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没有人会把自己由于不幸造成的伤口撕开来给你看,因为他的伤口、他的痛不是你用你自身的经历能够理解的,于是你化身成了一个极为冷漠的看客,在他的伤口上洒下了另外的一片冰冷,让他开始变得麻木,变得再也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
他等待着,他期盼着。他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像天使一样的人来到他的身边,把他从悲痛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用那梦想的翅膀带着他飞翔,越飞越高,飞到那幸福与快乐并存的高处,然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淡然的目光俯视着悲伤的过往。
那个如天使一般的人就在山穷水尽之时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用尽全力抱住那个人,越来越沉浸在那个人带给他的温暖之中,渐渐的无法自拔,以至于在失去的时候摔得自己遍体鳞伤。
当辰亦儒和吴尊穿过那充满意境的乡间小路来到汪东城家里的时候,汪东城刚好帮已经辞世的母亲盖好白色的布幔,眼前这悲伤的一幕让两人当场愣在了原地,完全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你们来啦?”汪东城扬起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然后慢慢地喝着,仿佛希望这杯水永远也不要喝完。
你以为你的笑容自然地就像平常一样,可那只是你自己的感觉罢了,如果此时在你面前有一面镜子,你一定不难发现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的难看,又是多么的苦涩,多么的让人心疼。
愣愣的看了汪东城好久,辰亦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好吗?”怎么会好呢?辰亦儒懊恼的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平时的伶牙俐齿到了这种时候却显得那么笨拙。好像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生离死别都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吧,更何况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汪东城还是那般笑,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很好。”生命是很短暂的,就算过得不好也应该表现得自己过得很好,说不定假装开心久了就会真的开心。只是你的笑容告诉我们,你并不好。
“大东,都是朋友,你不用在我们面前伪装。还有,你笑得很难看。”吴尊有些看不下去了,那个笑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痛。谁都知道汪东城的笑总是淡淡的,仿佛从嘴角一直笑到了心里,让人看了都觉得温暖。可是现在,他却笑得那般凄美,从嘴角一直苦到了心里,让别人看了都觉得心苦了起来。
汪东城听了吴尊的话后不但没有收回笑容,反而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再也笑不下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用那双眸子看着眼前的两人,说着:“我知道你们来是想问亚纶和禹哲的事。我承认,我喜欢炎亚纶,唐禹哲把我视为情敌没有误会我。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些了,至于他们之间的其他矛盾,我不知道。”
辰亦儒和吴尊互看了两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汪东城用不疼不痒的声音说:“你们可以回去了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吴尊这才突然问到:“亚纶来找你的时候,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汪东城淡淡地说。
“没了?”回想起炎亚纶回去之后的反应,辰亦儒实在无法相信事情会是这么简单。
“没了。怎么了?亚纶怎么了?”遇到炎亚纶的事汪东城总是无法淡定。
“亚纶回去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不肯打开。不过以亚纶的个性应该闷到明天早上就会自己走出来了。”辰亦儒说。
汪东城点点头。果然是困扰他了,可是唐禹哲都那样说了,他汪东城再不承认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待到两人离去,汪东城看了看床上被白色的布幔盖住全身的母亲,又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叹了口气。漫漫长夜,一颗受伤的心该用怎样的坚强度过?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你已经遍体鳞伤,时间也不会因为你而有所停顿,它会一直走下去,用你喜欢的活着不喜欢的方式走下去,而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
这,也是一种,悲哀。
唐氏是一家祖传的从事餐饮行业的大公司,在全国各地都能见到唐氏酒店、唐氏西餐厅、唐氏度假餐厅等等许多属于唐氏的餐饮类型的店面,而唐禹哲,就是这家公司董事长的儿子,是唐氏的大少爷,也是唐氏的总经理。
