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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by:苏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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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受和长大 授权转载


IP属地:广东1楼2013-07-31 19:05回复
    旧文重新贴。
    就是……吃货喜欢上了带拖油瓶的饭店老板最后两只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温馨,北方,同志,饮食。
    慢热,中间有小虐。
    文是现实向的,有很多情节可能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完美,触雷请绕。
    谢谢观赏。


    IP属地:广东3楼2013-07-31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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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秋生怒了,钵大的拳头落在沈嘉文肩上,他和沈嘉文身高相当,身材却比沈嘉文厚实了不止一号。
      沈嘉文笑着躲闪:“嘿,你还下狠手啊,信不信我待会儿把你那点破事儿都抖给嫂子……”
      “她早都知道了。”李秋生闷闷的。
      “不是吧?没跟你吵?”这回轮到沈嘉文愣神了。
      “当初跟我的时候,她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吧,有点死心眼儿。一直没跟你说,然然其实不是早产,结婚前就有了的。”
      “我猜到了。还以为你会逼她做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我知道,舍不得她去遭罪啊。现在回头瞅瞅,挺感慨的,要不是她,我指不定现在什么样呢。男人,还是得有个人能栓得住,日子才过得踏实安心。”
      沈嘉文陷入沉默。
      李秋生不是多话的人,难得开口,却句句要人命:“你跟黄丽丽,谁也拴不住谁。你觉得自己挺有责任心的,其实还不是跟她藏心眼儿,互相算计互相计较,还怎么过日子。”
      沈嘉文自嘲地笑了:“幸亏跟她藏心眼儿,不然我现在指不定有多惨呢。”
      李秋生摇头:“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有个人能让你全心信赖,值得你跟她掏心掏肺,当然,她对你也是一样,相互扶持,日子才过得长远。”
      沈嘉文认真看着他:“哥,我觉得吧,其实你命真挺好的,你看别的那些夫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只不过我跟黄丽丽……不提了。嫂子是好人,你挺幸运的,好好珍惜吧。”
      李秋生拍拍他的肩:“总有一个合适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遍地都是,你也别就灰心了。”
      沈嘉文不说话。


      IP属地:广东10楼2013-07-31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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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沈嘉文最近遇到的都是烦心事,淇淇的病刚好不久,他的合伙人陈宪就过来找他商量退伙的事。心里隐隐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老伙伴要撤出知味居,而是总觉得心里有点不托底。
        “老陈,你可考虑好了。先前你那个搞水产批发的亲戚张红生要入伙,我没答应。且不说你这一走,账上的流动资金没了不少,我的生意不好做,那房地产投资的风险有多大,你心里清楚么,地皮都没批下来,一两年内根本见不着回头钱。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提个醒,可别让人坑了。”
        陈宪一叠声地跟沈嘉文赔不是:“这回确实是兄弟的不是,但是你也知道,做生意的事,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知道我劝你卖了知味居跟我一起过去投资你指定是不干的,这话我也就没说。钱款的事情没有那么急,年末利润核算下来再提不迟。”
        沈嘉文把文件往桌上一丢:“合着我这一整年忙来忙去闹个白玩。得了,就这么着吧,你可千万考虑好了,后路什么的,还是要留一条的。”
        陈宪赶紧赔笑:“兄弟说的是,这不就是我的后路么。再说不至于让你断了钱,那个张红生不是要进来么。我看他也挺成的……”
        沈嘉文眉头微皱:“我跟这个人没多大交情,怕是……”
        “不是交情不交情的。知味居说是合伙,你才是独一份的大股东。你吃肉,我们也就跟着喝点汤。他说了,他就是给自己有个存钱的地方,人家愿意出总资产的十二分之一,分红你看着给,怎么的都是你合适……”
        “我合适个屁,敢情你们一个个都是甩手掌柜就我一个搁这儿忙呢。”沈嘉文指的陈宪的鼻子笑骂:“你个猴儿精!老来算计我。”
        陈宪一整容色:“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这人是我表妹夫,你跟他合作,以后店里进水产能省一大笔钱,人家做生意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就是想在你这里保个底,留笔后路钱,你不亏。”
        沈嘉文哼了一声:“你都这么说了,算了,改天让他过来一趟,我跟其他几个朋友说说,大伙都同意的话,就这么着吧。”
        送走了陈宪,采购部的部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老板……”
        沈嘉文看他那样就觉得憋得慌,随手指了指茶几:“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部长灌了一壶温茶,一开口就是:“可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长话短说,别罗里吧嗦的。”
        “广州那边来瘟疫了!以后可不能再上那边进货了!得上要死人的!”
        “没影的事儿,你打哪儿听来的?”
        “这不小李在那边采购东西么,他说的,订了票往回跑呢。”
        沈嘉文略一沉吟:“知道了你去忙吧,多大点儿事儿,毛毛躁躁的没个样子。”
        部长还不放心:“老板,这事儿千真万确,您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以后咱那些货不能从香港和广州那边进了,得赶紧想辙。”
        沈嘉文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忙你的去吧。”
        正打算翻电话本找相关的人打听,电话便响了起来。
        省卫生厅的一个老同学。说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沈嘉文心下微凉:“真有这么严重?不是在南方么?离这边老远了。”


        IP属地:广东16楼2013-07-31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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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晓米笑笑:“枣糕是我姨妈做的,花生糖什么的是姨父做的。”
          沈嘉文惊讶道:“你家里人都是大厨么?”
          年晓米茫然道:“不是啊,都是制药厂的……”
          “……”
          年晓米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很好吃?”
