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墨-
被雨淋湿的锋利的树叶撕扯着披肩和袖子,悬挂的藤蔓也成为了阻碍。杂乱的步子没有白日里的轻盈和镇定,完全就是蛮干着推动身体破除障碍前进。
重重踏出一步跃过虬结的树根,从摇曳的萤火虫身边飞速掠过。
雨夜的密林的景色在视野里急速倒退,浓重的雾气在眼前延伸,而我却不顾一切的一头扎了进去。
虫鸣的声音早就听不到了,只剩下大雨泼在树叶上以及蛮不讲理的树叶拍打在脸上的沙沙声,还有自己的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不过这孱弱的身体在关键时刻总是力不从心。前进的速度慢下来了,胸腔里大叫着快点停下来啊!?但是大脑依旧蛮横地发出……
“快跑啊!追上去啊!”的指示。
“快跑啊雷塔……”
要跟丢了,勉强能看到的青蓝色的裙甲消失在黑暗中,抬头的话,夜空中的须世理也像是要被雨幕吞没一样快要看不见了。
须世理并不会听从我的指示,我也不像小悠那样能从她飞翔的姿态中读取目标的位置。
只是一味的笨拙的追逐着而已。
“怎样都好,得快点过去……”
“……老师那里……”
那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前了。
“照顾好悠。”
这样说着的老师指示须世理告知目标动向,然后一个人返回了特洛斯。
载着小悠带回的情报的信隼也紧急出发划入夜空。
进入狩猎场的勘查工作,根据老师的说法他需要一个人完成。根据之前初步掌握的“那个东西”的行为模式,单独行动的话遭遇她的几率会更大。
“真是狡猾的家伙。”小悠自顾自的书写着报告书,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次遭遇。“像是有意要避开人们的视线一样,如果突然遇到的话绝对像是要灭口那样进攻呢!”
“所以老师说得没错,你这次能回来绝对是女神的加护……”我把小悠的手环拿过来仔细端详,那个和织水一套的防御用手环确实是钢制的,不过现在是一片焦糊的黑色。
“啊————————”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也没有故意去捏,那个打开的手环就这样在我手里断成了三截,“对不起,悠……我好像……”
从报告书里抬头的小悠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从我手中把残骸接了过去,就像是捧着一只死去的小动物一样。
“那个怪物注意到我的那一刻就发动了攻击,我就挡了一下它就变成这样了。”
“一击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攻击,大脑模拟着那时的情况。
“嗯……”小悠垂下眼睛把黑色的手环碎片用收口袋收纳起来小心的放在背包的最顶上。“只看到了一眼,那一击之后它就不见了。”
——“不过那是真的哦!绝对不是看错了或者幻觉什么的,因为,那些树叶和灌木真的被烧掉了,还留着酒红色的明火。”
“酒红色?”
“嗯……也说不清,因为是黄昏的关系可能原本是蓝色的或者类似的颜色,不过我看到的是那样暗红的颜色啦。”小悠把写到一半的报告拿到面前,略有所思的让羽毛笔扫着鼻尖,“就那么短短的几秒,现在回想起来暧昧不明的地方也很多。”
“报告什么的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安全的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
“嗯~上天真是眷顾我呢~”
相处久了的话我是知道的,藏不住秘密的小悠偶尔也会露出伪装的笑脸。其实她也害怕的吧?刚才还在不停发抖。没有老师在身边的话可能连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东西”就这样径直离开了,如果像之前那样会发生战斗的话,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红色的块状物闯入了脑海。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个……”不受控的词语想要从嘴里蹦出来不过幸而干涩的喉咙只发出了快被掐死的鸟的声音。
那个“记忆”隔绝了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强行覆盖在视网膜上的景象。——就像刚才看到的那些猎人凌乱的残骸一样,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遍布着可怖的伤口,扩张着瞳孔和身体的……
“……悠………………?!”
