【重发】八苦（正章年间事，BE for everyone）

甄嬛看着对面那个人的眼睛，走神了。
对已经四十多岁的她来说，走神这件事变得愈来愈家常便饭。此刻的她名义上坐在这小和尚对面听他谈论佛法，但渐渐地，他的声音没了，轮廓糊了，最后只余一双眼睛还算清晰。浅褐色的近于琥珀色的眼睛，目光温和而包融，带给她一点点的，温暖的感觉。
他的眼睛。
她猛地发觉那人的说话声停了。对方眸光垂地，守礼地不与她的眼神接触。“太后若是觉得乏了，小僧这便告退，不扰太后休息。”
甄嬛闭上眼睛。她大概真是乏了，乏得这么容易便陷进一双原本应该非常陌生的眼眸里。“我是乏了。持逸，你下去罢。”
她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颐宁宫门外。午后阳光太烈，几乎要把宫门撑裂似地照耀进来，把持逸包裹在内，犹如一团圣光。
她几乎被晃花了眼。

跪在佛龛前，甄嬛为先她而去的端康贵太妃和贞怡太妃各上一炷香。宫中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现如今乾元一朝的妃嫔只余她形影相吊，独自品味着孤清寂寞，承担着一个又一个盟友临终的重托。
她还记得刚年过半百，却衰老得如同七十许人的端康贵太妃，临终前被衰竭的脏器折磨得苦不堪言，只一口口地倒着气。已说不出的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中满是求恳之色，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
甄嬛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她的嘴型：“温——仪？”
贵太妃想点头，却猛然间被浓痰堵住了咽喉。她挣扎了一会儿，终是不待进行最后的托付便两眼上翻，手指从甄嬛掌间滑落。
还有贞怡太妃。自玄凌过世，燕宜便因思念过度而染恙。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岂知两三年内病情便急转直下，终于追随先帝驾鹤西游而去。所遗下的少子予沛和胡蕴蓉遗孤和睦帝姬，自是交由皇太后甄嬛抚养。然而甄嬛本就照顾着自己的一子三女，又兼辅佐少帝纾润，自是无法全力看顾。因此一待予沛成年便赐婚建府令其自立，而和睦则是比着怀淑的例，一直养在宫中。
一年年过去，终于只剩她一人。纾润寡谋而少断，多年朝事皆由她与胧月协助操持，方得勉强维持着不出乱子。所谓太后颐养天年的闲适日子，她竟没有享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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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凉了。甄嬛想。正待呼花宜去换一杯，就见她领着吉祥进来。“太后娘娘，温仪公主今日回宫探望贵太妃。贵太妃高兴得了不得，请娘娘过去一道说说话呢。”
甄嬛闻言也感欢喜：“温仪自下降之后难得回来，无怪乎姐姐这么高兴了。正好，我也好久没见着温仪，便过去陪陪她们母女罢。”
披香殿内，温仪公主与端康贵太妃相对而坐，正絮絮话着家常。听到宫女的通禀，贵太妃掩不住满脸喜色，急急起身趋向宫门口迎接：“妹妹可来了！温仪难得归宁，咱们像今日这样好好说说话的机会可不易得呀！”
甄嬛笑着寒暄两句，借着眼角余光却发现温仪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呆呆盯着手中茶碗，并不起身行礼，甚至恍若没有看见她，心下不禁疑惑。然她毕竟于宫中浸淫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只是温和一笑，和蔼道：“温仪下降日久，难不成都不认得母后了么？”
温仪闻言似是微微一怔。她并未抬头也不起身，低垂的睫毛挡住瞳仁，使人无从观察她的神色，但她执着茶杯盖撇茶叶的手指却轻轻一颤，杯盖碰到杯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这自是没逃过甄嬛的耳目，后者心中不由得疑窦丛生。
端康贵太妃瞧出气氛尴尬，忙陪笑道：“良玉方才还对我说，这两日身上颇有些不爽快，人也懒懒的不爱动。想是秋日寒热不定，致使略染了些小恙罢。良玉，还不快给母后见礼？”
甄嬛嘴角挂着懒懒的笑，玉手轻拂组织了温仪欲起身的动作：“罢了，都是自家骨肉，无需这些虚礼了。”
温仪欠身颔首：“多谢母后。”她仍是低垂眼帘，细细的语声如同久病初愈，吐字慢而清晰，谨慎得仿佛犹疑不定，“温仪秋后贪凉，前几日染了风寒咳了几天，今日太医回了无碍便想进宫探探母后母妃。不想方才又闹了阵头晕，迷迷糊糊间竟误了给母后请安，还望母后见谅。”
听起来就像是一片托词，甄嬛想。可方才她那样子望去便是神游太虚，这番话倒也圆得过去。谅她一个已经出降的公主又有母妃在自己眼皮底下，即使行止有些蹊跷也翻不出花来，便也不放在心上，温言道：“母后不是说了么，自家骨肉无需多礼，你还告什么罪呢？身子不好就在府里多养着，等养好了身子再进宫看望母后母妃也不迟啊？”
温仪柔柔称是，绽开一个羞怯的笑。甄嬛与贵太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披香殿里娴静温雅的小帝姬。在她长大出降之前，她一直是这样笑着的。
回到公主府，温仪由着侍女含珠给她卸去大氅，又眼见着她挥退房中其他婢仆，方低低问道：“那个前几日说有消息要卖给孤的人，现下宿在何处？”
含珠亦低声回道：“安置在中院西厢房了，公主可是要传召他？”
温仪点了一下头，又道：“小心着点，孤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
含珠依言退下。温仪摸出贴身藏的小钥匙，打开书案的暗格取出一张薄薄的书笺置于案上。这书笺是日前那人通过含珠呈给她的，通篇不过五个字。
襄穆妃 遇害
铁锈色的字迹早已干涸，只余淡淡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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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门窗紧闭的书房内光线暗淡，窗格书架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可疑的阴影。温仪靠在椅背上，握着镇纸的手心满是冷汗，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她平日温柔羞怯的目光此时却显得冷厉可怖，似是含着巨大的屈辱与愤怒。然而她的声却是低低的，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内心汹涌的感情。
“这样说来，孤的亲生母妃竟是为太后所害？”
匿身于一片黑影中的人将头伏得更低，恭谨的语声听不出丝毫破绽：“是。当年先父乃太医院厮仆，曾亲手为襄穆妃焙制药材。先父读书不多，但对药理尚略知一二。他发现襄穆妃所用药材中有几味皆具有致幻毒性，本不宜同时使用。温太医所授焙制之法又无法尽去其毒，是以长期服用或使人夜不安枕，惊怖异常。先父谨慎，既存此疑又不便明言，又恐将来事发遭人灭口，故借身染时疫之名，又上下打点一番辞了差事。太医院管制松散舞弊成风，监守自盗偷换药材之事时有发生。先父为求日后自保，离职之时私下存了一包襄穆妃平日所用的药材。”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纸包呈到案前：“此药是否有弊，公主着人一验便知，草民绝不敢相欺。”
温仪看着那只纸包，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阴晴不定。她久久不发一言，室内气氛随着暮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而那人只是静静地伏在黑暗里，显得极是谦恭而有耐心。
良久，他听到平静无波的嗓音响起：“孤会着人彻查此事，倘若一切真如你所言，孤自会应承你所求的一切。从即日起，你便在中院西厢房等候佳音，无事不必四处走动。”
终于。他想。浮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他叩首告退。
祸兮福之所倚。父亲大人，当年被您悉心保留的种子终于要发芽。且看这即将破土而出的灾祸，何时才能结出福禄富贵的果实供我们摘撷。既然十几年都等下来了，我并不在乎多一时半刻。
暮色终于四合，黑透了的书房里只剩温仪面对着一封血书，一包药剂。