          “是啊,赶上我店里的点心师傅了。”沈嘉文回味了一下:“枣糕里加了蜂蜜吧,还有红糖,大枣拿蜜腌过的吧,口感和普通的红枣不大一样……”
          说起吃,年晓米一下子有了精神:“是啊,因为大枣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红枣嘛,是姨妈的同事从新疆老家寄过来的,好像是骏枣的一种,有鸡蛋那么大。单独吃的话实在太甜了,就拿来做点心了。对了,里面还掺了一点阿胶小蜜枣,我姨妈自己腌的。和面用的是玫瑰花打碎了泡的水。”
          沈嘉文笑了:“你家又不开饭店,吃得这么讲究。”
          年晓米认真道:“就是应该吃得讲究啊,吃难道不是人活着顶顶重要的大事么。”
          沈嘉文往沙发上一靠,仰头看天花板,嘴角还挂着笑:“没错呢。的确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啊。”
          年晓米望着他修长的脖颈上那一枚形状漂亮的喉结,小腹下面竟然有点发热。他赶紧低头看账本。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要是这时候那个了就糗大了……
          因为过了饭点,服务生端上来的是柠檬红茶和小吃。水晶虾皇饺,蜜汁叉烧包。年晓米本来不觉得饿,闻着暖暖的香味儿,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沈嘉文浑不在意:“吃吧,别客气。”两个大人一个娃娃围着茶几补餐。
          沈嘉文是真饿了,一笼虾饺才四个,蜜汁叉烧六个,怎么看都不够吃,他叫住要出门的服务生:“再送一份糯米鸡上来”回头问年晓米:“你还想吃点什么?”
          年晓米赶紧摇头:“不用了,应该够了。”
          “我不够。”沈嘉文瞟了他一眼:“再加一份素肠粉好了。”
          年晓米给他那一眼瞟得受不了。赶紧去夹了一个虾饺分散注意力:“今天的虾怎么这么大?”
          沈嘉文疑惑地咬了一口:“难道不是每天都这么大么?”
          “可是外卖那里的明明就是普通大小的虾仁啊。”
          “哦,店里的和外卖那里用的虾不一样。”
          年晓米黑线了。真是奸商。
          淇淇下午犯困,吃了两个小包子就迷糊了,爬到沙发一角,把自己团成一个舒服的小球,迅速睡着了。
          年晓米从衣架上取了衣服盖到宝宝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外人做这件事有多么奇怪。他喜欢这小娃娃,一想到他没能被好好照顾就觉得心疼。沈嘉文沉默地望了一眼给儿子掖衣角的青年,接着吃他的午餐。
          “你怎么把孩子一个人人留在这里,小孩子不经饿,老是这样,肠胃要出毛病的。”年晓米忍了又忍,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沈嘉文放下空了的盘碟,苦笑道:“临时有事,一忙起来就忘了。下次不会了。”想到午间的糟心事,明知跟一个外人讲不合适,还是忍不住冲年晓米倒垃圾。
          无非就是大饭店里后厨常见的那点事。二厨跟大厨偷艺,把自己做的菜给客人端上去。结果味道差着十万八千里,客人怒不可遏,吵嚷着跟经理要说法。本来这种事,遇到别的客人,重做一份,最多打个折扣就了了。偏今天这位客人仗着身份骄横惯了,摆明了要找茬。经理应付不了,只得沈嘉文亲自上阵。好说歹说,连哄带吓,把客人摆平了。沈嘉文窝了火,就冲着后厨去了,那位二厨还一脸死不悔改。沈嘉文跟一个小卒子生不起这个气,交给杨经理,着急忙慌回来看儿子。
          就这么个事儿。
          年晓米笨拙地劝慰两句,也再说不出什么,乖乖回去看帐本。
          沈嘉文翻看最近的餐位预定情况和日程,调整了几个重要客人的单间,又仔细翻阅几家入了股的餐饮机构发过来的文件,忙完都快五点了。天黑了,灯火慢慢亮起来。
          他踱到年晓米身后的窗子前往下望。车位渐渐被填满,五光十色的灯火漫天璀璨,无声昭示着新区旺盛的生命力。沈嘉文从新区开始规划建设时就在这儿扎了根。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地方远不像它外表看上去那样光鲜。夜总会,洗浴中心,五星级宾馆,CBD(中心商务区)。有人一掷千金前拥后呼,更多的人则像蝼蚁一样四处奔忙。新区是全市自杀率最高的地方。Z银行双子楼,P事务所的写字楼,X建筑公司的天台,年年都有人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这么多的灯光,却没有一盏能给人以安心。
          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头。可能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年晓米还在专注地盯着账本,写写划划,不时无意识地拿笔杆顶着下巴,一脸认真,连沈嘉文靠近了都没有发觉。
          沈嘉文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心里使劲儿憋着。他想笑。
          年晓米这个人和他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沈嘉文有铁哥们儿,有交情颇好的老同学,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有需要打点和拉拢的关系人,也有平淡如水点头之交的普通熟人。年晓米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沈嘉文出于人情考虑拉进关系网的人。然而他又和这张网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孤立的点,只同位处中心的沈嘉文本人间拉着一条线。
          年晓米是他接触过的所有人中最单纯的一个。很稀罕,很新奇。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因为没有过多的利益牵扯而简单,舒服,不必想太多。
          能有这么个朋友的话,也挺好的。


          IP属地:广东25楼2013-07-31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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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不到五点便夜幕四合。年三十儿,街上一片寂寞的喜庆。流光满眼,鞭炮声噼里啪啦几乎一刻不歇,像喘不过气来似的。与其相对的是马路上的空旷,几乎没有人,车也很少。撒了融雪剂的路面白日里泥泞得不行,这时候却全部冻成了坑洼的黑冰。沈嘉文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往家的方向缓慢行进。以往常走的路面最近恰好施工到一半,大半条街挖成了没人管的壕沟,无奈又要从新城区绕路。车子路过知味居,他看了一眼,客流似乎不必平日少多少。这些年南方开始流行天价年夜饭,一顿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沈嘉文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起鲍师傅不高兴的模样,他有点愧疚。好几年春节都拦着不让人回家,确实是有点不近人情,但也只能靠奖金来弥补了。鲍师傅扬言明年春节说什么也要休假,沈嘉文昧着心打太极,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嘛。
            淇淇在副驾上有点打蔫儿,身子瑟缩起来。沈嘉文见状把空调又开大了一点。
            依然是恼人的信号灯。交通岗上空荡荡的,广场样宽阔十字路口上就一台孤零零的捷豹默默停在车线后头。
            沈嘉文百无聊赖,注意到斑马线上有个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身影有点熟悉。他正仔细想着这人是谁,只见那人在马路中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半天也没爬起来。
            沈嘉文一面想着一面等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冲下车去。
            年晓米侧身半躺在冰面上,抱着大腿,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内心万头羊驼轰隆隆地狂奔而来。尼玛崴脚了!什么破路面!什么鬼加班!加班你弟的加班!年三十儿啊!还有比这更苦逼的事么!人品呢!人品都用光了么!不行得赶紧爬起来,这连个活人都没有的马路当间儿的,来个车轧我一下都没人能替我伸冤!