“不要给我看这种东西……是谁都好,悠的话不可以——————”
“雷塔?”小悠凑了过来,叫着我的名字,似乎还有一些担心和关切。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漆黑色的瞳仁。确实小悠就在那里,真真切切的,把那个莫名其妙的画面碎成粉末。“没事吧?脸色很差呢。”
“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今天……和老师去调查的时候,看到那些猎人的……所以感觉不太舒服马上就会好的。”
“这也难怪……雷塔确实不太擅长应付那样的场面呢。”小悠坐直了腰板,露出了小恶魔一样的笑容,“还记得吗,去巴底巴托姆的时候啊~做午饭切到手的雷塔,叫得跟黑狼鸟一样哦!”
“求别说!!”
知道这间房间里没有外人但是依旧被羞耻心往腹部一记飞踢一样把脸埋进了膝盖之间。
“[呜哇要死掉了啊~~~~]这样的呢,把调查目标都吓跑了哦!”
“那那那没有的事,绝对是悠记错了,那才不是我呢!”
太丢人了啊,小悠学着那时候脱口而出的羞耻台词,记忆鲜明的浮现在眼前。
但是没有办法……对于“红色的东西”的恐惧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像是烙在心底了一样根深蒂固。
那时候也是一样,被切到的手指,滋滋的冒出来的血液,虽然那本身并没有“恐惧”的成分,但是那时候的悲鸣,颤抖,到底是从何而来。
等等……为什么,在这时候想起这些呢?
不知道,在“我”之中没有找到答案。
保持着像被人猛踹过的姿势坐在地上,陷入了混乱的思考。
小悠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不自然。想追其究竟而抬头的我,被所见的景象震摄。
入夜的姜波村,紧闭着的窗户,隔绝了的室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猎鹰正在踢打着玻璃。
每一次挥动翼和爪都在玻璃上留下鲜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被稀释然后像泪痕一样往下淌。
这并不可怕。
但是身体动不了了,视线被固定在那些被拍得凌乱的血迹上,可以感觉到肾上腺素正在噌噌的飙升,五脏六腑都跟着燃烧起来。
“……须……世理……”
我奇怪还能从脑海中搜索到她的名字,但是无法将记忆和所见联系在一起。
或者说,内心抗拒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须世理前辈!”
小悠扔掉了手里的报告纸和羽毛笔冲过去打开窗,白鹰直接突破窗户跌入小悠张开的双臂中让她跌坐在地上。
“前辈!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好严重的伤……老师呢?老师他没回来吗?”
“不……我的应急包呢,里面有绷带和药品,前辈你等等,我马上就……”
突如其来的变故,小悠显然慌了手脚,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怀抱着受伤的猎鹰而沾满血液的小悠,让我无可适从。
从打开的窗户泼洒进室内的雨水打在脸上,不过雨水的触感,没能被我的皮肤捕获。就好像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世界一样。
没有实感。
小悠抢过去打开她的背包,但是须世理用喙咬住她的袖子,抽出来的回复药的瓶子,纱布和绷带散了一地,就算小悠想去捡起来,也被她制止。
“什么……?”
回过头看着猎鹰,小悠也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确定将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了之后,猎鹰跃上窗台从进屋的地方飞离,但是并没有远离,而是在我们能够看见的地方盘旋。
“雷塔,前辈想让我们一起去。快点,快点!”
小悠拉起我冲出门,但是我只觉得两条腿都像是装饰品一样无法施力,踉踉跄跄的跟着她冲入夜晚的雨幕。
每踏出一步都随时会失去平衡一样,一味的奔跑。
从跟随的角度看不到小悠的表情,不过这一回,皮肤感觉到了,飞溅而来的有一些温热的液体。
被雨的温度冷却的大脑恢复了理智。
带着伤独自回来的猎鹰,想要告诉我们一些情报的须世理。
猎鹰不会离开主人单独行动,这么做的意图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
老师,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情况。
肉体比人类坚韧的猎鹰,飞羽折断脱落,浑身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白羽上焦黑的痕迹。
也许,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莫名其妙的画面又不适时宜的混入了视觉。
然而,那个红色的块状物……
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