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这两天四川的暴雨让我不得不为这次的行程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我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
突然很想破破，要是这个时候他在我旁边就好了。陪我笑陪我闹陪我犯二逼犯文艺。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长长的，长长的寂寞海岸线。……”

天的颜色一瞬间就变了。
从我熟悉的颜色变成了澄澈的的蓝色。
我倒是期望晚上能看见星星。
希望笔记本可以支持那么久。
车上有个买玩具的服务员，用那种会发光的橡皮球骗的一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闪着光，不只是橡皮球的光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清亮了。我是说那双眼睛。

江油。
这个被狂风暴雨洗礼了的地方。整个小城仿佛都透着湿润的空气，散发着我不熟悉却依然温柔着的气息。
就像有人对我说一样。
虽然看不懂但是却看着。
幸福就是有一个人能够听你诉说，能安静地听并且听得懂，尽管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破破，你殊不知我亦是如此。
情人与知己的差别，你说的很对。
江油的小城，湿湿的，安安静静的，我跟她隔着一扇玻璃窗，彼此不打扰。

我一次次经历着停车与启动，车窗边走过的人都让我有了一瞬出发了的错觉。
车厢里的灯光和窗外的暮光交相辉映着一片温柔和沉默。
尽管我所处的环境并不是那么安静，倒不如说，很吵。
可月下的灯光很温柔。暮光亦是如此。

天空由那澄澈的蓝色变成了蓝紫混杂的浑浊的颜色，夕阳沉进了离我很远的地方碎成了万家灯火。
“我旁边那个人好烦，把痰吐到地上用脚蹭掉了。”
“你跟他说啊。”
“我去说？”
她沉默了一下，
“等下次看到再说吧。、”
那就下次吧。
等下次就好了。会来的，大概。

写一会儿，看一会儿。
东霓真是个吸引人的妖精。
“我对她一笑，‘他就要过一岁生日了……’”
她说的是郑成功。
可是我愣住了。
今天过一岁生日的不是郑成功，不是我亲爱的东霓的儿子。
是我的亲妹妹。
我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我真的只想打过去，用适合眼前温度的声音叫她一声。
“carry？”
大概会听到她吸口水的声音或者尖叫或者小小一巴掌拍向电话的声音。
或者，或者或者，会用她尚未发育的声音叫我一声。
不是姐姐。
是“gay——ei。”
我看着玻璃窗，窗外泛黑的景象清楚地映出了我的脸。
我竟是在笑的，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
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有人问过我，你妈妈会不会因此对你不好什么的。
会。
我笑。
我就是我妈惹上的一个天大的麻烦。
我会不会恨这个小家伙？
不会。
我给所有人的理由是我大她十四岁有什么好争的。
这是大人喜欢的答案，因为可以显得，这孩子很懂事，之类的。
可是我的答案我没有给过任何人。
答案是我爱她。
我愿意为她倾注我所有的温柔。
至少我现在，发疯般的，很想她。

等短信向来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一直很清楚。
火车不断地穿越隧道，我可怜的手机信号也就像永动机一样不停地变化着。
一点三十四。
KK的短信还是不来。
睡着了吧，这孩子。
“你欠我一个晚安亲爱的，晚安。”
我今天特别任性不知道为什么。
乘务员半夜三更穿过车厢不算太大声的说到汉中了。汉中了。
可是我就是觉得很吵。
女王闲得无聊怕我丢了发个短信过来问我到哪儿了，我吊儿郎当地用一贯的语气调侃。
小桐知道我喝了点酒很不客气得爆了句粗口。
离开家的感觉真难受，我说异元。
七软那丫头能力还不错，但愿KK交代的那些破事儿别把她给累垮了，那家伙还挺能干的
我管的还真是多。该不该我操心的我都在操心。
乖，就先交给你们了。井井偷个懒，任性一回，好不好，嗯？

再一次打开电脑的时候，现在我在，襄阳。
在哪儿听过的地名，不知道是在山西还是陕西。
弟弟妹妹开始频繁地往那边跑，我想行程中的我未免太无趣。
毕竟我所想的东西他们不会理解的了。
阿烬不会到大连，顿时有点不想去了。
真是越来越矫情。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过去，孩子穿着薄薄的白色棉衣，可惜我没看清他的脸。
有一瞬间想起了carry，我是疯狂的想。
我站在家里的玄关前面，姑婆抱着carry，我一如既往地朝她拍拍手，伸出双手微笑。carry也像往常一样一脸灿烂的笑容张开稚嫩的双臂向我所在的房间微微倾斜。
真是个小妖精。
我记得以前谁对我说过这话来着？
算了不记得了。
然后我就醒了。

