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苏晚
次周，十月末，汇考结束。
背着单肩包的萧陌冰从考场出来，步伐轻松，懒散地同身边的人对着考题，突然看见了从楼上考场下来的暮兮。
暮兮笑嘻嘻地走近她，“考得怎样？”
“还好，你呢？”
“也不差。”
陌冰知道她要去找璇子，想到自己也还有事情要做，不欲多说，做了一个拜的手势，“回宿舍聊好了。”
暮兮会意，只是与她擦肩而过时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别忘了你要教我弹琴。”
陌冰一怔，转身再看暮兮，却发现她已经走远。
懒得再思考。她深吸气，拢了拢背包一口气跑到四楼，正要从侧室进图书馆，却听见图书馆旁边的女洗手间里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好像是几个女生的争吵声，她下意识后撤一步，站在墙角后，身子前倾。
洗手间的水龙头开得很大，唰唰的水声遮住一部分声音，剩下的话模糊地飘进陌冰的耳朵。
“喂，苏晚，你不是风头很足吗？”
“呵呵，学生会的人你都能搞到手，手段不简单呐。”
“苏焕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啊！？”
“你后台是有多硬啊……”
“没人警告过你吗？我随便你是他们眼中的好学生，是老师的娇宠儿，还是铭高的大仙女……只一条，那个人你不准动。”
“不好意思小同学，这回你惹错人了。”
“这样的话，不介意受点伤吧……”
……
水声越来越大，后面的对话都淹没在唰唰而下的水声中，丝毫听不清楚。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哪怕是在美名远扬的铭高。
坏女孩们拉帮结派，用尽心思对付一个触怒她们的女生。
只是这次……陌冰皱起眉，说巧却又不巧，对象是，苏晚。
那个冷漠孤傲的女孩子。
想起上周的事情，陌冰撇撇嘴，那么就帮一下……
探头朝洗手间门口看去，陌冰眼眸一亮，倒碰见了熟人。
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个染了蓝发的低个女生，是帮那群人放哨的。朋克的服装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她呆呆地玩着手机，手速很慢，关注点好像也不在上面，紧贴墙壁站，像极了挨老师批后又被罚站的小学生。
乔安芝。
从前在乐团里自己的小师妹呢。
这……算是转行了？
萧陌冰放轻声走过去，猛地拍乔安芝的肩，后者惊讶地险些大叫出声，被陌冰用手堵了嘴。
看她平静下来，陌冰和婉的笑，“好久不见，安芝。”
“好久不见……师姐。”
乔安芝支支吾吾地答，不时拽拽衣角，怯懦的样子让陌冰再次皱眉，既然都已经参与了，这胆怯的样子又摆给谁看。
“安芝，里面怎么回事？”她开门见山。
“师姐你快走吧，李老大正在训人，你被发现就该遭殃了……”
陌冰听出她话里的关切，心下一松，还好，这丫头本性没变，依旧纯良。
“李老大？李可沐？”
“是。”
“她留级留了几年了……”陌冰冷笑，“安芝你为什么跟她？”
“师姐……说来话长，你还是先走吧。”乔安芝边说边把萧陌冰往楼梯口推，陌冰突然停住，转身拉住她的手。
“帮我个忙，安芝。”
“……？”
“里面那个女生我要你帮我救出来。”
“里面那个女生是……”
“是苏晚没错。”她打断她，“没时间了。李可沐既然让你帮她放哨，自然是信任你，你随便带句话就可以救那个女生于危难。”
“师姐，我……”
乔安芝声音发软，小腿都在打颤，眼上雾气弥漫。
陌冰有点烦躁，抓了抓头发，心中反复强调别和她置气，关键是把苏晚救出来。
“最近南市教育局王厅长要来总校视察，而罩着李可沐的人是铭高校长的女儿。”她提示。
所以说李可沐怕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她的声音还是颤颤巍巍的，“好，师姐，我试试看。”
陌冰退回墙角。
乔安芝在洗手间门口大声对立面的女生喊：王校长来总校视察，现在好像查封到这栋楼了，要快点撤。
里面的喧嚣突然一静。
半秒后，水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一群张扬的女生从洗手间慌慌张张跑出来，大约有七八人左右。乔安芝小声向她们汇报了些什么，然后那群女生惊呼一声，其中一个女生低声喊了声“撤”，其他人立刻大步跑向副楼的楼梯，迅速下楼。
震耳欲聋的下楼声。
乔安芝走在最后，怯怯懦懦，仍是小碎步的跑法。
陌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叹息。
安芝，这次算我欠你。
她们走后，萧陌冰立刻冲进洗手间，此时已经六点半了，外面的天黑的彻底，如银的月光透过窗户泻进里面。
