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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斯德哥尔摩笼罩在一片如血的霞光中，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刺目的红，港口守备炮台上黑沉沉的炮口仿佛要滴下血来，在士兵的操作下缓缓转动，对准了港内那艘单薄的小船。 
　　“提督，快走吧！您必须立刻离开斯德哥尔摩！”忠实的副官格尔哈特•阿迪肯在他身后推了一下，将他推进维斯泰洛斯号那略显狭小的舰长室里。 
　　赫德拉姆•约阿其姆•柏格斯统最后望了一眼斯德哥尔摩，这座城市在他心目中永远是美丽得如同童话里的世界一般，大片大片金红的霞光在西边天际闪耀着，波罗的海那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翻涌着点点金光，远方洁白的帆影时隐时现。 
　　可如今他不得不离开他的故乡，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回去。 
　　“升帆，起锚！”格尔哈特代替他发下了这道他过去曾经发了无数次的命令，而在港口的岸上，已经看得到大群全副武装的水手正在登上停泊在港口另一边的五艘北欧战列舰。 
　　“我去掌舵，炮台就交给你了，曼努埃尔！”查理•约翰•洛雪弗匆匆丢下一句就冲向了舵轮，“必须抢在他们发动战列舰之前出港，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操帆就交给我吧！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我比那些没训练过的水手可是强得太多了！”虽然以前的同伴绝大多数都被赫德拉姆送回了他们的故乡，但从前在印度碰到的塞维•达•汉并没有回去，而是跟着赫德拉姆回到了北欧，可他做梦都没想到现在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无可挽回的局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曼努埃尔•阿尔米达熟练地摇起维斯泰洛斯号上的炮架，让炮口对准另一边的战列舰，他的心里同样是大惑不解。 
　　都已经顺利完成王室的任务了，而柏格斯统提督也退役赋闲了，为什么在自己的国家里，还是要被迫走到今天这一步？ 
　　忽然之间一声巨响，一艘战列舰的臼炮吐出橘红色的火焰，但由于炮手的瞄准功力实在太差，炮弹笔直地砸进了水里，在维斯泰洛斯的右舷激起高高的水柱。 
　　曼努埃尔立刻下令还击，炮弹如长了眼睛般直砸向那艘战列舰的舵轮，只听一阵劈啪乱响，战列舰上的水手一阵混乱，硝烟顿时弥漫了整个斯德哥尔摩港口。 
　　塞维机灵地立刻将帆转向最能借助风力的角度，查理灵活地转动着舵轮，在这几位熟练海员的操纵下，维斯泰洛斯号借着强劲的东北风，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斯德哥尔摩。 
　　船尾方向的海平线处，数艘庞大的战列舰身影若隐若现，还在紧追不舍。 

　　“维斯泰洛斯号顺利出港，提督，请下命令！”格尔哈特的声音在赫德拉姆耳边响起。 
　　“……我现在心里很乱，格尔哈特麻烦你替我指挥，我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下。”说着，舰长室的门在格尔哈特面前砰然关闭，遮去了那个高大而孤独的身影。 
　　这是格尔哈特跟随赫德拉姆的八年多时间里，第一次见他抛下了自己身为舰长的职责。 
　　但此时格尔哈特却无意去责怪他，因为若是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不见得会比赫德拉姆好多少。 
　　“算了，先去哥本哈根停一下吧，补充粮食、淡水与炮弹之后就走。”格尔哈特走到舵轮那里通知了查理，同时苦笑着看了看船舱里的钱箱——只有不到六万枚金币，这能支撑多久？ 

　　赫德拉姆静静地坐在靠窗的那把椅子上，这艘维斯泰洛斯号是他走向七大洋时最早的旗舰，也是感情最深的旗舰，为了保养它，他曾经不惜花费金钱与时间对其进行改装，以求能获得最快的速度与最好的炮台。 
　　而在他离开北海前往地中海与新大陆的时候，这样一艘中型的帆船显然已经无法胜任远洋航行的任务，那个时候他十分不舍地将维斯泰洛斯号停在了斯德哥尔摩港口，特地留下了一些水手让他们帮忙照料这艘船。 
　　现在看来那些水手无疑是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维斯泰洛斯号的甲板依旧光洁而明亮，桅杆也依旧高高地挑起那些洁白的帆，落日的金红温柔地洒落在船上，给维斯泰洛斯勾上了一道神圣的金边。 


