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拂途开。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胭脂点绛，唇媚三分。撑窗望了楼下笙歌弥漫纸醉金迷，轻抿一口碧色琉璃盏中的清冽小酒，敛了笑靥盈眸，纤指拂过落下窗，回身坐在桐花镜前，继续绘制未完的妆。
如今开了这家楼已有三年，当年碧玉芳华娇气逼人的女子如今也同脱胎换骨般。——是了，偌大个烟花地容不得纯洁无暇的人。虽是借着这家楚馆收取信息顺带掩饰自身，却也难免要在素日里做些迎来送往的事。
执起木牙梳将及腰长发梳顺，也不挽发髻只拿素色发带在背处松松绑住长发。一身月色束腰长裙简洁而精致，裙摆简单勾勒的几笔浮云随着动作偶尔微动。
阖眼看了看镜中妆毕的人，弯唇笑着笑着出了神，等候已久的叩门声终将响起。

一路踏着莺歌燕舞路过这小小的阁楼，只是瞥见那阁楼上一个掩了窗的女子便让人有些莫名心动，只是念念不忘那愁绪笼罩的笑容，便点了这女子的名。上楼轻轻叩了门，觉屋里的人并未回应，便悄然推门而入，只见屋里的女子坐在铜镜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撩起她的长发，看着桐华镜中那妍丽的女子，笑道：
佳人之笑倾国倾城，可惜只是笑给自己看的吗？

凤眸微眯仍旧看着镜中，身后的人不可不谓之冠玉风华。敛眸间心下微动，唇畔的笑意立刻便漫上，放下梳子起身转过面对着人，轻倚着梳妆台背对桐华镜。眸如新月而弯，纤指扶上方才撩发的手，偏头温温言笑。
倾国倾城不敢当，只是坐在这儿等候公子已久。
眼尾扫过方才落下的檀木窗，上面的牡丹雕花富丽繁复。回过眸眼底一如幽深水潭捉摸不清，不消一刻抬眼看人，笑意中透着点儿狡黠，微带着女儿家娇憨的姿态。
早听闻世家公子要来，妾身还特意支窗寻了许久，然而却未寻到。
不想此刻公子倒是主动寻到妾身这儿来了——可不就是缘分？

看着她狡黠活泼的笑容，与方才窥瞥的那一抹神色毫不相像，抬手轻抚她的黛眉：
不得不说是缘分，方才我在楼下见了姑娘生色笑靥不觉怦然心动，只叹人间竟有如此佳人。
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描摹她的眉，蓦地凑近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双眼：
可惜真正的佳人绝代都藏在这胭脂青黛之下，教人如何去寻？

毫不退缩地看着近在眸前的双眼，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变得烦躁，那些试探绕弯的伎俩忽然都不想再施展。偏过头顺势靠在人肩窝，静了一会儿闷闷开口。
佳人绝代往往不能随心所欲。
直起身牵过人手走向中堂桌旁，指了指凳子示意人坐，面上已是先前那番明媚笑意。翻了两个玉杯，执壶倒满，笑。
听闻公子所属世家近来事业蒸蒸日上，更与皇家相协。妾身这里先为公子庆祝一番，但望公子不觉突兀。

还没回味过她的话语，便被她拉着坐下。两个小巧的玉盏在她纤细的手下翻转确是十分好看，接过了杯盏，在手中晃了晃，苦笑道：
蒸蒸日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是有皇家相助一切都有门路才能蒸蒸日上，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嫉妒，挑拨离间的防不胜防。况且我父亲年事已高打算将家产事业全交予我管理，但我还有个不争气的兄长……唉不提也罢。
说罢仰脖喝尽盏中的酒，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佳人绝代不能随心所欲，翩翩君子亦不能随心所欲

