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就住在这儿,带着我爬上高高的山坡,在草地上坐着对我讲。他变成一条巨大的黑狗,窜到山洞里扑我的长发,又变成人形靠在岩石上和我慢慢说。
尽管大多数类似“魁地奇”的音节我听不懂,但我很少问。他回忆的样子很慵懒,说话的声音也拖得很长。而有时,当他眯起眼睛,把脸仰起来时,我知道他在哭。
“詹姆…一头傻乎乎的鹿,虫尾巴趴在他肩上。他们两个很好。上学时总在一起——虫尾巴多小啊,那时,唯唯诺诺……”
“虫尾巴是保密人,我真是昏了头。我以为…我以为我坚持不住……我让詹姆换成了虫尾巴,我以为他那么忠实……而我抵挡不了钻心咒,我以为我不够勇敢……”
“他告诉了伏地魔。一切都没了。”
“我的教子杀了伏地魔。哈利,小哈利赶走了他,那是个可爱的男孩。会骑玩具扫把,黑头发……啊,长得和詹姆一模一样。”
当他和我一起躺在春天新长出的青草地里时最后说道。
我们沉默着。我看着他的脸,思索是怎样的友谊让他彻底蒙上了自己的快乐。
“你记得吗?我们见面时,我还以为你是个食死徒。我以为你是贝拉。”
“恩。”我回应了一声,把手放在清凉的草地上。
“但你不是,你确实不是。”
他的声音柔软动听。不是第一次了,当我与他离得很近,就有种刺痒的感觉——我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早该知道,我爱上……
手忽然一热,我的脸猛地涨红了——他握住了我的手。
那温暖的掌心和宽厚的手指就这么握着那只手。我在他身边,觉得安静而幸福,
我把头扭过去,以为一定会看见他那双非常亮的黑眼睛。但事实上,我第一个看见的,是那根直指着我眼睛的魔杖。
“你……?”
“记得我说过,要让你忘记一切吗?”
我盯着他。
“你要杀了我?”
他轻轻笑了,摇着头:“我们的世界是保密的,我明天就要去找虫尾巴。你?你会活到一百岁,然后子孙满堂。只是……你会忘记我,永远,永远记不起来。”
“不!我不会!”我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力气大得惊人。
“你会。我要对你施个遗忘咒,小麻瓜。但我会记得你,你叫什么?”
我哭了出来:“我不会——忘——记——你!你想都别想!”
“我不想,但我能。”他平静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卡特琳娜。”我小声回答他。那根魔杖指着我,我们两个都在颤抖。
“好了,卡特琳娜,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他握紧了我的手,然后举起了魔杖,嘴唇开始慢慢动着——
“不!!!——”
我终于挣脱出来,猛地把他推开,一束白热的光从我的发梢掠了过去。他震惊地看着我,被我推倒在地上。
“你——永远也不能,夺走我的记忆!”
“你很快就会发现我是个不值得记住的人。”
“你不是!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
他似乎让我吓着了,过了好半天才坐起来,把魔杖收回去。
“好……那就等等再说……可是明天等我杀了彼得,你一定要乖乖的……”
“你能杀死他吗?”
“我绑着双手都能杀死他。”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去了。我悄悄跟在了后面。
他堵到了虫尾巴,他们在一起低声快速地说着什么。小天狼星的身上几乎已经冒出火光,头发像发怒的狗一样立了起来。
我看见他抬起魔杖,指向虫尾巴的脸。
我的心忽然猛烈地抽动了一下,我看见他的那双发亮的黑眼睛突然睁大了——
小个子的虫尾巴忽然尖叫起来,叫的声音那么大,那么响——
“詹姆——莉莉!小天狼星——你怎么能!”
巨大的热浪席卷了我,我看见虫尾巴杖尖发出的强光。我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下,小天狼星的狂叫在我耳边回响。他没去看逃跑的虫尾巴,他正看着我,发出绝望的狗一样的哀叫。
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他在朝我跑过来,他眼睛里的光让我觉得特别温暖。
他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用魔杖指着我小声念着什么。
可怕的剧痛消失了。
“怎么了?…怎么了,小天狼星?”