　　赫德拉姆在维斯泰洛斯的中桅折断时就恢复了他昔日的精明强悍，因为再怎样伤感也无法挽回目前的局势，他依旧还是瑞典王国追杀的对象，而保证自己和同伴的生存就成了当前的第一要务。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在他眼中的这两支舰队就都成了可以利用的目标——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如何在两支战列舰舰队的夹击下逃生的方法。 
——因为他，赫德拉姆•约阿其姆•柏格斯统，是北欧不败的战神，还没有什么人能够在海上置他于死地！ 
　　而现在事情完全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第二舰队的舰列目前乱成了一团，水手们惊慌失措地忙着救火，而他们混乱的舰列挤在狭窄的丹麦海峡入口处，刚好完全堵住了第一舰队的追击之路，还成了维斯泰洛斯号最佳的保护屏障。而且，由于维斯泰洛斯的速度太快，第一舰队还来不及调整臼炮的射击角度就已经失去了目标，于是所有的炮弹都几乎砸在了第二舰队的身上，给本来就混乱一片的第二舰队雪上加霜。 
　　“至少在四个小时之内，他们是无法动身追赶我们的。”赫德拉姆望向维斯泰洛斯号的船尾方向，静静地看着第二舰队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熟悉的瑞典王国的那面鲜艳的旗帜，在他的视野里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海平线下，而前方，奥斯陆港口的影子已经能够看到。 
　　“进奥斯陆港，做完补给后立刻出发去伦敦，我们不能在到达地中海之前做任何的休息，让水手们稍微辛苦点，日后我请他们喝酒。”赫德拉姆向着格尔哈特发下了这样的指令。 
　　“去伦敦？”格尔哈特瞠目结舌。 

　　曼努埃尔忙着修复维斯泰洛斯那根折断的中桅，现在舰上的人手严重不足，所以这位劳碌命的海员得在炮台和船木工两个岗位上忙碌，而塞维也得兼顾操帆手和了望手两个职务，查理负责掌舵根本不可能走开，格尔哈特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他的本职工作——副官之外，他还得把其他空余的岗位都照顾到。 
　　“是的，去了伦敦后，请弗里奥大叔也上船，这样我们人手不足的问题可以稍微缓解一下……至于克丽丝汀娜小姐就不要去打搅了，毕竟她新婚不久，不适合远航。”赫德拉姆点头。 
　　“但是……伦敦是那个人的大本营……”格尔哈特皱着眉头道。 
　　“我知道，大不列颠的克利福德提督只是瑞典王国的盟友，不一定是我们的盟友，但我们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驶出英吉利海峡。” 
　　“可是……” 
　　“我们船上的粮食和水都有限，水手们也很疲惫……绝对不可能支撑我们绕过英伦三岛外围的那条遥远航线，从奥斯陆到伦敦，已经是极限了。”赫德拉姆蔚蓝的眼中掠过一丝悲哀，“所以，就算英吉利海峡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必须走一趟！” 
　　不是没想过北冰洋那条死亡航线，但现在赫德拉姆却绝对不能拿全船水手的性命和同伴的命运，去赌那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那么……在阿姆斯特丹停靠呢？”格尔哈特提出另一种想法。 
　　“不行，阿歌特商会的实力太弱，根本无法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假如由此将战火引到了阿姆斯特丹，反倒是害了丽璐小姐。现在她跟卡米尔应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们不该去打扰她。”赫德拉姆摇头道，“汉堡那里也一样不能去，虽然汉萨同盟的舒派亚商会已经臣服在瑞典王国的脚下，但他效忠的对象绝对不是我。” 
　　“只剩下伦敦了么……？” 
　　“是的。”赫德拉姆将目光从一望无垠的北海上收回，望向格尔哈特，“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提督，前面已经能看到伦敦港了，要进港么？”塞维强打精神地站在桅杆上，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连续行船四天多，连铁人也得趴下。 
　　“立刻进港，塞维和曼努埃尔负责在港口补充粮食、淡水和炮弹，格尔哈特请你跟我去找弗里奥大叔。进港后让水手们抓紧时间休息，人数不足的话，查理就去酒馆招募一些好了，船上的金钱你们可以随意支配。”赫德拉姆迅速地下了指令。 
　　“如果能不碰到那个人，是最好的……”看着维斯泰洛斯缓缓靠港，赫德拉姆靠在中桅上，低声地喃喃自语。 
　　“提督！一支战列舰与北海大型帆船的混编舰队正在驶进伦敦港，旗舰是……基拉哈特号！”刚要从桅杆上溜下来的塞维大声报告道。 
　　“詹姆兹•克利福德提督？！”赫德拉姆与格尔哈特对望一眼，脸色都变了——最不愿意碰到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提督，对方发来旗语，问我们——国籍与目的地，以及停留在此的理由！”塞维解读着从“基拉哈特”号上发来的旗语。 
　　“……没办法，曼努埃尔、查理、塞维，你们依旧按我刚才的指示去做，补给和招募水手的任务就麻烦你们；格尔哈特，立刻去城里找弗里奥大叔，此外尽量别惊动克丽丝汀娜小姐。”赫德拉姆走下舷梯，向着基拉哈特号靠港的泊位走去。 
　　“提督！您要去哪里？”格尔哈特紧追两步，拦住了赫德拉姆。 
　　“去跟克利福德提督交涉，让他们放我们出英吉利海峡，以我们目前的实力，绝不可能硬闯大不列颠的海峡防线。我们可以在丹麦海峡将瑞典王国的舰队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如果在英吉利海峡对上了大不列颠的舰队，我们逃脱的几率基本是零。”赫德拉姆静静地回答。 
　　“那您认为克利福德提督有可能同意这一点么？假如他现在抓住了您，并以此向瑞典王国邀功的话，能得到的利益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现在这个险我必须冒。你也不想我们在英吉利海峡就全军覆没吧？”赫德拉姆眼中掠过一丝格尔哈特看不懂的神色，“你们是我最重要的同伴，我必须对你们的生命负责。” 
　　“那么请让我跟您一起去，拜访弗里奥大叔的事情可以交给塞维或者曼努埃尔。” 
　　赫德拉姆望着这位最忠实的副官，片刻后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您的意思是……要我对自己的祖国刀戈相向？”赫德拉姆的声音清冷而低沉，蔚蓝的双眼中也闪着如剑锋般锐利的光芒。 
　　“大不列颠现在并无挑战瑞典王国在七海霸权的意图，但我们也想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您也知道大不列颠不过是北海中的数个岛屿，资源匮乏，我们需要新的资源与劳动力。”克利福德并不生气，但赫德拉姆无法从他那张微笑着的脸上解读出任何想法来，“对于您这样的人才，我是绝不会轻易放走的，因为这是大不列颠的损失。” 
　　“想要资源与劳动力也很容易，只要将我交给瑞典王国，大不列颠不是立刻就可以获得新大陆的全部贸易权么？以那里的富庶，要支撑大不列颠的发展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赫德拉姆眼见交涉已经失败，索性把话挑明了。 
　　“倘若我是个短视的人，我说不定就真的这么做了……但我是知道阁下真正的价值的——那绝对要远远超过新大陆的全部贸易权。”克利福德终于收起了他那招牌式的微笑，白皙俊秀的脸上露出极其认真而坚毅的表情，“我是真心地想让您加入大不列颠的旗帜下……只要有您的帮助，大不列颠也可以和瑞典王国一样，成为七海的霸主！” 
　　“那么，假如我真的帮助大不列颠成为新的七海霸主，我是不是还要再一次地逃亡呢？”赫德拉姆冷冷地问道。 
　　“那怎么可能？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行为我们是绝对不会做的。只要您愿意，在您加入大不列颠的同时，我可以立刻派人通告七海，说您绝对不会背叛大不列颠，我们将给予您终身的最高荣誉与最优厚的报酬！”克利福德毫不犹豫地道。 
　　赫德拉姆的表情宛如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般，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瞳中，首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简直做梦也没想到，克利福德会如此地将他一军。 
　　这等于是将他回归祖国的路，彻底地一刀斩断。 