            他挣扎着坐起来,右半个屁股登时剧痛。崴的又是左脚。这是要我爬回去么!年晓米内心疯狂飙泪!出门没看黄历啊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这是!
            正想咬牙起身,眼前忽然一暗。
            沈嘉文拉着年晓米胳膊把他拽起来,年晓米惨叫一声歪倒下去,被对方拦腰扶住。
            天旋地转。这是怎么回事啊!穿越了?!
            沈嘉文微微一笑:“崴个脚叫成这样。”
            年晓米还没回神:“哦,哦……”
            沈嘉文看着那灰头土脸的一片茫然,显然是摔傻了,于是叹了口气:“算了,我背你吧。”
            年晓米傻傻地单脚站着。
            沈嘉文脾气向来很急,毫不客气地催促:“马上绿灯了,快点儿吧!”
            年晓米痛得站不住,盯着那低伏的身子犹豫两秒钟,默默趴上去,搂住对方的脖子。
            沈嘉文抄起他的膝弯,感觉一团冰冷伏在自己的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年晓米趴在他温暖宽阔的背上,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否极泰来什么的,果然是没错的,老祖宗的智慧啊。
            他有点脸红。透过歪歪斜斜的眼镜去看沈嘉文热气腾腾的脖颈,上面似乎有白汽往外冒。裸露的肌肤离他大概只有不到0.5厘米,嘟嘟嘴就可以吻上去。
            可是他不敢。
            这样就挺好的,他默默劝说自己。胸前的温暖渐渐传向全身,连带这双腿间的那一处也跟着热起来。节操何在啊!年晓米泪流,只能拿指甲抠紧自己的手腕,心咚咚咚跳得厉害。
            沈嘉文打开车门把他丢到后座上,绕到前面去发动车子:“回家?”
            年晓米缓过神来,连疼带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去……我姨妈家。”说着报了一个地址,路有些远。手机响起来,他哆嗦着按下接听,那面是妈妈还是姨妈焦急的声音:“小米啊,怎么还没回家啊?有没有车?让你哥去接你吧。”
            “不……用,我在朋友的车上。”年晓米痛得直抽气,浑身酸疼,左脚踝像是断掉一样,动都不敢动。
            那边听他声音不对,慌忙问道:“小米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就崴脚了……对,不要紧,我很快回去……没事没事,放心吧,真的没事,很快就到家了,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了……”
            沈嘉文扭头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去医院?刚好也顺路……”
            “不用了……”
            “你可想好了,大过年的,外一晚上痛得严重了都不好出门找大夫。”


            IP属地:广东28楼2013-07-31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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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晓米默然。
              沈嘉文把车开到市九院,没有X光,值班大夫简单看了一下,建议回去先喷点云南白药试试,如果不行等明天白天再去检查。
              大年三十儿,医院里也冷清的很,走廊里的跟外头差不多一个温度,看样子连暖气都没有,处置室的大门锁着,值班大夫又一副不拿病人当回事的样子。沈嘉文拿了药,见年晓米一副残障人士的状态,犹豫了一下:“要么去我那儿上了药再回去?很近。”
              年晓米张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已经被沈嘉文再次背了起来。
              淇淇蜷在副驾上已经睡着了。沈嘉文看了一眼咬牙不吭声的年晓米,心里似乎不那么空荡了。
              过年就应该是热闹的,和亲朋好友一起吃喝玩乐。只有父子两个人的年,终究是太寂寞了。
              年晓米头一次进沈嘉文的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怎么看也有七十几平米,在当时来说是大房子了。装修得也很上档次。实木地板,开放式厨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简约而华丽。他大半个身子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好奇地四处看着,屁股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沈嘉文安顿好淇淇,过来帮他上药。年晓米慌忙拦着他:“我自己来好了……”牵到痛处,低低嗯了一声。
              沈嘉文一脸看戏状,一副你自己上啊我看你怎么上的表情。
              年晓米瞬间就蔫了。
              废了半天劲才终于脱掉了鞋袜,年晓米脸上微微发烫。他本来肤色偏白,双脚常年不见阳光,灯下一映,冰凉白皙得好似瓷器。沈嘉文随意笑道:“挺干净的么。”年晓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天天都洗脚。”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暗骂自己傻帽。沈嘉文不以为意,拇指四下按压,寻找伤处。
              脚心被温暖地手掌贴着,脚踝被有力的手指四处摸索,年晓米不知怎的立刻就不行了。他难堪地屈起双腿紧紧夹着。平时也没这么那个啊,自己这是怎么了?阳亢么……年晓米乱七八糟地想着,目光落在沈嘉文头顶。男人认真地跪在他脚边,头顶薄薄一层微卷的发浓密厚实。冰凉的药水落在皮肤上时,年晓米打了个寒噤,尴尬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温暖。
              沈嘉文把他的小腿往外扯了扯:“你并这么紧做什么。”抬头看年晓米两颊发红,愣了一下,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干嘛?一副被逼奸的表情……”
              年晓米轰地一下,血全涌到脸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要那么说话……”
              沈嘉文一愕,笑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不是大姑娘扮的吧。”男人之间说说荤话很正常,他和几个哥们儿在一起时,比这没下限多得多。想起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有点怕羞,玩心更甚:“来,快把裤子也脱了让我瞅瞅……”
              年晓米差一点从沙发上蹦起来,面红耳赤地攥紧腰带,浑身都在发抖:“你你你你不要开玩笑了……”
              沈嘉文头一次遇到这种人,真是彻底败给他了,无奈道:“我是说上药!上药你懂不懂!你屁股不疼么!……”
              年晓米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还在哆嗦:“你你你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上就就行了……”
              沈嘉文一脸鄙视:“都大老爷们儿我说你行不行啊你,澡堂子里哪儿没见过。别罗里吧嗦的,你家里不是还等你过年呢么。
              年晓米慢慢转过身,跪在沙发上,把外裤,棉裤,线裤,内裤一层层褪到大腿根,内心马教主疯狂咆哮:不是这样的!他要的绝对不是这样!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啊!一定是哪里不对!地缝在哪里!好想钻进去啊啊啊!!!
