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溪客记】
半夏生微丘或生野中,二月始生叶,三三相偶,白花圆上。
系镶白旗旧姓鄂济氏旁支五代女半夏，父褚悉官谒寺卿，后贬迁外放布政司都事。
长姊若绛，褆躬淑慎，靥辅承权，阖族皆知若绛而不晓半。其人唯唯否否，生年父叔取字有，因尽空全无乃望盼皆有。垂髫年迁京，经年第衰，厦倾瞬息时驰，阿有适龄出闺合与皇长子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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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卑倔，半夏何如？白芙茂窈，若绛相息。
自孟秋来，彼时鸬鹚翩过，檐垂碎玉，玉振珑璁，既知有风。后通此叮咚扬音即为空、苦、无常无我之理，闹苍嘘，照膏火。身于畿，上元日见若绛，赏檐铃欲得。彼非天潢，贵胄之靡音无闻于耳，非此碎玉不得。其后小满，荷钱微生零落。

（云儿左劝右劝，说腊月里不宜出门走动，易染风寒。可这些话哪里能说服得了我？此时早已披上了披风捧好了手炉，开门之际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身后唠叨的云儿，问道）
你到底跟不跟我出去？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出去走走了。
（她哪儿敢说一个不自，忙闭嘴溜出了门让管家备好了轿子，这才随我往成王府来。泽儿出生时这位鄂济氏曾亲自给我送来过贺礼，于情于理也理当回表一下谢意。轿子停在三三相偶外，遣人通传）

（将至年关日，王府上是何等景象，朝封亲王，我不知是为之庆欣，还是唏叹。那日与叶赫氏，说道些近来府里邸外的事儿，那几位新进来的妹妹，我是未见过照面，只远远能瞰见那袭新嫁娘的非正红衣，似我当初。暂不说当初，这厢我与灵犀站在门庭之后，廊檐之下，对着鸟笼子，小勺一刻不停往食盅里添粟米。不知如何，从心底泛起的酸涩，搅得我手近颤抖，窸窸窣窣洒了一地的粟米。）
等等，你说谁来了？
（我近乎竭力地压抑以内翻涌而出的怪异滋味，喊回了来通报的婢女，你方才说是，谁来了？）
（从上一次，我命灵犀送了两件薄礼，往兆佳福晋那儿去时，我便猜忖出会有今日那么一遭，只是，想不到她能来的那么快，这才几月，年关将至。）
请福晋，咱们往房中迎客。

（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从来与人都是以礼相待，倒不是想彰显我有多贤良淑德大家风范，而是我觉得与人为善总归不会是错的。况且这里头的成王侍妾鄂济氏，还与我有着儿时的几分情谊。）
（轿子挺稳后就扶着云儿的手下了轿，地上的积雪不深，正好没了花盆底儿，到底才是初冬，还不是那么冷。不过自己有喘症，素来畏寒，因此一阵北风刮过后下意识得将手里的暖炉紧了紧。不久便有下人来请，偶然间一抬头，便是对云儿笑道）
两两相望，三三相偶，倒是巧了。
（说笑间已然迈入了三三相偶的门槛儿，目光扫了一圈屋里的布置，称不上大气倒也干净利索，像是鄂济的风格。瞧见了里屋的人儿，方才松开了扶着云儿的手，颔首一笑算是行了见礼，尔后似那么随意一问）
冒昧来访，没扰着大嫂休息吧？

（里屋的火炉不比两两相望烧得旺，加上自己胃寒的体质，即便是进了屋也没褪去那件羊绒大衩，随手把手炉交给了云儿，让她忙活着添些炭去。眼前的鄂济氏于情是我的大嫂，这于礼便是我儿时的玩伴半夏，因此在我看来，即便是做客，也没什么好拘谨。）
自然是瞧了的，不过那块玉砚泽儿喜欢的紧，愣是跟我要了去。
（提起泽儿的时候总是笑容满面，嫁入皇室的女子谁不为有个儿子而骄傲，更何况泽儿还是建彰的长子，我总是想着，他日若能封个世子，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说话间不经意得低垂眼帘，几案上那下人奉上的茶盏里飘着袅袅云烟，很快在眼前氤氲开来。隔着那层雾气，我看到鄂济的脸上透着一丝不甘与不屑，顺着她嘴努的方向瞥了一眼，我猜想，那里应该就是她所说的端苑。）
半夏你不知道，我以为我当了他的平妻也该知足了，可前儿个我进宫给良妃娘娘请安，愣是被她数落了一顿，说我不中用，花了这么多心思在建彰身上还是连个嫡福晋都当不上。什么福晋啊侍妾啊，只要不是正室，在良妃娘娘眼里都是一个样儿。
（说完伸手拍了拍她的柔荑。女儿家不过这些心思，我又何尝不知道？鄂济嘴里的这句兆佳福晋叫得拗口，我早就听出了几分，因此我这几句话，也是刻意说与鄂济听的。）