　　“您不用立刻就答复我，我可以给您两天的时间考虑……当然，我希望您最后给我的答案，是我想听到的那个。”克利福德收起了圣剑，转身走向茶室的门口，“不过这两天就请您和您的副官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我的管家。” 
　　“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答复您。”赫德拉姆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克利福德。 
　　“那么……？”克利福德带着一丝欣喜地回过头，倘若大不列颠能得到柏格斯统这一强助，称霸七海就指日可待了。 
　　“正如您所说，我的祖国背弃了我。”赫德拉姆•约阿其姆•柏格斯统挺直了自己的脊梁，一字一句地道，“但是，我不能因此而背弃我的祖国。” 
　　望着克利福德吃惊的神色，赫德拉姆缓缓地加了一句：“永远不能。” 
　　“那么您想过没有，您这样的回答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克利福德重新踱回了桌边，轻抚着椅背边缘那繁复的花纹。 
　　“或许我有一千个理由可以背弃我的祖国，但没有任何一个能成为真正的理由。”赫德拉姆的目光投向茶室那明亮的玻璃窗，这是座紧靠着大海的别墅，窗外蔚蓝的大海一望无垠。 
　　克利福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位银发的北欧战神。 
　　“也许今天我的生命即将终结在这里，但我绝对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赫德拉姆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罗恩格林的佩剑缓缓出鞘。 

　　“……我输了，柏格斯统阁下。尽管非常地难以启齿，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输了。”克利福德望着赫德拉姆那双与波罗的海同色的眼瞳，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赫德拉姆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您对自己祖国的热爱远超过我的想象……而且，您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想让您加入大不列颠的旗帜下，至少目前……是绝对不可能的。”淡然而优雅的微笑重新回到了克利福德的脸上，“我宁愿与您这样的人为友，也不愿为敌。”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祖国做了错事，就不爱她。”赫德拉姆收剑还鞘，他银色的长发光华灿烂，从头顶倾泻而下。 
　　“您随时可以离开伦敦，我保证不向瑞典王国透露您的去向，但是……假如您之后的行踪被第三方的势力知晓并通报给瑞典王国，那不在我的承诺范围之内。”克利福德继续微笑着道。