他脸上有一道伤口,焦急地望着我。
“听着,小麻瓜,你不会死的。一会儿有几个魔法部的人要把我带走——虫尾巴炸了这条街,魔法部会以为是我干的。你别出声。”
他继续把杖尖在我身体上划过,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你快逃啊!你是无辜的——这我知道!”
他无奈地扭头看着街道,又冲我笑了:“不,我在这儿,你就死不了。”
随着魔杖的动作,那种灼烧感慢慢消失了。
“好了,现在我要给你施个遗忘咒。”
我刚要说话,却听见他大吼一声:“统统石化!”
几十米外一个巫师僵直地倒下了。
他急急地调转魔杖指着我:“你必须忘记…没有时间了,他们来了。”
我哀求他,扯着他的长袍。
他的魔杖在颤抖。
“不行,小麻瓜——我会记得你,但你要忘记——”
“除你武器!”
“啪!”
他突然歪倒在地上,魔杖脱手飞了出去。几个男巫突然扑上去把他锁住了,一人捡起了他的魔杖。
“你涉嫌杀死波特夫妇一案,谋杀小矮星·彼得及麻瓜若干。这是你的魔杖吗?”
他呆滞地瞪着魔杖,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光芒——疯狂,愤怒和惊异。他完全忘记了躺在地上的我,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他眼中似乎只有那个与他说话的巫师。他直视着他,脸色惨白。
“我……杀死了…波特?”
“据知你是他的保密人。”
“我是…我曾经是…我让詹姆改了……是我…我让他改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疯子一样地狂笑着。
“是我……是我!!我让他换了保密人……我杀了詹姆!”
“不!”我站了起来,“不是他……不是他!”
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一点也不认识我。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黑暗和火光。
巫师们把他带走了。
我跟着他们,大声尖叫着,但那群男巫神情淡漠。只有小天狼星一直在笑,凌乱的黑发飞舞着,他的眼睛里有什么破碎了,掉落了,他再没看我一眼,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里。”一个男巫突然说了一句,不知在和谁说。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们旋转起来,我熟悉这动作——他们就要消失了!我扑上去,牵住了一块布片,粗糙,乌黑的袍子的一角。
小天狼星的脸被我牵了出来。
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突然重新闪出了光。他们转的越来越快,我隐约听见小天狼星在和我说话。
“我要去魔法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松开手,麻瓜幻影移形会分体的!”
他停顿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身子正逐渐消失在空气里——他马上要被带走了!
“松手!”
我吓了一跳,把手松开了,但又立即扑了上去。一切都晚了——他马上就要消失了,当他再一次旋转面朝我的时候,我听见他在说话,但声音被风声掩住,我看着他夸张的嘴型,他飞扬的黑发,他眼睛里透出的狂放与清傲。
“忘记我!”
他在大声说,眉毛扬得极高,瘦而憔悴的面孔透出焦急和热切。
然后他消失了。
和那一大堆面容清冷的巫师一起消失了。
我坐到了地上。
他快乐的笑容和微卷的黑发还在我心里闪烁。我还记得他变成黑狗时嘲弄的眼神,巨大的脚爪和僵硬的尾巴。
我听得见他讥讽又温存的声音,他焦急又震惊的变容。他宽厚温暖的收,他叫我“小麻瓜”时那副冷漠骄傲却又笑容满面的样子。
我终于还是没忘记他——直到现在。
我的枕边有一枚硕大的金币,沉甸甸的,像几十年前那样新。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个英俊的丈夫,两个可爱的孩子。
但我唯一最爱的,唯一永久不会忘记,唯一铭刻在心里的人,还是他。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是否在某个地方微笑,在雪地里奔跑,走在阳光下。
——他曾对我说过,他永远不会被囚禁。无论如何,他也能逃出来,不停地摆脱,不停地自由,直到最后的,最后。
今晚的天狼星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