              沈嘉文把红花油在手心里搓开,抬头看到面前那两瓣白嫩挺翘,愣了一下,身上竟然有点发热。“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双手覆了上去,对着那片碍眼的青肿揉了起来。手感真好。
              年晓米给他揉得浑身发软,直打哆嗦。沈嘉文回过神来,好笑道:“你抖的什么啊!”手底下却不含糊,又加了几分力气,心里可惜,这么好看的屁股,长在个男人身上,真是白瞎了。上完药还不过瘾,在没伤的那一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年晓米一声惨叫,沈嘉文忍不住低低笑出来,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儿。
              年晓米红着眼睛看着他,有点生气。沈嘉文笑够了停下来,见对方脸色不对,忙敛了笑意:“抱歉,和朋友这么闹惯了。”
              年晓米默默系好腰带。男人有的时候想法特别单纯,开起玩笑来过火一点也很正常。他早就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沈嘉文也有点尴尬。年晓米毕竟不是他那么多年的兄弟,天性又有点害羞,这么闹是有点过了。调整了一下情绪,他诚恳地抬头:“抱歉,闹过头了,别往心里去。我送你回去吧。”
              年晓米点点头:“谢谢你。过年就你和淇淇两个人?”
              “没,刚从亲戚家出来。”
              年晓米还有点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不好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的。”
              沈嘉文想想,有点为难。
              年晓米笑了笑:“没事的,我一个人回去可以的,脚也不那么疼了。我去看一眼淇淇。”
              淇淇在小床上躺着,年晓米摸了摸他的小脸,突然慌张起来:“怎么这么热!”
              沈嘉文伸手一探,脸色也变了。他记得淇淇出院时米主任特意叮嘱过,术后半年内要千万小心,不能感冒,尤其不能发烧。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淇淇抱起来套衣服。小家伙烧得迷迷糊糊的:“困,要睡觉……”
              沈嘉文心里头一抽一抽地疼:“可千万别睡,淇淇乖,哪里难受跟爸爸说……”
              小家伙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爸爸一眼,又闭上了:“头很困……”
              年晓米见他瞬间白下去的面色,反倒镇定起来:“去省医院吧,那边条件好,年节时值班大夫也多。我给我妈打个电话,你先别慌。”
              沈嘉文点点头,把孩子往年晓米怀里一塞:“我去发动车子……”
              年晓米找出小保温水壶给宝宝灌了一壶温水带着,忍着脚痛抱着淇淇出门。上了车立刻给姨妈家挂电话。
              米瑞兰仔细问了状况,沉吟了一下:“大晚上的值班大夫也做不了什么,要么这样吧,你把孩子带回来,我找楼下张大夫给看看。”


              IP属地:广东29楼2013-07-31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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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年晓米的姨妈家在中医药大学的家属区,老式的住宅区,院子里没有停车的地方,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一阵连着一阵,沈嘉文来回兜了好几圈才找到个小角落停车,急匆匆的,也顾不得是不是车子要被炮仗崩坏漆。年晓米领着他,抱着娃娃往姨妈家跑。家里房门半掩着,听见走廊有动静,一家子差不多都出来迎人,姨妈心疼地数落着:“大冷天的,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要冻坏了呦!”
                米瑞兰把两人迎进屋子里,解开衣服给淇淇检查身体,在软软的小肚子上按了很久,神色放松下来:“没什么大事,我觉得可能是着凉了。这时候也打不了点滴。这样吧,姐,能不能下楼找张大夫开点药?”
                米瑞梅爽利道:“没问题,你们跟我来。”
                沈嘉文见了张大夫,心就定下一大半。这世上别的他不敢说,但是他知道至少有两样东西是越老越好的,其一是酒,其二就是大夫。
                老爷子发眉皆如白雪,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大过年被找上门看诊也没有丝毫地不耐烦。米瑞梅照例客套着:“哎呦老爷子,真是过意不去,这大过年的还来麻烦您……”
                张大夫一挥手,中气十足:“没事儿,本分的事,你们到这屋来吧。”
                原来这张大夫退休前是省中医院有名的教授,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年年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沈嘉文很惊异,没想到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区住着这样的高人。年晓米小声解释着:“张爷爷现在还上班呢,被医院返聘的,没班的时候就在家给人看病抓药,人好医术也好,你放心。”
                所谓的这屋,是同一层上的另外一户,老大夫平时给人看诊的屋子。让沈嘉文抱稳淇淇,老先生便认真摸起脉来,又让娃娃张嘴看看舌苔,然后提笔开始写药方。
                沈嘉文忍不住追问:“大夫……”
                老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又望了一眼淇淇,伸手仔细摸了摸他的头骨,露出有些欣慰的笑容来。
                三个大人不明所以。沈嘉文急道:“我儿子……”
                “哦,没什么大事,外感风寒,内积食火,加上本来有些体虚,开过刀吧?”