敛眸一壁小口抿着酒，青葱般儿的食指若有若无的敲着酒盏。一壁去听人的话。听毕盈盈落座于人身侧，手中把玩着已经空了的碧色小杯，歪头弯眸笑看。
看来公子家中也正值多事之秋，想必也是内心苦水无人倾倒。如若不嫌弃，大可将这些作玩笑说与妾身听，多个人分担总好过一个人硬撑着。
伸手抚上人眉心，渐渐下滑至脸侧，最后搭在人肩上。刻意放缓的声调听起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另一手拄桌支颐笑看。
随心所欲原本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如今平摊上一个翩翩君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径自又倒了杯酒，咽下肚，看着空了底的杯盏，续道：
家兄品行顽劣，花天酒地起来没个度，在外挥霍光了钱回家伸手就要钱，父亲怎么会把家业交予他管理，可他仗着是长子硬是要从我手中夺了这家产去。
顿了顿，揉揉眉心：
这外人添乱就罢了，家里却也如此……或者这是天意也罢。
感觉到肩膀有一片温软，顺着那柔荑看去，对上一双温柔的眸子，心事倒也不那么沉重。握住那脸侧的手，闭上眼，叹了口气：
天意也坏却也有好，让我遇见姑娘这样的妙人。

唇畔带笑仔仔细细听了他的话，听了最后一句羽睫微颤，反手握住他的手隔着衣服放到人胸前。低头视线仿佛盯着交握的手，实则又是另一番风波变换，俯身靠在人胸前小声喃喃。
遇到我也不知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留下的温柔劫。
倚在人怀里仰头唇刚好触到人下颌，微微笑了笑仿若打趣儿一般。
既然如此，倒不妨让你那哥哥到妾身这儿来，妾身也替你好好收拾他一顿，看他以后敢不敢仗着身份欺凌你。
说来倒也是怪事儿，依着公子的手段结交的世家朋友必不会少，为何没来帮你？更何况皇家的人又怎能容忍同自己合作的人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庸之人？而公子，又如何容得下他？
言毕突觉自己此刻心神不宁问的过多，心下一顿仍旧笑着去拾酒壶倒酒，以掩饰方才的惊心。

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又松开，正想开口回一句温婉情话却听得她接下来的话不禁蹙起眉。
不好，说什么也不可行。这美人计使得不巧便是害了你。况且……
说到动情处住了话头，只是把她揽在怀中，脸颊贴着她一头轻软的青丝。
我舍不得。
越过她的发髻，眼底涌起商人特有的谲狠和冷漠。
世家子弟又有几个是真心朋友，不过看在我们家底厚事业欣荣才与我交好，他们暗地里做的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太复杂，你不要掺和也好。

心下的不安少却几分，将他的话逐字逐句逐字逐句整理成有用的信息，在心中过了一遍才笑着点头开口。
大不了妾身将心里那点儿损招儿都教给旁的姐妹，然后让她们侍候他，也是一样的。
嗳公子你便寻个机会带你那哥哥来瞧瞧嘛，不替你做点儿什么妾身这心里总是不好过。
大抵把他的哥哥骗来，就能更挑出这人平时的漏洞吧。眸底精光一闪，到时候把他哥哥扣住，再找上面儿要个通晓易容的人化作他哥哥回去……不怕不把他的世家搅个天翻地覆。
低眸忍不住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这不能怪我，如今你接受了皇家的囊助已是卷入了皇权纷争，各为其主也莫怪我步步算计于你。思虑到此已是寂静了会儿，重新倒满两杯酒递过。
公子不允，妾身不多劳就是。看来这杯酒要重新敬过了，愿公子永享富贵，事事顺利——
安乐无忧。

默默听了她一席话，深深看着她突然生动起来的眉眼，握着她的手直接将酒饮尽，似醉非醉地拉她入怀，凑在她耳边笑道：
你知不知道，世家子弟都是一个样的呢。
嘴唇擦过她的耳垂又离开，理了理她的鬓间的碎发，笑道：
可惜了，好好的窈窕佳人却要藏在这副妆容之下，希望下次见面不是这般容颜。
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知道下次见面该是何时何地何景呢？
说罢起身离去。

抬眸瞧着起身离去的人，转身走回梳妆台，早已备好洗妆的清水已置了许久。
洗好妆后重新坐回桐华镜前，镜中自己身后那扇檀木窗仍旧关的严实，敛眸拿丝帕擦去唇畔残余的最后一点嫣红，仍是弯唇而笑，一如最初。
下次见面，应是另一番妆容盛景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拂途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