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告别(下)
三笠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上。眼前的小屋坐落于林边,正对着东方。
四月的清晨,浅浅的阳光落在房子边的花丛中,蜂蝶纷飞。门口的杏树满枝繁华,耀眼的白色被风拂落,似温柔的雪。
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勇气来到这里,她害怕见到的情景太幸福以至于灼伤双眼,更害怕见到不幸,然后随着他一起悲伤。
她敲门的手指纤长冰冷,突出的骨节有力地扣着木门,也一下一下击打在她的心上。
当开门的男人睁大祖母绿瞳仁,她的脸上浮现着最暖人的笑。
“好久不见,艾伦。”
他请她进来,倒上热腾腾的茶。黄绿色的叶子在沸水中翻腾沉浮,一如他们曾经颠簸流离的少年时代。
她略略低着头,听他讲着分开这两年的生活。他和阿尼在林边建了小屋,安逸地过了一年,每一个柴米油盐的琐碎之事都那样满溢着幸福。可不幸还是降临,怀胎十月的阿尼却死于难产,孩子在六个月时也不幸染病夭折。
也许有些人终是躲不过。“她受的苦太多,我补偿不了。”三笠听着,啜着茶,不动声色地抬眼。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别太自责。她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一定是最幸福的时光。”她不知该怎样安慰旧时的同伴。但她知道,所有的幸福,都是你带给她的。
男人沉默一会儿,刚欲开口,却被她抢了先,“阿明和赫里斯塔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过来吧。”一句突兀的话,竟将他之后的言语全部噎住。
谁也没提起旧时,那就像一道伤口静静划在两人之间,流干了血却结不了痂。晚饭时她吃着艾伦煮的菜,熟悉的味道,和她第一次被带回耶格尔家时伯母做的竟一模一样。
放下碗筷时,终于忍不住氲上眼眶的湿润,在眼角缓缓落下。
他侧过身,轻轻拂去她的泪水。
他不会不懂她心里的痛,策马扬鞭那一刻,她眼中的不舍甚至让他胆战心惊。但他也知道,她绝不会求他留下来,不会说爱,他必须努力好好活着,不敢辜负她多年的痛苦。
那天晚上艾伦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三笠,哄她入睡。他抚摸着她黑色的长发,将被子盖过她的肩头。
有些话偏偏要在看不见对方面容的时候才容易说出,一种自言自语的错觉。他知道她醒着。
“三笠,我还有资格再爱你么?”
他怀里的女人抬起头,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水般清亮。
“艾伦,我们已经错过彼此了。”
他听着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已熟睡后,在她的唇上留下轻柔而湿润的一吻。
当他再次醒来时,身边的女人已不见踪影。
四月的阳光那么好,照亮了整个冬天的阴霾,静谧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