                “嗯,九月份的时候……”
                老大夫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小孩子呢,就跟小树苗似的,生命力最旺盛却也最脆弱。这孩子底子本来应该挺好,你怎么能给养成这样……”
                沈嘉文尴尬地听训,老先生还在喋喋不休:“三餐一定要定时听到没有,那肉啊鱼啊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得吃水果蔬菜,吃暖和的好消化的东西知道不……我给你开点药回去煎,今晚退了烧,明天要是不烧了就没什么事了,这两天吃点清淡的东西,发物就别吃了,过几天看没什么事儿了,弄点蛋壳跟山药炒炒给他泡水吃,多吃点山楂没关系……”
                沈嘉文一一点头称是,老先生写好方子,喊儿子过来给他们上另外一个房间抓药。回头看见年晓米,脸色立时又严肃起来:“小米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年晓米摸摸头,不安地笑了笑。老爷子一脸的苦口婆心:“爷爷说了你多少次,就你那个小身板,平时一定要注意休息,要懂养生知不知道,不然不用等六十岁,三十岁你就要开始遭罪……”
                年晓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忙么……”
                “唉……”老先生一声长叹:“年轻人啊,都不听话啊……”
                沈嘉文见状赶紧岔话:“您刚才摸淇淇的脑袋,是怎么……”
                “哦,那个,你儿子骨头长得好,是个福相。你爷俩都是富贵相,挺难得的……”
                上楼的时候沈嘉文悄悄问年晓米:“那个老大夫还会看相?”
                年晓米一笑:“中医么,讲究这个。”
                沈嘉文侧头看见他脸上柔和的笑意:“那他说你呢?”
                年晓米想了一阵:“小时候不太好,不过长大了命里会有贵人什么的……我也不太懂,总之可能是不好不坏,普普通通那种吧。”
                姨妈把两个人领回家,家里人听说是年晓米的朋友,便热情地留人吃饭。沈嘉文赶忙摆手。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打扰,终归是不好,福大爷笑笑眯眯地:“没事儿,别那么见外,人多热闹么。话说回来,这还是小米头一回往家里带朋友呢……”
                大伙儿一想,可不是么,这一定得一起吃个饭。沈嘉文还想推辞,米瑞梅一句话定了乾坤:“大冷天的,孩子病着怕折腾,住一宿也没啥的。”
                老福家三室一厅的房子,大嫂收拾出了孩子们睡觉的小屋,把淇淇安顿下来,很自然地提起药包往厨房去,沈嘉文赶紧拦着:“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指定煎不坏。你跟我弟吃饭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年晓米先前没回来,大家只是草草垫过一口,这时才开始正式吃晚饭。家常的年夜饭,八碗四碟。蟹粉狮子头,清蒸鳜鱼,红烧肘子,番茄牛腩,杏仁西芹,香菇油菜,家常凉菜,鱼香茄子。冷蝶是水晶皮冻,松花皮蛋,老醋花生和干果拼盘。年晓米的三姐夫带过来一瓶45度的洋河大曲,瓶塞才起,酒香四溢。家常的宴饮,图喜庆不图醉,米瑞梅端出了平时收在柜子里的酒器,景德镇的骨瓷,每一只小酒盅都绘着精巧的青花缠枝莲,一人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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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晓米的大侄子乾乾蹭过来:“我也要喝……”被他大哥无可奈何地抱到一边:“你太小……”淘小子把嘴一撅,转身往年晓米身上爬,抱着他的胳膊使劲儿晃:“小叔……”年晓米给他晃得头昏,只得拿筷子沾了一点儿,乾乾美滋滋地咂咂嘴。大嫂又好气又好笑,提溜着淘气包的领子把他拽走了。
                  年晓米的二哥使劲往年晓米碗里夹菜:“弟你吃,我跟你说,今年这个鳜鱼特别新鲜,我拿豆豉汁蒸的……还有这个狮子头,这回螃蟹买得特别好……”
                  福大爷频频劝菜:“那谁,小沈是吧,别客气,多吃点儿……小米,给你朋友夹菜啊……”
                  年晓米严肃地捞起一个狮子头放进对方碗里。
                  沈嘉文是酒席上的常客,礼数周全得体,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年晓米在一旁埋头做苦吃状,其实心里美得简直要冒泡了。
                  家里人多,女眷和孩子只得单独坐了一张桌子,桌上码着一样的菜色。因为不喝酒,倒是比这一桌先吃完。三姐的小女儿蹒跚着走到年晓米身边,轻轻扯他的衣襟。年晓米放下筷子,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小娃娃也不说话,张张手臂,年晓米一笑,把她轻轻抱起来,小家伙眉眼一弯,白嫩的小脸上都是笑意。年晓米嘟着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琪琪喜欢小叔么?”小丫头点点头。“给小叔做闺女好不好?”小丫头又点点头。一桌大人哄笑。年晓米的三姐夫过来抱孩子,小丫头搂紧了年晓米不肯撒手,三姐夫一下就酸了:“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这到底谁才是亲爹啊。”大人们又乐起来。
                  年晓米抱着小丫头哄了好一会儿,娃娃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沈嘉文奇道:“小丫头和淇淇名字一样?”
                  年晓米笑道:“没,是琪花瑶草的琪。”
                  沈嘉文微微一笑:“你倒是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年晓米没听清,笑得有点茫然。
                  沈嘉文摇摇头,自顾自地嘴角又牵起弧度。
                  老福夫妇家里电话一直不断,都是熟人和同事打过来拜年的,老两口忙着应付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去了。沈嘉文刚想起身去瞧下淇淇,手机响起来。他对年晓米点了下头,去淇淇睡着的那屋接电话。
                  果然是从前的老丈人。听着那边有些尴尬的声音,沈嘉文暗叹一口气,温声问候起来。老爷子跟沈嘉文寒暄两句,紧接着就问淇淇。身体如何啦,有没有长高啦。沈嘉文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出口还是一声温温的“都好”。然后两厢沉默。
                  良久,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你跟……”
                  沈嘉文截断话头:“还有其他事么?”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有空带淇淇回来看看吧……你妈那人,唉……”沈嘉文心里一刺,噌地窜起一股火:“不敢,阿姨要是想见淇淇,我送他过去就是,您瞧瞧这些日子哪天有时间……”
                  挂掉电话,沈嘉文在黑暗里摸了摸淇淇的有点烫手的小脸。柔和的壁灯忽然亮起来,年晓米端着一个木盘进来:“嫂子把药熬好了,现在吃?”