“在瑞典王国第一舰队停留在伦敦的期间，希望阁下和您的同伴们能暂时在舍下委屈几天——请放心，我没有软禁你们的意思，只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等他们走后，我会立刻让你们离开。”克利福德的身影在晚风中看上去有些模糊，但他的金发却依旧是那么耀眼，仿佛初升的朝阳一般，“当然，如果阁下改变主意，我随时都欢迎。” 
　　在这一刻赫德拉姆竟有些羡慕起克利福德来——虽然大不列颠的王室有些懦弱，但最起码不会在这个时候扯克利福德的后腿，更不会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在他背后刺上狠狠的一剑。 
　　“那么，就要烦劳阁下为我们安排几间客房了，希望不会打扰阁下太多。”赫德拉姆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并有些难得地微笑着，看着克利福德那张俊秀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也许，这几天在伦敦观光游览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可以把阁下的这句话理解成——您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么？”克利福德的手指在半旧的银杉木桌面上轻轻弹动着，淡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线夕阳金红的余辉。 
　　“请阁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刚才我所说的，请按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就可以。”赫德拉姆缓缓地摇了摇头。 
　　“好吧，无论怎么说，至少在这几天，我与阁下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希望您不会觉得我怠慢了阁下。”克利福德淡然道，接着从桌边的矮柜里取出一张浅灰色的头巾，“请把您那头过于显眼的头发包一下，我现在还不想与瑞典王国全面为敌。” 
　　“这个……”赫德拉姆接过那张头巾，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阁下并不情愿，但是现在请暂时与我合作，因为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克利福德微微地笑了，但这次他的笑容里居然露出了一丝揶揄，“而且，您不觉得这样打扮，与塞拉小姐就更接近一些了么？” 
　　“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的确如此。”赫德拉姆居然也微笑了，只是那双与波罗地海同色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现在一无所有，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此失去了那双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睛和几乎能洞察一切的心灵，这是他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从无数次血与火的战役中千锤百炼而出。 
　　赫德拉姆相信自己的眼睛。 
　　倘若现在他必须选择一位值得信赖的盟友，那么眼前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提督詹姆兹•克利福德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之一——有实力，有头脑，有才华，拥有英国王室的信任和不输任何人的自信与勇气，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们彼此之间的印象似乎还不算太坏。 
　　但赫德拉姆同样也清楚“盟友”这个词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涵义——那不过是昨天的对手与明天的敌人之间，一段昙花一现般的过度而已。维系着敌人或朋友的纽带的，不是协议也不是联姻，而是利益。 
　　“利益么……”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低语，浅灰色的头巾遮去了那头如月华般闪耀的银发，却永远遮不去那双蔚蓝色的眼瞳，“只要是无损于瑞典王国的……在我们之间就不存在分歧，不是么？” 
　　“柏格斯统阁下，请吧，在这里停留得太久是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克利福德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倘若您对我的旗舰有兴趣，改日我可以邀请阁下再次登舰好好参观。” 
　　赫德拉姆这才发现基拉哈特号已经停在了伦敦港的泊位里，水手们正在放下舷梯。 
　　“那么，我就预先感谢阁下的好意了。” 
　　此时的两人还并不知道，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在日后都会成为现实。

6 

　　黄昏，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提督克利福德的府邸。 
　　“不得不佩服您，居然三两句话就能逼得我的管家不能向您动手……想必今天您在伦敦城里逛得很愉快？”窗外金红的晚霞灿烂得火焰一般，燃尽了整个天际，而站在窗边的克利福德的身上，也被勾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 
　　“倘若对您的管家有失礼之处，我会向他道歉。”赫德拉姆静静地坐在桌边，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停地轻抚着白瓷茶杯的把手。 
　　“其实您真的不用如此做的，如果想去同业工会发一封信，只须吩咐一下我的管家即可。”克利福德微笑着，他的手中仿佛变魔术般凭空多出了一封火漆完好无损的信，信封上那龙飞凤舞的笔迹正是来自赫德拉姆，而收信人的地方写着地中海最著名的海盗——海雷丁的名字。 
　　赫德拉姆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对付您这样的人，当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说实话，柏格斯统提督，您这样的做法让我很为难。”克利福德轻叹一声，缓步走到了桌边，拿起自己的那杯红茶，“我在之前已经向您保证过，不会向瑞典王国透露任何关于您的情报，而您也可以在他们走后立刻离开伦敦……我想我们应该不是敌人，有什么事情不能与我商量呢？” 
　　“……我没想到您连同业工会的信件也可以截下。”赫德拉姆心中一寒。 
　　——倘若克利福德真的做到这个地步，那么曼努埃尔的处境…… 
　　“请不要忘记伦敦是大不列颠的首都，您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克利福德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瓷盘撞出一记轻柔而冷脆的声响，“我是真心地想成为您的朋友，但似乎您并不能给予我相对的回应……难道说，地中海的巴巴洛沙•法斯尔•海雷丁先生比我更能赢得您的信任？” 
　　赫德拉姆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语。 
　　“您的想法，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得到——海雷丁先生是位豪爽而仗义的海盗，而且当年在与奥斯曼帝国舰队的战争中，您曾经与他联手对敌，您信任他也并不是件奇怪的事。”克利福德白皙俊秀的脸上微笑依旧，但双眼中的光芒却仿佛利剑一般刺穿了赫德拉姆的双瞳，“但我想，恐怕真正的原因是——海雷丁先生只是纯粹的海盗，在他身后没有任何的国家！” 
　　赫德拉姆猛地抬起头，却正好看见站在他身边的克利福德微微俯下身来，手臂撑在了他的椅背上，继续微笑着道：“您深爱着自己的祖国，这我相信，但您也同样害怕自己再次被国家出卖——因为您现在已经被自己的祖国抛弃，无论您与哪个国家有了瓜葛，都有可能被这个国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再一次地抛弃——不是吗？” 
　　克利福德的语声清越柔和，但却宛如一柄钻石锤般，轻易地敲碎了他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 
　　赫德拉姆可以清晰地听到从自己心底深处传出水晶破碎的清脆声响。 

