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还不把我交出去?”
拉过深蓝色的缎衣,掩住光溜的肩头,床上的人蜷坐起来,把头贴在了那人精壮的胸膛上,只手把玩起两人交缠的发丝。
“不。”
这一声铿锵有力,嗡嗡的回响在早已空荡的大殿。
“哪怕国破家亡,山河不在,我的殿下?”
“未曾有过山河,御不凡。”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柔情,“若有山河,我也不会遇上你。”
“哎呀呀,像我这样谨慎的人,也会用词不当。”御不凡笑了。
是啊,万里荒漠,飞沙走石,四处都是燥热和干渴,百姓用水都是问题,哪里会有如画江山?若不因自己是大漠传说中的雨神祭品,活体献祭后可保一国之疆普降甘霖、万物泽润,否则哪会有这么多国家争夺自己而掀起战乱,至死不休?
“把我从血巫国的祭祀台上虏到这,好吃好喝的供养了这么久,至今也没向雨神献祭,生生的把臣子和国民逼的叛国通敌,漠刀殿下,像我这样有见识的人,都想不清楚你这是为了啥。”说话的人勾着嘴角闭上了眼。
“......”,“我不信那种祭祀的方式。”
“所以为了确保方式正确,虏我过来,见我奄奄一息,离祭祀成功只差一步之遥时,用漠国王室世代相传的皇者神链救了我的性命?”
“......”
半响没有听到回应,御不凡睁开眼,粲然的笑了。松开手中的发团,伸手去摸王者额上的饰物。他想起了那天,自己被绑在血巫国祭祀高台上的十字木架,烈日当空,如同流火。在自己失去最后一丝神智前,恍惚的看见了那张狂妄霸气的脸,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
“像我这样善言的人,怎么会遇上嘴拙如斯的你。说不出来,就去吹叶笛给我听吧。”
沉默的人,依旧未发一语,翻身起床,用锦被围起下身,去拿不远处桌上的叶笛。御不凡看着他裸露后背上纵横的刀疤,又想起自己来到漠国,养在深闺后,无数的臣子进谏,无数次的卫国之战,以及这个叫做漠刀绝尘的王,在每次出去迎战前,抚着自己的脸说,等我回来。
站在桌前,王者依旧吹着叶笛。御不凡走上前,双手环住了他的后腰。
“为什么从不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真的雨神祭品?当时虏我过来不也是为了争夺雨神祭品么?像我这样好奇的人,其实更想知道......为什么会爱上我?”
高大的身形顿了顿,放下薄叶,从桌上拿起一物,转过身来。
“这不重要。”王者沉默片刻,把手中的物件塞进了御不凡的手里,“这次三国联合进军,明日即将到达都城。我剩下的将士不多,留给你几个亲信。明日我若未归,带着我的信物跟他们走。”
御不凡低头去看手中那把精致的小刀,笑着摇头,“这是必死的信念么?像我这样乐观的人,用不着这个东西,一定要活着回来。若真会战死,要不把我交出去,要不用皇者神链再活一次,岂不更好?哈。”
王者笑了,一手紧紧握住御不凡拿刀的手,一手抚上了他脸上的泪痣,俯身亲吻下去。
“好,就听你的。活着回来,要不,就再活一次。等我。”
御不凡没想到,再见漠刀绝尘,是这般情景。
当侍卫伴着外殿的浓烟一齐涌进内屋高声嚷叫时,御不凡本能的,从桌屉里翻出了那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侍卫用力的拉扯着御不凡往后门走,“王上战败了,我奉命带你离开,快点快点,敌寇快到前殿了。”
“绝尘战败了?绝尘在哪?在外面等我么?”御不凡踉踉跄跄的跟着。
“属下不知道,属下是前线的殿将派来带您走的。属下只听殿将说,王上被当胸刺了一枪,就立即下命让您赶紧离开。您赶紧着,在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属下到后殿时,已经有敌人跟着闯进来了。”
手里狠狠的握住了匕首,刀刃剐进了手心。“当胸刺了一枪,绝尘的皇者之链呢?殿下的皇者之链呢!”御不凡停下了脚步。
“这都什么时候了,说什么皇者之链?两年前不是早就用来救你了么!你当那玩意是观世音菩萨么?求一次救一次!真不知道王上怎么就留下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侍卫也跟着怒了,“赶紧跟我走,你不要命还要命呢!”
御不凡明白了。
可是,一切都晚矣。
决然的甩开了侍卫的手,步伐坚定的走回了屋,无所畏惧的走出了前殿,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颓墙残壁,满目烽火。直到看见不远处高大的十字架,看见架上的人低垂的头颅,看见那人随着燥风微微撩拨起的曲卷银丝,看见架下声势浩荡、喧闹嚣张的士兵,看见漫天的黄沙,漫无目的的飘洒。
终究是等到了。
只是这样的见面方式,与第一次相见,颠倒了位置。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被你骗。”御不凡笑着哭了,泪水涌出了双眼,“绝尘,你说让我等你的。”
落雨了。
这片燥热的荒漠终于落雨了。雨点包容着漫天的黄沙,狠命的往下砸。像是要宣泄出人间最强的愤怒,以及那股无处安放的至伤至悲。
原来雨神的祭品,是这个叫御不凡的人,滴下的眼泪。
如果早知道多好。可是早知道又如何呢,他的绝尘,不会让他落泪。可现在这铺天盖地的雨,点点都是相思血泪。
像他这样怕孤单的人,怎能留自己独行?这匕首,是牵引着寻求他脚步的信物吧。归去,不如一同归去。
“总是让我等你。这次,换你等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