                  沈嘉文赶紧起身接过来:“给你家添麻烦了。”
                  年晓米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不麻烦。”
                  琪琪在光亮里醒过来,看到沈嘉文手里的黑乎乎的药汁往杯子里艰难地缩了缩。沈嘉文把瓷勺里的药吹凉了放在他嘴边:“淇淇乖,吃了药就好了。”
                  小家伙把小小的眉头拧成个嫩嫩的疙瘩,紧紧闭着嘴把头扭向一边。沈嘉文又哄劝了两声,小东西伸手把勺子推开,药汁落在半新的二十四彩苏绣的被面上,迅速洇出一大片渍子。沈嘉文脸色一沉,把药碗往床头柜上一墩,淇淇哇地一声哭起来。年晓米暗叫不好,刚要上前安抚,沈嘉文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不用管,让他哭。”随后又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被子弄脏了。”
                  年晓米焦虑地挠挠头:“没事,赶紧哄哄吧,小孩子都不爱吃药……”
                  沈嘉文拉起他:“走吧咱出去,让他哭够了就好了。”
                  年晓米有点生气:“可是……”
                  门边吱呀一声,年晓米下意识循声望去,一排小脑瓜从门边探出来。乾乾笑嘻嘻道:“羞羞,鼻涕虫!羞羞,小哭包!……”两个小一点的双胞胎侄子应声虫一般奶声奶气地和着:“鼻涕虫……鼻涕虫……”最小的侄女吮着手指,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年晓米灵机一动。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自尊心,淇淇虎着一张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抽抽搭搭地冲那一排笑嘻嘻的小脑瓜瞪眼睛。年晓米趁机连蒙带哄,激得小家伙越发气咻咻的。
                  药碗很快见了底。中药这东西,猛灌的时候不觉得,待都从舌根上滚下嗓子眼儿,那苦味便立刻溢了满口,非涩非麻不痛不痒,偏搅得人浑身不舒坦,恨不得立时便呕出来,却是连呕都轻易呕不出,上上下下地翻滚一个来回,怎一个难受了得,且不论之后灌下多少清水,总觉得满嘴是药味儿。
                  淇淇便是着了此道,幼儿的味蕾娇嫩敏感,小家伙又难受又委屈,一面哗哗淌眼泪一面一抽一抽地喘,年晓米去抱他,他哧溜钻进被子里,一副死也不肯见人的架势。
                  沈嘉文倒是习以为常,顺着小被包一下下抚着。
                  一众小侄子们眼见无趣,早都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年晓米在一旁站着,有点恍惚。沈嘉文有时看上去对孩子很是心狠,有时又很温柔。现下这个男人便是温柔的。年晓米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沈嘉文大多数时候给人感觉很精英,甚至谈得上是精致,印象里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十指修长优美的。可是他偏偏不是。男人的手掌宽厚,手指粗长,微微突出的关节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有种沧桑的力量感。年晓米想起先前那双手留在自己脚心上的温度,耳朵慢慢红起来。
                  他有种冲动想要把自己的手心覆上去,甚至幻想着男人会反手握住他,有力的手指插入他手指间所有的缝隙,像这世间很多平凡的有情人那样十指交扣……
                  窗外嘭地一声响,沈嘉文下意识望了一眼。
                  年晓米被自己的心跳惊醒。
                  壁灯光亮有限,他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望着灯下的那对父子,突如其来的恐慌和负罪感让他忽然心口胀痛,痛得想要蹲下去揉一揉。
                  可是他不能。
                  烟花一团团升起来,在黑中隐隐透红的天空里绽放出明亮得有些刺眼的花朵。
                  沈嘉文沉默地望着烟火,年晓米在暗处望着他。
                  新的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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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年后的日子并不像从前那般平淡安然。
                    非典来了。
                    好像一夜之间满城的人就少了大半。平日里人头攒动的商业街倏然冷清得连汽车声都欠奉,不少店都挂了歇业的牌子。步行街的砖石道上间或有麻雀蹦来跳去,真正的门可罗雀。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个个口罩捂得严实,不安和恐慌都在空气里,一目了然。
                    年晓米比别人更慌。
                    省里的四个疑似病例有两个在本市,其中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因为小孩子体质与成人不同,疾控中心从三甲医院里往外抽调儿科专家组织会诊,其中就有米瑞兰一个。
                    年晓米记得他妈妈那天晚上急匆匆回来收拾行李,他紧紧跟在她后头,小狗儿一样从里屋转到外屋,又从外屋转回里屋。米瑞兰十几分钟里没有说一句话,末了提着包往门外走,年晓米耐不住惊慌,喊了一声妈。米瑞兰回过头来,看着儿子年轻的脸庞上写满担忧和不舍,柔和地微笑了一下:妈这阵子估计都得在医院了,我跟你姨妈说了,你每个周末去她家吃饭……没事儿,放心吧,妈妈就是干这行的……
                    一声散会吧年晓米的思绪拉了回来,办公室里嗡嗡声一片,愁云惨淡。被公司停薪留职的人里,也有他一个。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有些人那样,看到被停薪就直接申请辞职拿一笔赔偿费。他只是安静地收拾东西。对面的张惠依坐在凳子上抹眼泪,颇为愤愤。年晓米并没像往常一样过去劝慰,世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职场上这些细小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计较的意义并不大。
                    他把包斜背上,犹豫着要不要跟众人说再见。没有人理会他,有年轻的女同事在哭,老员工三两聚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什么。
                    年晓米悄悄退了出去。
                    刚出办公室手机就响起来,郝帅在那头长长地哀嚎“我——被——辞——退——了——!”
                    年晓米:“……有事说事。”
                    “事实上我没钱吃饭了啊!我要去你家蹭饭!”
                    年晓米满头黑线:“最近不行,但我可以借你钱。”
                    “我不要钱!我要饭!”