　　“柏格斯统提督阁下，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与您为敌，但是，也只是‘万不得已’……”克利福德淡然地说道，“请不要逼我采取非常手段，要知道，您的祖国……可是非常想得到您的头颅。” 
　　他并不是没有计算过如果砍下眼前这颗华贵到近乎耀眼的银色头颅，可能为大不列颠换来的利益，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这么做——不是因为仁慈或者怜悯，而是为了今后能够获取更多的利益。 
　　活着的赫德拉姆•约阿其姆•柏格斯统，绝对比死去的他要更有利于大不列颠。 
　　克利福德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窗外，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西边的天空，飘着大片如火焰般绚丽的晚霞，仿佛能烧尽整个世界，就仿佛那一天的火焰一般…… 

　　——英国是我们生长的祖国，请你全力以赴保卫她。 
　　满船的烈焰中，他与那个清丽而优雅高贵的身影紧紧相拥，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牺牲自己所有的一切，来换取这一刻时间的停滞。 
　　碧蓝的苍穹上，大片大片金红的晚霞如火焰般绚丽而辉煌，贝斯开湾的碧波也泛起层层叠叠金红的海浪，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唯有那仿佛能烧尽整个世界的火焰，在他眼前一刻不停地燃烧着。在天空与海洋的火焰之间，那个神圣的誓言从他口中清晰地说出。


——……是！我詹姆兹•克利福德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保卫祖国的安全！ 
　　一字一句，宛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进他的灵魂，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都不会消失。 
　　这是他对她的誓言，也是他对自己祖国的承诺。 
　　无论幕后隐藏了多么肮脏的阴谋，多么恶心的交易，大不列颠都是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祖国，他将用尽所有的一切，来保卫她的安全，因为他已经发下誓言。 
　　一个需要用生命去承诺的，誓言。 

　　“我也不想与您为敌，克利福德提督阁下，而且，我相信您不会如此短视地将我直接交给瑞典王国。”赫德拉姆静静地道，“虽然我拒绝了您那个提议，但这并不表示我们之间无法达成任何协议。” 
　　“那么，阁下想与我签订一份怎样的协议？不妨先谈谈您的条件。但是，在那之前……”克利福德那双淡蓝色的眼中露出一丝刀锋般的光芒，纤细的眉挑成锐角，“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您忠实的船木工曼努埃尔•阿尔米达先生留在酒馆里都干了些什么呢？” 
　　“留在酒馆，自然只有喝酒了。” 
　　“是啊，不过……在此期间想要从伦敦港偷溜出去……您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柏格斯统提督阁下。” 
　　“曼努埃尔现在在哪里？”赫德拉姆冷然问道。 
　　“如果我说，我已经杀了他，您会怎么想？”克利福德微笑着继续说道，然后，他的眼前忽然划过一道眩目的剑光。 

　　克利福德及时地一侧身，罗恩格林的配剑贴着他的脸颊滑过，削下了数根金色的发丝。 
　　赫德拉姆的剑闪电般回削，剑锋几乎割上了克利福德的颈项，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只是一点。 
　　因为克利福德冷不防地踢倒了赫德拉姆坐着的椅子——他还没完全站起身来——赫德拉姆脚下一晃，剑锋偏了数分的距离。 
　　两人都是剑术高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长剑完全无法施展开来，克利福德仿佛露出了一个凌然的微笑，趁着赫德拉姆立足未稳，右手扣住了他的左手腕。 
　　赫德拉姆退了半步，剑光再次在他右手中亮起，这一次是直接刺向克利福德的右肩。 
　　克利福德右手一紧，脚下一绊，赫德拉姆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仰天跌倒在地毯上。 
　　还未等他有进一步动作，克利福德已经顺着他跌倒的势头单膝跪倒在他身边，右手继续扣着他的手腕，左手握着亚瑟王圣剑的剑鞘，剑锋“呛啷”一声出鞘半尺，架在了赫德拉姆的咽喉上。 
　　与此同时，赫德拉姆的剑也横在克利福德的颈项上。 
　　“很抱歉，柏格斯统提督阁下，我必须得告诉您一件事情，希望不会因此而引起您的不快——我已经下令全面封锁伦敦港和布利斯特港，任何船只出港都必须经过严格地检查，晚上十点至凌晨五点禁止任何船只离港。”克利福德俊秀的脸上依旧有着柔和的微笑，但赫德拉姆只觉得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利剑，刺在自己的心头，“倘若您还想让您忠实的同伴们能继续留在您身边……我劝您最好打消在近期让他们‘偷渡’出港的念头，相信这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7 