火车车窗上的雨和汽车的终归不一样。
我看着这些孩子撞在车窗粗鲁的划出一道道痕迹慢慢化作泪痕，直到整片车窗变成一块水帘。
感谢这场雨，毕竟这扇窗子看出去的景象一开始并不清晰。
爸来了个电话，问我到哪儿了。
我记得上一站是好像是襄阳，我爸说，估计已经出了陕西境界了，你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叫八百里秦川。
挂了电话，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火车站的站牌。
汝州。
这是哪儿？
扩音器里传来柔柔的女声说外面在下雨，请乘客注意安全。
我听见一个天真的声音
“妈妈，她怎么知道外面在下雨啊。”
“你知道外面在下雨么？”妈妈回答他。
“知道啊。”
我想那个妈妈正想说一句“那不就成了”的时候，这声音又开口了。
“刚刚广播里说了！”
车厢里有人在笑，我面无表亲地看了眼我身边的水帘，明明是透明的却能留下痕迹。
明明和空气是一个颜色却在空气中有着如此明显的存在感。
可为什么那双眼睛看不见你们？
是不是只有经历过什么的眼睛才能看见你们。
可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
我所寻找的答案，又多了一个。
那个天真的声音在那惊天一语之后又继续开始吵闹，他吵了一路，我却没那么烦他了，天知道为什么。

换到卧铺车厢之后，本来不算狭窄的空间却显得很拥挤。
我在三层的最上层，抬起头来鼻子可以碰到天花板。
下铺躺着一个齐耳短发的人，带着眼镜，好像很难接近的样子，斜下铺是个长得挺顺眼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平庸的气息，跟所有人一样。最下面的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也是短短的头发，黑黑的小脸，可我总觉得那双眼不算太清澈。
放好东西以后穿过两个车厢去看爷爷，老爷子睡在最下面，对面的床上坐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上铺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孩子，从衣服看得出，是个妹妹。
爷爷貌似跟整个车厢的人都处的很好，一个提着葡萄的女人也坐在对面的床上，爱屋及乌地笑着问我要不要吃葡萄，我笑了笑说不用了。
一开始坐在那里的女人，塞了一个在儿子嘴里。
我很想看看上面那个女孩的脸。

坐在窗边，车厢里一片黑暗，窗外也是。
背后的隔间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
“wu ru se。”
我几乎跟妹妹同时轻声说。
“你四点睡么？”
“不想睡的话，就不睡吧。”
四点左右，火车就会到泰山，我知道她想看。
“那困了就上去睡一会儿。”
我点头。
还是坐在窗边，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忽然窗外划过一道强光，刺到了我的眼睛。
“真讨厌。”
妹妹表达感情永远那么直接。
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就那么的，有点，累了。
直到我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凳子的时候，我抬起头来倦倦地看着妹妹，脑袋轻轻往出床的方向一扬。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安安静静地爬上了扶梯。
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摸出手机，开机，下午不该打那么久的电话的，快没电了。
我熟悉地摁着手机键，一个个道晚安。
先是我的笨蛋小邪，然后是天真妈，然后是KK。
收到他们的回信之后我又闭上眼，还是睡不着。
抱着笔记本爬下床，又坐到椅子上，对面坐着的是那个老爷爷，我扫了一眼最下铺，小女孩儿睡在左边床上，老太太睡在右边床上。
我想我是不是该说句“老爷子还不睡么”之类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打开笔记本敲字，又摸出手机，开机。
忘了给我的女王，说晚安。
女王对我睡那么早表示惊讶，我让她快点去睡，又关机。
我发誓，写完这里我就去睡，我发誓。
我的女王，我的KK，我的天真妈，还有我的笨蛋小邪。
亲爱的们，晚安。

“哦嗨哟。”
“哦嗨哟…gozaimasu.”

托老头的福，我坐在车厢里怎么都不痛快。
那个哥哥倒是很自然，坐在我面前跟我中一句日一句地聊着，我看他时不时看看手机，用日语嘀咕着，还有十分钟，这样的，又不断地用中文跟我讲，窗外的又是什么什么地方，他的学校又是怎么怎么样，我看着窗外的飞逝而过的景象，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诶……”
“所噶……”
“啊嘞……”
……我想我还是太过分了。
不过这些小小的细节都告诉我说，他就要在潍坊下车。
果然，他开始收拾行装了。
要留个QQ号么。他又坐回来。
“yi…..desu ne”
我慢慢的背出那串我熟悉到不行的数字，然后他把手机给我。
“namai”
我犹豫了下是用真名还是随口编一个假名。
最后我留下了哪个名字……猜猜看？
他背着行李箱走了。
“加……马达馁。”
“马达。”
再见啊，会再见么？
我没有像小说里那样注视着他离开，很恶心的情节，我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望向窗外。
天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就在我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漠然的尴尬下，他坐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
我曾感谢过他的存在。
就一瞬间而已。

我来到爷爷的车厢，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八号车厢之后我总感觉四处都弥漫着一股医院的味道。
也许是近海的关系，远处都蒙着一层静静的雾。
“这里可以打植僵。”
我妹，那个死忠植僵迷。
我不想描述景色这种东西，文字是无法把它记录下来的，还是说，我根本懒得用文字来记录，我只知道窗外的田野真的让我觉得，我离开家了。
四川的田野，是没有这么宽阔的，从来没有，只有近海的平原，才有。
我看着那些漂亮到不行的树，或者说我看着那些漂亮的树下的土地。
“你想过没哟。”我问我妹。
“从这里下去，踩上的全是陌生的土地，听到的就全是陌生的方言，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没有回答，只是满眼兴奋地盯着窗外的白墙红瓦的房子和一路一路的田野。
哦，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能让她能想起植僵了。
=
可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想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