洗手间有股浓烈的烟味，陌冰咳嗽几声，赶快过去开窗。
苏晚缩在角落里，双手被反捆住，嘴上粘着胶布，柔顺的黑发凌乱不堪，深紫色的T恤从肩部被撕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baldric，浑身都湿透了，嘴角不断有血溢出，脸颊红肿，有着明显被抡过的痕迹。
萧陌冰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喊了声苏晚，见她不应，就先从背包找了匕首割开了捆着她的麻绳，苏晚看了那匕首一眼，视线移过。
陌冰脱下大衣给苏晚披上，苏晚依旧坐在地上，头发湿漉，隐闻滴答的水声打在地砖上的声音。
陌冰蹲下，看着苏晚的手腕被绳子勒得殷红出血，眉微蹙。
苏晚没说话，却也不像被吓傻的样子。她的脸颊虽然浮肿，却仍是干的，没一点泪水的痕迹，她的目光冰冷地像海里的星星，明亮而幽邃，泛着冷艳的光。
陌冰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她没有反应，怕她出事，就想用手去触摸她浮肿的脸颊，没想被苏晚一手推开。
苏晚单手支地起身，把凌乱的黑发捋过耳后，对着洗手池前的镜子微整仪容，仍然一言不发。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她问。
苏晚不应。
萧陌冰突然挡在她身前，手掌拍到盥洗池的黑玛瑙池壁上，清脆的响声，她大喊：“喂！”
“我没事。”苏晚拉开萧陌冰，打开水龙头，用水拭了拭干涩的嘴角，直到那抹鲜红渐渐淡去。
“手疼么？”关上水阀，苏晚拉起陌冰刚拍过盥洗池的手，轻声问。
陌冰摇头，放下发红的手，看着苏晚，“你的手腕。”
“哦。”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手腕，从躺在地上湿透了的背包里拿出一卷新开的绷带，然后抬头看陌冰，“匕首。”
她递，她接。
一系列包扎后，苏晚还了她匕首，附上一句，“Boker.D80。”
“什么？”
“匕首的牌子和型号。”
“哦。”
“很珍贵的东西呢，而且还是限量版。”
陌冰看她，“为什么说这个？”
“只是很庆幸。”
“什么？”
“那群人里没人用这个。”她比了个手势，“不然我的脸现在不会还这样。”
“已经很差了。”陌冰说得毫不避讳，“右半边完全肿起来了。”
“起码还没溃烂。”
陌冰默，等她下文。
“最恐怖的一次，后背三根肋骨全断，脸被刮花，从眼角到下巴。”苏晚拉陌冰的手抚上她的脸，“能感觉到吗？很浅。”
陌冰点头，尽管疤痕处理得很完美，可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苏晚放开她，翘身坐到盥洗池上，拉紧了萧陌冰的大衣，温和的颜色，棉绒的质感，很暖。
“说说看，为什么帮我。”苏晚挑眉看她。
“因为西泽尔。”
不帮你，你怎么还书，我怎么看。
苏晚笑，复又问，“不怕吗，刚刚的阵势。”
“怕，但更想救你。”
苏晚歪头，“不问我为什么挨揍？”
“仙女光芒太耀眼，她们看不惯。”陌冰调笑。
苏晚垂眸看她，笑意墨凉。
“别和我走太近。”
良久，她从盥洗池上一跃而下。
“对我这种人你不需要同情心泛滥。”
“不然最后受伤的，是你。”
萧陌冰直视她，微笑，“从我决定救你的那一刻这些我都想得很清楚。”
“可我没和你做朋友的打算。”
苏晚说着把绷带收入背包，脱下大衣，递给她。
萧陌冰没接。
“嫌脏么？也好，我回头熨好还你。”
“随便你。”
带着些情绪，陌冰回了句后离开，留苏晚一人在那儿。
萧陌冰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
苏晚闭上眼，唇角微勾。
换做平时，这样敢救她于危难的女生她一定挚心相交。
可她不行，这个女生绝对不行。
“抱歉，如果不这样做，我怕到等我真正要对付你的时候，我会心软。”她轻喃出声。
苏晚疲倦地贴着墙壁坐下，虽然墙壁凉意透骨，她却仿佛毫无感知。苏晚从旁边被翻得杂乱的单肩包底层掏出了手机，按了拨号键。
“苏焕，猜我在哪？”
那边的人不说话，所处环境好像有些杂乱。
“铭高教学楼四楼图书馆旁边的洗手间。”
那边的世界忽的一静，片刻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仍是慵懒随意的语调，“又被揍了？”
苏晚冷哼，算是回答。
“在那儿等着，我去接你。”
她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苏晚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眉轻轻扬起，嘴角浮起清洌的弧度。
她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