　　“曼努埃尔怎么样了？”赫德拉姆冷冷地望向克利福德那双淡蓝色的眼瞳，而那双眼睛冰冷如北海中漂浮的冰山。 
　　“您的眼神真可怕……我已经说过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选择与您为敌……”克利福德望了一眼赫德拉姆那头如银色月光般散落在地毯上的长发，微笑着道，“您那位忠实的船木工曼努埃尔•阿尔米达先生应该正醉倒在某家酒馆的桌子下面，大概再过一阵子就会被人送回这里来了……等他醒来后请告诉他，比起他的木工活手艺来，他的酒量实在是差得离谱。” 
　　赫德拉姆微微地松了口气，倘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这些忠实的同伴有任何的损伤，他会为此内疚一生。 
　　但还未等他转过下一个念头，克利福德清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柏格斯统提督阁下，相比起您的正直与无私来，您的祖国却似乎并没有这两样美德……说实话与贵国第一舰队提督的谈判并不顺利啊，贵国真的有诚意将新大陆的全部贸易权……作为您头颅的赏格么？” 
　　“您以为我能回答您的这个问题么，克利福德提督阁下？” 
　　“谈判对手的诚意，有时候也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您说呢，柏格斯统提督阁下？”克利福德的笑容柔和而淡然，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内心，“看样子，想要顺利地拿到新大陆的全部贸易权，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如果您能帮我一个忙，相信这件事会变得非常顺利……” 
　　“以我现在见不得光的身份，我不认为能帮上您的忙。”赫德拉姆静静地道。 
　　“现在的这件事，就是需要像阁下这样见不得光的人去做……而且，您应该也是一直想着如何才能不欠我的人情吧，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呢？”克利福德手中亚瑟王的圣剑剑锋略微偏了偏，砭人肌肤的寒芒令赫德拉姆打了个寒噤，“虽说新大陆的全部贸易权与阁下真正的价值相比，不过九牛一毛，但瑞典王国既然如此贪婪地想要更多的交换品，我也不介意再送上一份厚礼……” 
　　“请您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克利福德提督阁下，转弯抹角不是您的性格。” 
　　“还真是干脆，不愧是曾经纵横七海的瑞典皇家海军提督……好吧，我会为您提供足够的金钱，您可以去里斯本购买最好的大型西班牙方型帆船，然后……请您在它的桅杆上悬挂起西班牙的旗帜，以西班牙的名义去攻击瑞典王国的舰队。” 
　　“那是不可能的，我拒绝。”赫德拉姆毫不犹豫地道。 
　　“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并没有要求您毁灭贵国的舰队，只是‘攻击’而已，也就是说，只要让贵国感受到西班牙的敌意，并且切实地遭受了损失，这样就足够了。”克利福德微笑着继续说道，“何况当年您将地中海的势力重新洗牌的时候，也与西班牙结下了不解之仇吧？如今的行为只不过是在此仇恨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而已。” 
　　“然后，当西班牙的舰队为了报复而攻击瑞典王国的舰队时，您就可以出面做好人，以此来增加您与瑞典王国谈判的砝码？”赫德拉姆手腕一紧，剑锋贴上了克利福德的颈项。 
　　“与您这样的聪明人谈判实在是让人愉快无比的一件事……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相信您也知道，失去了您的瑞典王国舰队，根本不会是西班牙的对手，在贵国的舰队遭遇败仗之际，他们就必须寻求一个可以替他们挡下攻击的盟友……而我可以下令封锁英吉利海峡，也可以下令让大不列颠的舰队在贝斯开湾警戒，任何西班牙的船只想要通过，都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克利福德那双淡蓝色的眼瞳深邃如风平浪静的北海，但赫德拉姆看得出下面隐藏的汹涌暗流，“我相信，以此作为附加的砝码，瑞典王国会很乐意以新大陆的贸易权，来换取大不列颠这样一位可靠的盟友的。” 
　　“这件事您自己也可以去做，为什么要我去实施？”赫德拉姆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仿佛其中有刀光在闪动。 
　　“因为您的‘死讯’已经在逐渐地传开去了，为了防止您昔日的同伴以为您复仇为理由而攻击大不列颠，我必须在这里镇守，而这也是我想要您去实施此事的原因，我想您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意思吧？”


“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么？您真正的原因似乎并不止于此吧，克利福德提督阁下。” 
　　“哦？那您不妨说说看，我还有什么理由必须留在伦敦。”克利福德虽然依旧在微笑，但他眼中一丝笑意也无。 
　　“虽然我相信自己同伴的能力，但我却很清楚他们在海上绝对不会是您的对手……您是想以此来提醒我，倘若我离开伦敦后出尔反尔，您就会以我同伴的性命，作为威胁我的最致命手段！”赫德拉姆冷冷地一字一句说道，而克利福德眼中没有半点表情。 

　　克利福德淡蓝色的眼瞳中突然掠过一丝近乎黯然的神情，但旋即就消失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澈而锐利：“阁下是聪明人，所以……我想我不需要把话说得太过明白……” 
　　赫德拉姆那双与波罗的海同色的眼中又一次地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而他一直稳定地握着剑的右手，也开始无法遏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倘若克利福德真的走出这步棋，那么对他来说就是绝杀，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因为他不能用自己同伴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暗中计划了这么久，最终却依旧是失败了么？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那么从一开始就接受对方的条件，会不会更好一些？ 
　　手中的剑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不要说威胁对方的性命了，就连握住它都有困难。罗恩格林的佩剑剑锋从克利福德颈边缓缓滑下，最终垂落。 
　　夕阳的一线金红在剑锋上闪过，然后消失。 
　　“……我答应您，克利福德提督阁下。” 

