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的祈祷
夏草吐吐舌头,微笑道:“那罚我唱歌给你听!不过,你得先教会我嘛。”
葵星轻轻地点头。
他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吸引力:
“天空里有鸟的翅膀的痕迹,你知道我已经飞过。微风中有叶子的芬芳,你知道我已经来过。你的瞳仁里有我的影子,这,便已足够……”
往日的歌声仿佛仍然回荡在耳边,可是却找不到那个唱歌给她听的人了……
夏草的眼睛又渐渐盈满了泪水。
“她这个样子不行!不吃不喝的,撑不了多久。”耳旁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接着,有温热的东西抵着她的嘴唇,她机械地转过头。
“夏草,你多少喝点粥吧。”温和的声音,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你一定不能放弃,要撑下去。”
“少爷,让我来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退下。”温和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峻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听着这少年的声音,忽然想起了葵星。葵星也是这样,对别人冷漠,唯独对自己温柔,把她当捧在手心里的宝一般,舍命呵护。
星……想到他,夏草心里忽然针扎一般痛,胃里顿时跟着翻江倒海。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少年没有防备,粥倒在了他的身上,衣衫一片狼藉。
“你!”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夏草垂下眼睛望着地面,仍是无动于衷。
“别吓着她,你快出去。”那少年却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的脸转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夏草。”少年柔声劝解,脸色艰难地下着什么决定,“你要是喝下一碗粥,明天晚上我就带你去见葵星!”
夏草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个少年说带她去见星!
她的眼神璀璨地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他之前明明告诉她,星已经死了的啊!
难道,出现了什么奇迹?
想到有任何再见到葵星的可能,她眸子里再次闪现光芒。
少年见她的脸终于有了少许生气,微微松了口气。
耳边听到她喃喃地说着:“你说带我去看星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用仅剩的力量全力抓着他的衣襟,犹如溺水的孩子抓住一根稻草,“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悸动了一下,缓缓低下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纤细,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现在的心情是多么激动。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信心:“是的!只要你喝下一碗粥,有了力气,明天晚上我们就去看葵星,好不好?”他好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无比耐心。
“好。”夏草抬头看着他,因希望而燃烧起来的眸子令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少年看着她那张脸上因瘦削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莫名心痛。仅仅几天,她瘦得多么厉害啊。
“相信我,真的。”他重复着,眼神坚定有力。
她望着他,许久,信任地点了点头。
深蓝色的夜空,疏星点点。
夏草静静地站在空旷的草坪旁边,头上,是皎洁的圆月。周围几缕薄如轻绡的云朵将月亮轻轻托住,而月华仍然如水一般倾泻下来,将这世间的景色淡淡笼罩住,显得神秘而美丽。
那个少年将她带来这里之后,她就一直这样发呆,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一具美丽的大理石雕像。嘴唇始终紧闭着,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消瘦的线条让她更显得楚楚动人。
这浸在冰蓝色月光下的墨绿色草坪,这冰轮一般的圆月,让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和葵星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小草,快点过来!”他在草坪上转过身来,眼睛里如同落入了星芒,闪闪烁烁。
“小草,你18岁生日呢,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喜欢吗,小草?”他的笑容里盛满了阳光。
“小草,我好想你……”他的眸子忽然变得忧伤。
“小草,小心!”他猛地把她推下车——
夏草打了一个冷战,忽然间清醒过来,睁大眼睛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另外一个男孩,那个在医院里一直守护着她的男孩。
“你不是说带我来看星吗?星呢?”她把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期待地望着他问。
男孩低下头看着她,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柔声说:“晚上风凉,穿着吧。”
夏草机械地接过衣服,眼睛却还是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这个人,答应了带她来看星,星难道,难道已经没事了吗?难道,难道真的有奇迹出现?
男孩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夏草,我叫景夜,和你一个病室的。”
可是夏草却呆呆的,对他的话语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根本不屑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她的心里正装着满满的思念,盼望着再见到葵星。
景夜看着这个女孩子,纤纤弱弱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要把她吹走似的,却有着明亮倔强的眼神,透出充满希冀的光芒。他不由得心疼。他的视线顺延而下,看见她雪白的手腕上面有一条晶莹璀璨的手链,手链上闪着一颗蓝宝石,在月光下,晶莹可爱。
夏草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注视,冷漠地回应:“我只想知道,星现在在哪里?”
景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只有在说到“星”的时候,眸子里才有光芒闪过,脸上才有些许的生气。当她的目光扫过他的眼睛时,仿佛是看着一片渺无人烟的旷野,不起半点波澜。
他压下心中些许莫名的失落,愉快地伸出右手:“来,跟我一起跑吧。”然后不由分说地牵住夏草,拉着她在草坪上跑了起来。
夏草身不由己地被他带着往前跑,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想到自己的手被握进一只陌生温暖的手中,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接触,本能地轻轻一挣,猛地想道:“啊,他是带我去见星!”涌上心头的巨大喜悦让她瞬时充满了力量,仿佛一个垂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步。
她现在脸上虽然憔悴,却满是坚毅的神色,不停地问身边的景夜:“星呢?星在哪里?他在等我吗?”
