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意念胜命
屋内光线并不昏暗,床榻前方燃着一盏长明灯。听爹爹说,长明灯有三大好的意义。第一,是保凡人长命,并非不老;第二,是让睡梦中的人安眠,不做噩梦;第三,据说这是通往阴间的燃灯,照亮亡人的今世和来生,愿他不再受尘世贪嗔痴之苦。
莲卉其实并不知道盖聂给端木蓉燃起的这盏不灭的灯,到底象征着第几条含义。
纵是如此,她还是很喜欢。因为即使外界触目皆黑,这一隅,还是能够望见床榻上青巾墨发女子安静好像初生孩子一样的睡颜。
干净的,不染世俗所有尘埃。
莲卉距离床榻很近,九岁的她身子单薄,第一眼看上去才只有六、七稚龄,青涩的眉目不是寻常同龄人的天真无邪,清澈紫眸流转,竟也隐隐透出一股冷意。
莲卉动作拘谨地站在床榻旁,目光汇向端木蓉,纤秀眉梢情不自禁微拧。
这世上为何会有如她这般嗜睡的人呢。
都已经六年了啊。
自她入主这竹屋以来,就未曾见那榻上女子睁开眸,从师念端奶奶学医,掌脉,那女子的脉搏浅薄得近乎止息,虽细如游丝,却是负隅顽抗的振动。
念端奶奶说,御赐至毒未死,除了自小尝遍百草的体质,最为重要的,是对这满目疮痍的尘世还有留恋。
娘亲竟是贪生之人?莲卉如是问念端。
不,自然不是。
那为何尘世满目疮痍,娘亲还有留恋?
念端慈爱抚她柔软发丝。因为啊,她还有挂念。
那一日年长老妪远眺天边,目中染上难以言述的怜意的画面,就这样烙在莲卉年幼的脑海中。
她也始终没有问下去。
到底是怎样噬心入骨的牵挂,才会即使身如白骨植物,也不愿腐朽离去。
很多很多的时候,莲卉会为与自己毫无血缘干系的“父亲”心疼。
纵然年幼如斯的她,还不懂将那一种无望的难过赋予“心疼”的解释。
很多很多个不眠的夜晚,莲卉悄然步入这灯火长明的竹屋,平日里草木皆兵的剑客竟都不曾发觉她的到来,只是俯身仿若半跪在那医者的床榻前,目光是苍白的文字所不能描述的晦涩,那样子,宛然赎罪者的姿态……
思绪拉回,莲卉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小心翼翼地为端木蓉掖好被单,橘黄色的灯光映出一室温馨。
莲卉再次静悄悄爬下床榻。
屋外忽然传来对话,四周寂静,所以哪怕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汇入耳畔,对话语言仍是一片清晰。
“听说山顶开了间庙宇,你知道吗?”
“长平观?”
“对,对,似乎就叫这个名字,你去过?”
“很灵验,家母就为拙荆求得了一儿。”
“如此之好?!”
“随你爱信不信。”
“诶,诶,田大哥,别生气啊,我就是问一下,这长平观只限于求子吗?”
“当然不是,据说还有祈福,治病,消灾,祛邪之类的吧。”
“家父卧病在床多年,也可康复?”
“你去试试自然不就知道了。”
“好嘞,谢谢田大哥。”
“范小弟客气了。”
“……”
对话远去,莲卉紫瞳蓦然亮如暗夜星辰,这……不灭长明灯光都不及的璀璨。
屋外,繁星满天。
突兀地就让盖聂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夜。
细雨淅沥缠绵,如情人间悱恻低切的蜜语甜言。
没有让人沉醉的夜色月光,却促成他人生第一场过错。
也许,这世上总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