　　克利福德淡然一笑，左手将剑鞘竖起，亚瑟王的圣剑“呛”地入鞘，右手也放开了赫德拉姆的左腕：“我很高兴能听到阁下这样的回答，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从地毯上站起身来，继续说道：“那么今天晚餐之后，我将与阁下讨论合作的具体事宜，您觉得如何？” 
　　“您真是个恶魔，克利福德提督阁下。”赫德拉姆也站起身来，冷冷地道。 
　　“为了大不列颠，我不介意让自己变成恶魔，柏格斯统提督阁下。”克利福德微笑着道，“倘若大不列颠的强盛与荣耀必须由我的灵魂做交换，我会欣然地下地狱。” 

　　——英国是我们生长的祖国，请你全力以赴保卫她。 
　　满船的金红色烈焰，仿佛能烧尽整个天空，然而这句温和轻柔的话语却穿越了火焰，穿越了时空，时时萦绕在他的耳边，让他不敢有一日或忘。 
　　——……是！我詹姆兹•克利福德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保卫祖国的安全！ 
　　他以他的生命与灵魂起誓，发下那个神圣的、至高无上的誓言，而他将会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承诺。 
　　纵然要身在地狱之中永远被烈焰焚烧，他也无怨无悔。 

　　“不过……柏格斯统提督阁下，我想有一件事还是向您说清楚比较好——”克利福德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方才我并没有说过要用阁下同伴的性命来对阁下做出任何的威胁，您的想象力也许是过于丰富了一些……但无论如何，还是非常感谢您能答应与我合作。” 
　　赫德拉姆顿时愣住了。

9
　　“柏格斯统提督阁下，您不打算再在伦敦停留一些时间吗？要知道我的手下刚将那个流言散布出去，等到瑞典国王做出决定，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日子吧？而且，瑞典王国的第一舰队依旧停泊在伦敦港，虽然想要瞒过他们的眼睛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还是得为您的人身安全考虑……”用过早餐后，克利福德坐在餐厅的桌边，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红茶杯，微笑着问道。
　　“但您并不能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吧，克利福德提督阁下。”赫德拉姆静静地道，“如果说他们在短期内都不离开这里，您与我的那纸协议又要如何实现呢？”
　　“很简单，只要流言传到瑞典国王的耳中，他必然会对西班牙有所行动，而距离西班牙最近的舰队就是停泊在伦敦的瑞典王国第一舰队……到那时，您还愁没有机会么？所以我建议您不要急于离开伦敦，万一在海上被瑞典王国的人抓到，恐怕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您……”克利福德啜了一口芬芳的红茶，继续微笑着道，“我想，现在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等。”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决定立刻离开，毕竟购买船只和改造都是需要花时间的，而水手的训练也非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赫德拉姆微微笑了一下，蔚蓝色的眼瞳中露出一丝说不出的神情，“而且，倘若真的要去袭击……瑞典王国的舰队，我就更应该早做准备，不是么？”
　　“……好吧，我等下会给您一份出港许可，至于您是否能躲过瑞典王国第一舰队的眼睛，那就只有上帝保佑了……希望您能成功。”克利福德略微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能否借给我一辆马车？”赫德拉姆的这个要求让克利福德愣了一下。

　　“阁下，您真的就此放他们离开了么？”赫德拉姆一行人乘着马车离开后，克利福德那忠实的管家不由得问道。
　　“其实，这件事也并非一定要柏格斯统提督去做的，只不过……”克利福德放下了手中已经空掉的红茶杯，白皙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的确，假扮成西班牙的船只去袭击瑞典王国的舰队，他的手下甚至他自己，都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他之所以要让赫德拉姆去做这件事，原因只有一个。
　　逐渐地，拉远赫德拉姆与瑞典王国的距离。
　　“是的，您很爱国，但是……当您亲口下令攻击自己祖国的舰队时，想必……昔日的怨恨就再也无法轻易地消除了吧……而到了那个时候，您又会是怎样的心情……而且，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克利福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微笑着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什么，我们走陆路去布利斯特，然后从那里出发去法国？”格尔哈特吃了一惊。
　　“是的，伦敦港的封锁非常严密，就算我们有克利福德提督的出港许可，也绝对瞒不过瑞典王国第一舰队的眼睛，我们只有从布利斯特出发。”赫德拉姆将一些随身物品放在了马车的车厢里，继续说道，“塞维、曼努埃尔、查理，我们走吧，想必弗里奥大叔已经在伦敦城西郊的树林里等得很焦急了。”
　　“原来如此……”格尔哈特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向严肃的脸上竟也有了一丝微笑。
　　“曼努埃尔，你那里一切都顺利吧？”赫德拉姆忽然问出了这一句。
　　“是的，提督，一切都没问题。”
　　“那就好……现在，终于可以进行第一步了……”赫德拉姆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与海洋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一穹蔚蓝，“请等着我，我所爱的……”
　　塞维坐在驾驶位上，手腕轻挥：“驾！”
　　辚辚的马车声逐渐远去，只有两道清晰的辙印向着远方延伸。