可是这个唐禹哲却并不喜欢坐在冷清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除了打字就是打字,不然就是看些浪费脑细胞的没什么营养的企划案。唐禹哲喜欢出去旅行,喜欢看看那些满是绿色的大树,也喜欢看看那潺潺的流水,而且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暖暖的,就像……就像妈妈的手抚摸着他。
有一天,唐禹哲在城市的郊区闲晃的时候,突然被那种清清淡淡的感觉吸引,周围的景色美到像是被画家画出来的,空气清新还飘着花朵的香味,让唐禹哲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于是唐禹哲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在这里花钱买下了一块地,然后D调就这样诞生了。
D调开业之前唐禹哲的父亲非常反对,认为在郊区没有人会闲的没事干跑那么远只为了喝一杯牛奶,于是把唐禹哲赶出了家门,不给他一分钱,叫他凭D调挣的钱养活自己。唐禹哲却不置可否,他巴不得离开那种奢靡的场所到乡下去生活,父亲的行为正好让他远离他不喜欢的场所,而转身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D调开业的时候,唐禹哲没有通知多少人,因为他讨厌看到那些人熟悉的又让他感到厌恶的谄媚的嘴脸,他只要真心来祝福他的人,当然,跟唐禹哲一直是好朋友的辰亦儒义不容辞地来了。两个想要逃离城市喧嚣的少年终于远离了那里,来到了这个到处都充满香甜滋味的郊区。
令唐氏董事长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有人为了一杯牛奶而开着车到那么远的郊区去。与其说是为了一杯牛奶,倒不如说是为了郊区安静美好的环境。于是唐氏董事长开后悔了,打了好多电话想要让唐禹哲回家,可是唐禹哲嗤之以鼻,跟四个店员相处地很快乐,他才不要回家呢。更何况这里还有他深深爱着的人啊。
直到跟炎亚纶闹翻,唐禹哲夺门而去无处可去的时候,他才想到了回家,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办公室,继续对着电脑浪费着脑细胞。
心情不好的唐禹哲疯狂工作了一整天,强迫自己不去想跟炎亚纶闹翻时候的事情,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工作心都在炎亚纶身上,那种无助又充满着深深的痛苦的感觉让唐禹哲的头脑有些不清醒。
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是一片灯红酒绿,一片黑漆漆的天空,还有一片奢靡的喧闹。头开始痛了起来,唐禹哲索性不再工作,站到窗前往下看着地上的车灯流窜。不由得往远处看去,那些只有星点灯光的地方就是郊区吧,与城市里的耀眼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D调鲜奶吧,但是唐禹哲还是想起了那里的温暖和伤痛。
是自己说的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现在在这边后悔又能怎么样呢。怎么可能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呢?怎么可能呢?就算他做出再过分的事情,自己爱他的心却还是无法改变的,还是想要见到他,拥抱他,亲吻他,跟他在一起。
可是,如果只有自己是这样想的会不会太悲哀。他炎亚纶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唐禹哲痛苦地靠在窗台上。炎亚纶,是个演员,一个十分厉害的演员,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他居然骗了自己这么久,而深深爱着他的自己就这样被他骗了。
现在唐氏的收入开始大幅度下滑,把父亲愁得整天浑浑噩噩。炎亚纶,你满意了,你的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金像奖了。也怪自己对炎亚纶一点防备都没有,什么私事公事全部都跟他讲,才害公司走到这步田地,害父亲差点心脏病复发。
可是唐禹哲还是爱着炎亚纶,还是放不下那个会恶作剧,会撒娇,会演戏的小孩。看着那远处的星点灯光,唐禹哲的眼眶湿润了,灯光透过眼泪射入唐禹哲的瞳孔,使得世界变得扭曲了起来。
才刚分开就想你了,亚纶,我该拿你怎么办?
唐禹哲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的衣架那里拿上外套,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坐电梯到了一楼,走出公司的大门,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进去。唐禹哲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长长的刘海流下,滴了下去。
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是旧病复发吧,只要自己痛苦到一定程度头就会痛,痛得像要爆炸一样。有多久没这样痛过了呢,好像从自己去D调以来这是第一次这么痛。
又休息了一会儿,唐禹哲坚定地握住方向盘。
小车闪着耀眼的车灯穿过一片又一片奢靡,穿过一片又一片喧嚣,穿过一片又一片刺眼的灯光,向着那黑暗的地方驶去,义无反顾地穿过阻挡一切的黑暗,驶向前方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光明。
我只是想要再看看你,目的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