（其实人总是那么不知足，我还记得在表姑处初遇建彰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那时候是我缠着表姑，要她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嫁给建彰，我说我不在意名分，哪怕是个不入册的侍妾也行，只要能陪伴他就好。）
（而如今，我如愿嫁给了他，并且成为了他的平妻，为他诞下了他的长子。更重要的是，建彰对我数年如一日的好，相敬如宾。我该知足了吧？但是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我还想我的儿子成为世子，我还想他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有如对萨尔珠特一样的炽热，我……）
（云儿递来了手炉，接过它紧紧捧在手心，我看着脚跟前噼啪作响的炉火，阖目浅笑）我呀，比不上嫡福晋的尊贵，也比不上侧福晋的恩宠，这福分二字从何而来啊？
（人们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或者说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哪怕我从不觉得我是个贪心的人，但在这一刻我也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不停的索要。杯盏里的烟雾还在氤氲，却已不如适才浓烈，当是凉了一些了。我这才放下手炉捧起杯盏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慢慢道）
总归是让良妃娘娘失望了。

（我与叶索相识微时。却尽力期年变徙，哪怕是这想偶苑中如何一个婢子，我知知我都远胜得过之与叶索。她同我说这一席话，我听不出那是满心满意的踌躇与愁虑，还是她只在朝我炫耀她与我全然不同的日子。依旧能明晰地记得当日我行走在仲冬延正街头，任由那些雪霰横飞，拍打在我的面庞，衣襟上，迫于求医，要紧关卡，昔日的郡王府能有多重的分量，妾鄂济氏能有多大的能耐，还是得依靠自个儿，靠着半夏从前十余年的经历与见识。）
福晋哪里是没有福分，比不上嫡福晋尊贵，却能比得上嫡福晋宠爱，比不上侧福晋宠爱，却能比侧福晋尊贵。
（我缓缓开口说了这一番话，将她原本那句再照着原样绕了回来，却是另一番见解。叶索应当知足，若于我等的境地，根本就毫无资格与旁人比的时候，再能说出什么话来？灵犀过来，恭恭敬敬端着托盘，往我俩当中的桌案上，摆了两碟茶糕，一碟三块。隐隐约约有那股雨前新茶的沁香，就像是王府中叶赫氏的那间厢房，博山炉里焚了沉水，缭绕起来，在头顶盘旋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我信手似将釉红碟儿往叶索手边推了推。）
方才蒸笼里出来的茶糕，片刻不好耽误的。
（我那般说，就这自个儿手边新沏的茶水，饮了一口，且看她。）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么？
（我也随之拈花微笑，垂眸低首间，那两碟茶糕已经由那个被鄂济唤作为灵犀的下人端到了几案上。我想起自己今日出门前，云儿特意给我弄了一碟绿豆糕，我说它绿得太深定是里头放了太多豆沙的缘故，嫌它太过甜腻，愣是一口没吃。而眼前的这款茶糕，许是那糯米通变得好，虽同为绿色，确实半透明的碧绿，让人心矿。于是信手拾了一块，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
多好看的茶糕，这火候控制得真好，半夏你终究比我有口服。只是一碟三块儿，在这三三相偶里，为和不凑成双？
（贝齿轻咬了一口手里的茶糕，尔后微微一阖目来表现自己的赞意。其实我早已发现，成王府虽说比裕贝勒府要宽敞大气些许，但这三三相偶的院落，比起自己那两两相望，总归是少了些什么。只是，少了的那些什么，我说不清，亦道不明。）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全瞰叶索如何看待这些人与事。我自诩不似从前，有些事能看的明晰，如今，亦如那叶赫氏所说的，此一生倘不存半点执念，那不是枉此生了？我回去希冀什么，从前不过是一个安逸的生活，知道每天星辰日落，明白那些书本戏折在吟些何物。如今呢，除却与灵犀的负暄闲谈，对着那只鹦哥，喂它吃粟米，我甚至是不知无解，半夏究是为谁而活因何而生？为了救我那已倾覆的旧邸，还是为了同这府中的旁人置气。旧邸终究是旧邸，旁人终究是旁人，皆非眼下与本自。）
我旦望着你能看开些的。好歹，一如你说的，成双是好啊，三块茶饼，择两块，那剩一块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的？成双，是好，确是近在咫尺却琢磨不及，你有办法办到成双么？同别人成双。
（自知这一言说得酸涩，我与叶索相去太多，她为平妻，我作下妾，她是人母，我尚孤身。有一点却是一样的，在这个天潢贵胄的地方，我等皆呼不能，成双。）
你若说我这儿有口福，怕是说笑了，小门小灶，哪里比得上你，怀胎月里，想必你家爷是不敢不体贴着的。

（杯盏里的热气儿已经停止了氤氲，此时我已扶着云儿的手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听了鄂济的话侧首对她浅浅一笑）
就是因为你比我有口服，所以啊，我只吃一块，剩下的两块是你的。
（笑，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当我再一次捧起云儿递来的手炉时，可以明显感觉到它的温度伏天儿一样的炽热与宁静，但，我深知，当三三两偶的朱门开启之后，迎接我的又将是屋外满天满地的大雪和严寒，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若我迈出了这道门槛儿，我与半夏之间的距离，也会渐行渐远）
那就谢谢你了，半夏。
（这是我在三三两偶里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我便踩着花盆地儿，坐上了侯在屋外的轿子。三三实在有些突兀，我还是愿，两两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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