                    “那你去要吧,再见。”年晓米无奈道。
                    “不不不,钱就钱好了……”
                    年晓米一面往银行走去给郝帅转账,一面跟好友在电话里聊起来。郝帅家在本省的另一个小城市,不大富裕,每月工资拿到手里只留饭钱和房租,其余都要寄回去给母亲买药。一旦失业,后果就比较悲催。年晓米转了两千块钱过去,想了想又说:“等这几天过去,你要是还找不到工作,就来跟我作伴吧。”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情接待好友。
                    年晓米在街上乱转,也不想去姨妈家。去了心里更难受,米瑞兰走后的第一天他去过一次,一顿饭是配着姨妈的眼泪吃完的。他不忍看姨妈难过,可是又毫无办法。
                    给妈妈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冷冰冰的答录“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不知不觉又走到知味居门前,车位不出意外地空了很多,不过能看出依旧有些客人。他从后门转上去,办公室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整理东西,沈嘉文不在。
                    我就是想要赚点钱,只是赚点钱而已,真的只是想赚钱……年晓米拼命自我催眠。
                    那边一直没人接,他只得失望地垂下手。
                    走出知味居,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他看着空荡荡的马路,鬼使神差地又拨了一次电话,嘟——嘟——的声音一直响一直响,正当他打算挂断时,那边传来一声低哑无力的“喂”。
                    年晓米握着电话好一会儿,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年晓米心里一紧:“你病了?”
                    “嗯。”沈嘉文喉咙哑得说话都困难。“有事么?”
                    “没……”
                    “抱歉,那先这样。”那边啪地挂掉了电话。
                    年晓米握着手机呆呆站了一会儿,另一股巨大的担忧慢慢涌上来。
                    沈嘉文裹着棉被缩在床上,卧室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啦”,过了一会儿,淇淇双手颤巍巍地捧着一个玻璃杯进来,沈嘉文挣扎着起来喝了一口水,开水早就冷了,划过食道就像冰刀划过滚烫的烙铁,冰冷的疼痛从一条线蔓延向整个躯干,痛得他一个激灵。淇淇两只小手扒着床,一双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惊慌。沈嘉文勉强笑了一下:“宝宝乖,出去自己玩一会儿,困了就睡,爸爸明天就好……”
                    淇淇一动不动。
                    沈嘉文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哄劝道:“去吧,离爸爸远点,不要传染给你。”
                    淇淇低头:“爸爸,我打碎了一个杯子。”
                    沈嘉文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没事,出去吧,乖。”
                    卧室的门被轻轻掩上了。
                    沈嘉文在一片寒冷里陷入昏沉。
                    恍惚里听见门外有声音,他被谁扶起来,干裂的嘴唇触到了暖而无味的液体。
                    水,温热的水。


                    IP属地:广东32楼2013-07-31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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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文说我再考虑看看吧,暂时也没有余钱了。他这倒是实话,比起跟一个拿造假的报表诓骗他的合作伙伴,把钱投给赵恒志和自己参与经营的连锁企业显然更明智些。
                      对方急道:“沈总,你这不吧,当初说好了的事……”
                      沈嘉文冷笑:“我好像一共就答应投二十万吧,你那公司光注册资本都多少钱了,不差我这一点半点了吧。”
                      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愤怒起来,指责沈嘉文不讲信用,沈嘉文很气闷,妈的你拿假账糊弄我时怎么不提信用,但是又不能这么直接挑出来,遮羞布再透也是块布。沈嘉文咬牙敷衍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你把你预算传一份过来吧。”
                      “沈总,你身价那么厚,这点小钱,不至于坑我吧。”
                      沈嘉文心里骂了一声娘。他做的不是那种动辄千万的大生意,二十万虽然谈不上有多么多,但是也不少了,何必让一个王八蛋白坑呢,赵恒志那边也急着用钱,遑论孰近孰远,光是被对方欺骗这件事,就已经让他有了决定。
                      电话好不容易放下了,又跟催命似的想起来,来显竟然是沈家老爷子。沈嘉文抱歉地示意年晓米出去,年晓米点点头,带上了书房的门。
                      老爷子一开口就直奔主题:“黄丽丽的父母来找了我,商议你们复婚的事。”
                      沈嘉文冷笑:“离都离了,当初那么干脆,现在说这个,爸,你没答应吧,都是覆水难收的事。”
                      老爷子难得说话有些犹豫:“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有些磕碰是难免的,你们当时年纪都小,很多事肯定考虑得不那么周全。我看你相亲相了一个又一个,也没一个成的,何况还带着个孩子,黄丽丽再不好,好歹也是淇淇的亲妈。”
                      沈嘉文深吸一口气:“爸,这事儿你真的别管,黄丽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这几年在外面,怎么混的都很难说。这里面的事不好说,你记得别答应她家什么就好,她妈那人,你还不知道么。”
                      沈父沉默了一下:“她父母今天来找我,一把年纪的人,也不容易。我管不起你的事,但是这件事,爸觉得应该跟你通个气。”
                      沈嘉文心里软了一下:“爸,你别操心了,学校里还不够累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沈父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沈嘉文双手撑在桌上,报表在书桌上整齐地堆着,钟摆的滴答声让人烦躁不已。他很清楚父亲的话有道理,但是就算复婚了又怎样,能保证黄丽丽一心一意跟他过下去么,每天回家就是吵架和冷战,这种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而且,他盯着报表上的审计意见,冷笑,事情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不论是什么,他决不去做这个冤大头。
                      年晓米在客厅陪淇淇玩,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副象棋,年晓米耐心地给他讲规则,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山子。小东西记不清楚,红色的马在尺寸方圆间横冲直撞,一路跑到绿色的将前,脆生生地大叫一声:“将!”
                      年晓米笑着揉揉小宝贝的脑瓜顶。钟声响起来,九点了。年晓米搂着淇淇亲了一下:“叔叔走了,下次陪你玩。”
                      沈嘉文推门而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心里一动:“要么别回去了,车站挺远的。”
                      年晓米说要回去啊,明天还得上班呢。
                      “明早我送你。”
                      年晓米呆呆地站着,有些吃不准沈嘉文是什么意思。末了颓然地低头,别想了,人家就是懒得开车送你回去罢了。
                      沈嘉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能喝酒么?”
                      年晓米还没有从沮丧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机械地点点头。
                      沈嘉文笑起来:“那正好,陪我喝两杯。”
                      等年晓米把打着哈欠洗好脸的淇淇送回房间,沈嘉文从酒柜前回头:“你喝白的和红的?”