　　“提督，这样太冒险了！”才刚听完赫德拉姆的计划，弗里奥大叔就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
　　“但我不能就这样让詹姆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必须得对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赫德拉姆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那么通知他去地中海那里会合也可以啊，目前法国的局势一片混乱，几个月前被赶出巴黎的法国国王亨利三世数周前才刚刚颁布团结敕令，顺从了神圣同盟的要求，而吉斯的亨利则在巴黎成为了法国摄政王，但这显然威胁到了亨利三世的利益，两人的矛盾随时都有可能激化——”弗里奥迅速地用最简短的话语，将法国最新的局势告诉了赫德拉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不认为现在去法国能够给我们带来多少利益，所以我建议直接去葡萄牙，至于通知詹姆的事情……可以交给我。”


　　“不，我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法国，因为我前两天得到消息，法国与西班牙的关系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两国甚至彼此封闭了国境，在这种情况下，詹姆想要穿越国境就变得相当困难了，而且……”赫德拉姆那双蔚蓝色的眼中透出坚毅的光芒，“我已经说过，既然你们将我当做你们的提督，我就必须对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
　　“这……”弗里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向你确认……与费南德那边是否能顺利地及时联系上？”赫德拉姆继续问道。
　　“放心吧，一切都按您的计划进行。”
　　“很好，等我们到达布利斯特后，购买一艘轻快的中型北海帆船，大约四天就可以抵达法国的南特港……算起来，我们的时间还够。”赫德拉姆稍微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点了点头。

　　五天后，法国南特港外。
　　“马上就要进南特港了吧……查理你是法国人，对那里的地形也熟，等下就麻烦你去找詹姆。”赫德拉姆对查理说道。
　　“没问题，不过希望他不要搬家了……”查理点点头。
　　“提督，快看！”站在桅杆上调帆的塞维突然叫了起来，舱里的众人都是一愣。
　　“竟然是……詹姆这家伙……果然还是没改掉他的老毛病啊！”查理第一个冲出去，却看见不远的海面上飘荡着一艘小型三角帆船，在那上面一个人掌舵、操帆，忙得不亦乐乎的人，正是詹姆•杰克•鲁德韦。
　　赫德拉姆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又怎么会忘记这个活泼的法国小伙子当年在雅加达是如何一个人开走了他们的船，让他们出不了港；又是如何在日本大阪把当地大名的虎鲸像偷走，弄得他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再去拜访那位大名。
　　“我是有些过于担心了啊，看起来他过得很逍遥自在。”赫德拉姆微笑着道，接着吩咐掌舵的弗里奥大叔把船靠过去。
　　“所以我就说么，提督您完全可以放心，詹姆那小子命大得很哪！”弗里奥一边转动着舵轮，一边摸出身边的锡制扁酒瓶又灌了一口酒。

　　“提督！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见到您……可是，您不是已经被那个英国皇家海盗……？”詹姆吃惊地望着眼前的银发男子，而后者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放心，现在还是白天，不会闹鬼的。”赫德拉姆拍了拍詹姆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又一个人出海了？要知道现在的法国很不安全。”
　　“这个，是这么回事……”詹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向大家解释起来。
　　原来三天前赫德拉姆的“死讯”就已经传到了法国，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的詹姆立刻就想出海去为提督复仇，但他身边既没有买下大型战舰的钱，法国的南特港也没有象样的造船厂，于是他想起回到意大利故乡的安杰洛•普契尼。如果能找到安杰洛，两人联手的力量总要大得多，而且钱财方面也不会太窘迫。
　　但就当他打算从陆路前往法国南部的马赛港时，西班牙与法国的关系突然急剧恶化，两国彼此向对方封闭了国境，战争的阴云已经开始笼罩法西两国。
　　陆路既然走不通，唯一的方法只有走海路，詹姆好不容易才从朋友那里弄到一艘破旧的小型三角帆船，自己动手修理了两天后，勉强能够出海。而正当他在海上困难地操纵这艘帆船时，就碰到了赫德拉姆一行人。

　　“本来还打算让查理去城里找你，不过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对了，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赫德拉姆让格尔哈特全权负责补给，同时吩咐水手们抓紧时间轮班休息，明天一早起航去里斯本。
　　“是什么事……？不过提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英国的那个皇家海盗克利福德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的故事等会再告诉你……我想问你，法国西南部的基恩努领，在即将爆发的法西冲突中准备采取怎样的态度？”赫德拉姆问道。
　　“啊，就是那个首府在波尔多的自治领？我听说那位领主虽然是胡格诺派的，但却并不想太过得罪西班牙支持的天主教派，基本上摆明了就是骑墙，而且因为基恩努领与西班牙接壤，为了避免太过刺激对方，那位领主有时候也不得不讨好一下西班牙……但法国与英国又有着共同对付西班牙的同盟条约，他夹在中间，我看也是够难为他的。”詹姆想了想，回答道。
　　“那么神圣同盟那头呢，现在还是支持亨利三世与吉斯的亨利么？”
　　“差不多是这样，但依我看这种情况只怕持续不了多久，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位国王。”詹姆耸耸肩膀，“我是无所谓的，反正不管谁坐在国王的宝座上，我都得一样纳税。”
　　“……如果基恩努的领主想要当骑墙派的话，那么……”赫德拉姆如此地想着，将目光转向北方那个已经看不见的城市——伦敦。
　　——克利福德提督，您一定不会坐视的吧，因为在基恩努领的首府波尔多，有着您最重要的人。

未完待续

当然是原创，另外我想改一个名字，叫《海平线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