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回事

早晨上班经过菜市场门口，见有人摆摊卖羽毛扇。拿过一把来看，羽毛尖儿攒在一起，向中间靠拢，滴水不漏的，根部簇拥着一圈绒毛，中空的羽毛管密密地排列着，被两根细铁丝束在一块儿，永世不得分离似的。木制的扇柄下拖着黄色的流苏，跟我小时候记忆中的羽毛扇一模一样。好多年不见这东西，现在突然见到，只觉得简直像出土文物般珍贵。
　　曾经看过电视台拍过的专题片，这一把羽毛扇的制作工艺居然十分复杂缜密，差池一步都会影响到扇子的品质。我向来对手工业者怀有敬意，他们是前朝的遗民，无论哪朝哪代，都能凭着双手，毅然地活下去。在工业时代，这民间工艺能传承到现在，近乎奇迹，也多亏这些巧匠们，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等到下一代了。城里人现在连扇子都极少再用，回家便往空调房里一躲，把整个夏天关在门外，连同那蝉声、露水、穿堂风一起抛进了时光深处，发肤之外。人和自然隔得这样远，难怪会变异得那么厉害。
　　记得小时候，人们还有在夏夜外出乘凉的习惯。晚饭后一家老小端着小凳子在户外乘凉，扇子是不可少的物件，少了它，连夏天都名不正言不顺了。大人在拉着家常，小孩子们到处奔跑，全然不顾已经洗了澡擦了痱子粉。跑得满头大汗了回到自家地盘，妈妈一把捉住顽皮小儿，用扇子朝后背一拍，半怒道：“你看疯得这一身汗！澡都白洗了！”一面说一面把孩子按下，呼呼地扇着风。羽毛扇是上品，扇出来的风比较接近自然风。扇着扇着，孩子困意渐浓，便睡倒在妈妈跟前。
　　有一年流行过一部叫《戏说乾隆》的电视剧，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的一把折扇，开合之间就有一种潇洒的风度，叫人艳羡不已，折扇的销量似乎也因此倍增。我央求父亲到商店给我买折扇，他挑了把贵妃醉酒图案的。我回家后便苦练扇技，可惜不是力度过大就是姿势太丑，总之是完全走样儿。终于有一天，“滋啦”一声，扇子从中间裂开。
　　回忆失去物证，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是不是真的有过那样一段安定漫长得没完没了的时光。所以我们一旦成人就很容易立即陷入到怀旧的情绪中去，一半儿也是因为不甘心。题写扇面毕竟是太风雅的事，普通如我，也只能从这一把羽毛扇中去寻找那一鳞半爪的童年记忆。

坐在人力车上，穿过肥西县三河古镇的羊肠小道，在车夫的指引下，记者找到王道英的家。一室两厅的商品房，是住家同时也是做羽毛扇的工作间。
　　王道英一上午都没有开工，正趁着天气好，在家里洗衣服，晒被子。她说很喜欢这样随意的生活，扇子有销路，活又不是很赶，时间可以归自己支配。
　　40多岁的她，留着披肩卷发，看起来很年轻，“日子虽不富裕，但挺称心，三河镇这几年搞旅游，扇子卖得还行。”王道英一个月平均能卖二三百把扇子，收入有好几百元。
　　好的羽毛扇，毛片平薄，质软、风柔，扇出的风轻而和，有“清凉悠悠羽毛扇”之说。王道英介绍，这关键就在所选的羽毛了，不是禽鸟所有的羽毛都适合做扇子的。羽毛扇的型号有仙桃型、人字型、微弧型、圆月型、金瓜型等，制作过程很讲究，需要分捡、配料、清洗、染色、刷整、剪修、扎把、串丝、包角、缝线、绘画、装潢等十多道工序。王道英说，单做一把扇子约需一两个小时，每道过程都要精细，从羽毛的选择到扎把到缝线，都是手、脑、心的配合。
　　从三河镇羽毛加工厂的工人，到如今加工羽毛扇的专业户，王道英和羽毛扇打了小半辈子交道。她非常感谢当年厂里教她学会了这门手艺，让她可以靠着做扇子让日子好过起来。
　　只是有时她会担心，镇上做扇子的都是像她这样大的人，年轻人没有学的。做扇子的手艺会不会没有人继承了。但随即她又颇有信心地笑着说：“说不定以后，我们扇子越来越出名了，就会有人学了，能赚钱的手艺不怕会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