                      年晓米想说,有没有啤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嘉文见他没动静,思索了一下:“花雕行么,这个度数低。”
                      年晓米憋了半天才说:“要么我们喝啤的吧,白酒容易醉太伤身了。”
                      沈嘉文说:“我酒量很好的。”
                      年晓米诚实地指出:“可是上回你喝奶酒都喝醉了。”
                      沈嘉文轻咳了一声:“奶酒后劲大。”
                      “但是喝醉了真的不好,很伤肝的……”
                      沈嘉文无语。他的酒量一直都是不错的,但是越是酒量好的人,饮低度数的酒越容易醉,因为觉得不够劲儿不小心就会喝很多。唯一一次出糗,竟然就被人揪住了。他看看手中的花雕,犹豫了一下:“要么换西凤?还是泸州老窖?”
                      年晓米抓狂道:“还还还还是花雕吧。”他知道这个度数最低。
                      他惊悚地看着沈嘉文翻出两个白瓷大碗,利落地去了酒坛上的泥封,结结巴巴地建议:“没有菜么?”空腹饮冷酒啊,米瑞兰知道会杀了他的……
                      沈嘉文不甚在意:“冰箱里好像有块猪肝吧。”


                      IP属地:广东42楼2013-07-31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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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晓米提着螃蟹往车站走的时候路过一家餐厅。门口停着的车很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餐厅的门开了,是熟悉的身影,却不是一个人。
                        年晓米看着身姿窈窕的女子贴在沈嘉文身上,翘脚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
                        这是八月初的晚上,三伏天,他却觉得很冷。
                        沈嘉文先看见他,很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年晓米说没什么事出来走走。
                        沈嘉文说那正好,跟我回一趟店里,有点东西拿给你。
                        年晓米说不用了不用了,沈嘉文笑笑:“趁着有时间,过一阵子该忙了。”年晓米认识他这么久,从没看到他这样喜气洋洋的。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
                        可是他不敢问,好像问了就会被宣告死刑一样。
                        上楼的时候看见方致远,对方笑着说恭喜老板。
                        这世上,除了那一件事,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别人笑着道恭喜的呢。
                        沈嘉文的助理小何伏在办公室上写东西。年晓米远远的看着那一片鲜艳的红,觉得有谁在自己心口上划了一道。
                        沈嘉文打发小姑娘出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支票:“这么长时间谢谢你,我该得的钱都拿回来了,一点意思,你收着,还有……”
                        年晓米看着那张红色的请帖,抬头,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听见血撞在鼓膜上的声音,像海涛,轰隆隆的。
                        他看见沈嘉文脸上的笑意,听见自己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他看着他脸上很慢很慢地浮现起疑惑,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贴上去。
                        柔软的碰触很短暂。来不及体味什么,他就被一股大力猛推出去,接着脸上一热。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趴在地上,视线一片模糊。空气早已凝滞。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脸上很痛,腿上很痛,胳膊上很痛。
                        但是这些疼痛都不及心口上的万分之一。因为他在摔出去的前一刻听见沈嘉文愤怒的声音,你他妈有病吧,死玻璃。
                        玻璃。
                        他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城市是这样称呼他这样的人的,喜欢男人的人。
                        他慢慢爬起来,在地上摸索。空气里只剩下手指摸过地毯那种轻轻的声响,还有愤怒沉重的呼吸。不久之前他也在一块地毯上,第一次尝到那种销魂蚀骨的快乐。那时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不,更痛。
                        他终于摸到了眼镜,却没有把它带上。他抬头看了看沈嘉文,什么都看不到,那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沉默里微微起伏。水珠从脸上划过去,他随便拿袖子蹭了一下,忽然很庆幸自己是近视眼,他看不见沈嘉文,就很自然地觉得他也看不见他,看不见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仰望他。那么近,那么远。
                        最后他想说对不起,嘴里只能发出气声。但是他没有勇气再说一次了。蜗牛的触角嗅到植物的香气,把整个身体探出壳,然后一块石头砸过来,碾过他的身体,碾碎他的壳。
                        他回不去了。没有壳的蜗牛从清香的叶片上跌下去。但是谁会同情蜗牛呢,他们说他是害虫啊。
                        №7 ☆☆☆苏小玲于2013-05-17
                        07:36:23留言☆☆☆


                        IP属地:广东44楼2013-07-31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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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顶,淼淼加油,爱你么么哒


                          45楼2013-07-31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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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搬怎么多..明天再来......
                                ------兵长你又调皮了.........威胁别人改资料是不对的哦.......【突然后颈一凉o(>﹏<)o...........


                            IP属地:广东46楼2013-07-31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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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晓米脸上的伤好得很快,日子安安静静地往前走。他偶尔会去数日历,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记忆的碎片浮上来,撞击胸口,那些钝痛,不尖锐,却不会停止,用细碎的功夫折磨人。
                              程序猿因为半只螃蟹和年晓米熟络起来,表达友好的方式是分享了自己的一个超大的移动硬盘,文件名基本都是乱码和火星文,年晓米疑惑地点开一看,一口茶水全喷在屏幕上。倒是郝帅十分欢天喜地,过来拷走了不少东西。都是男生,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年晓米忧虑地看着迅速空下去的卫生纸包,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好友上个生理卫生课什么的。哪知道这货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从海量的文件里竟然捞出了好几部钙片,献宝似地拿给年晓米。
                              年晓米脸红了一下,也就默默接过来锁门开电脑了。
                              本能的快乐往往是最大的快乐。屏幕里的那些呻吟和纠缠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年晓米慢慢开始沉迷在欲望里。他知道这不对,却无法停止。担忧,不安,恐惧,伤心,统统被欲望带来的快乐掩埋。被子下面的黑暗,潮湿又温暖,那是安全感。小动物在洞穴里,贝类在壳里的安全感。
                              却也让人窒息。
                              所以他会探出头来喘息。那时候理智和疼痛都会回来,变本加厉。止痛片的效果,终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点时间。能说放下便放下的,一定是从来都没有真的投入过什么。他揪着心口的被褥翻了个身,窗外漆黑一片,好像黎明永远也不会来。


                              IP属地:广东49楼2013-08-01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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