正章二年的元月对于大周皇族来说并无半点喜气。元宵才过，平阳王玄汾便再也禁不住病痛折磨，抛下娇妻幼子驾鹤西游。二月初，平阳王世子予澈奉旨袭爵。因其年幼，圣谕仍由其母嘉国夫人甄氏抚育，待成年后方入朝参政。皇帝太后更赐下金帛珍玩无数，以彰平阳王多年辅政之功。
颐宁宫内，甄嬛三个月后重新见到玉娆，惊讶地发现后者竟已两鬓星星，一眼望去比自己更显老。由于悲泣过度，玉娆双目红肿，涣散茫然的眼神与下垂的嘴角牵出的皱纹勾出一副衰老凄苦又茫然无助的面容，似乎神魂都已被抽走。
甄嬛盯着她长时间失焦的眼睛，心中不禁一阵忧急。她紧紧握着小妹的手，轻轻摇晃着：“玉娆！玉娆！”
六岁的予澈坐在玉娆膝头，感觉到母亲的异常，不安地扭动起身子。甄嬛忙给花宜丢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取过一块芙蓉糕塞在予澈手里，又牵起他的另一只手笑道：“殿下可是乏了罢，奴婢带您去找清河王殿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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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继续，果子君

地下室0 0最后全员BE是亡国吗

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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