得不到回答,她的脚步也始终没有停下。
但虚弱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骤然加剧的行动,她忽然一阵头晕,几乎摔倒。
“慢点。”景夜及时扶住了她,轻轻地说,“慢慢地,跟着我来吧。”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究竟有没有错,不安地偷偷转头去看身边的女孩子。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她的面颊,把她的长发吹拂了开来,玲珑剔透的一张脸,透着少女特有的清灵。她是那样的虚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要倒下来,但又是那样的倔强,咬着牙关不放弃,脚步跄踉却一直坚持跑着。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为这个女孩子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
见他忽然停下脚步,夏草立即惊喜地问:“到了吗?”
抬眼望去仍是一片墨绿色的草坪,她大口地喘着气,咬着牙一步一步走着,对着草地激动地叫着:“星,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
景夜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是那样纤柔细致的手,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暖意。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迫切的念头,想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捂热它们。
他将那双纤细的手拉近嘴边,小心地对着它们呼出阵阵热气,可是——
夏草猛然挣脱了他的手,因用力过猛而泛红的脸上又出现了先前那种茫然的神态:“星呢?你说带我来看星的,星好好的对不对?”她仰着头,满是祈求地看着他,大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泪水,却拼命忍着不肯坠下来,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透着晶莹的光泽。
景夜一怔,避开她的眼睛,抬头望着那轮圆月低声问:“夏草,你和葵星都喜欢月光吗?”
夏草呆呆地看着他,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沉默了一下后回答:“是的。”她的目光渐渐又浮动着梦幻的色彩,“是的,我和星都喜欢月光。”
那是多么美好的童年夜晚。有月光,有葵星,还有他唱的好听的歌。她仰着头看那皎皎的明月,心里浮起熟悉的安宁与幸福。
那是10岁的时候吗?那时,她最喜欢和葵星一起来草坪上坐着看月亮……
“星,我要和月亮玩。”10岁的她痴痴地望着月亮。
“为什么呢?”小葵星也抬头望着月亮,奇怪地问。
“这样,我就可以把它带进房间里了,每天晚上都在月光下入睡,多好呀!”
葵星笑了。虽然只有10岁,但他已经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小帅哥了。
忽然,他发现小夏草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他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自在地伸手摸了一摸,这个笨拙的动作把夏草给逗笑了。
“小草,怎么啦?”夏草的笑把葵星弄得很郁闷,一直很重视形象的他生怕自己出了什么洋相。
“没什么呢。你刚才的样子好傻好可爱!”夏草淘气地拉拉他的耳朵,然后一溜烟跑得好远,咯咯笑弯了腰。
葵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夏草又在捉弄他。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把脸一板:“居然敢笑话我?真是该打。”说完,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结果是——他被夏草打得直叫救命。
想到这里,夏草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星是打架非常厉害的人,可是和她在一起,每次都只有求饶的份儿,因为他爱她,在乎她,生怕弄伤了她,宁愿自己多吃点苦头也要让着她。
如果童年没有遇见星,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是星让她觉得,再怎么困苦,自己也是一个公主,因为有他的宠爱与保护。
葵星,就是她的骑士与王子。
可是,星,你现在在哪里呢?
她脸上都是茫然之色,如同一个坠入世间的迷路天使,景夜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神色间那种巨大的疼痛与茫然深深地击中他的心脏,让他感到自己有义务去解救她,带给她新的希望和快乐。
他低沉地开口:“你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夏草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着星星的光芒。
“关于月光的传说。”景夜的脸转了过去,夜色中依然看得出轮廓如同雕塑般完美,“在月光下奔跑,诚心地祈祷,就可以让已经离去的人看见自己。”
夏草怔怔的,似乎不太相信:“在月光下奔跑,就可以让离去的人看见自己?”
景夜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是的,确实有这样一个传说,很多人都知道的!”他上前一步,指着夜空的某一处告诉夏草,“如果你在月光下奔跑的话,葵星会看见你的。他会在月光下对你微笑……也许你看不到,但你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当你奔跑的时候,他就会来到你身边,凝视着你。他永远与你同在。”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依然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力量。
“是吗?”夏草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忽然有什么光芒闪烁了一下。
“是的。”景夜肯定地回答,“如果你在月光下奔跑的话,他便可以看到你,于是他便不会寂寞和悲伤。”
夏草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始被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打动:“星真的会看到我吗?”
“嗯。”景夜点点头,“有很多失去亲人的人都会在月光下奔跑,亲人们就会看到他们,得到安慰,就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说到这里,景夜的神色闪过一丝忧伤,但他很快掩饰好,转过头微笑着鼓励夏草,“所以,你一定不能难过和悲伤,被葵星知道了,他会不开心的。”
“哦。我知道了。”
夏草望着空空荡荡的草坪,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英俊无比的明朗少年。
她猛地转身,向草坪深处跑去。
星,你一定要看见我,我好想你。
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