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路公交车长叹一声之后重新发动。言里光站在站牌旁，目光从车窗的这一侧穿到路对面的行人行色匆匆。直到133路公交车彻底开出站牌，影影绰绰的虚影从眼前过去之后，言里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其实也称不上是熟悉，言里光并不认识这个正走在斑马线上朝自己迎面而来，背着双肩包和身边的女生谈笑风生的少年。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言里光还以为是少年时期的孔灿植微笑地朝自己奔跑过来。
言里光晃了晃头，打算把孔灿植突如其来的脸从脑海中挥散出去。只可惜那样的一张脸一旦想起来就很难忽略。言里光无力地把头别过去，若有似无的叹气声浮在空气里，一会便被高热的气温降解了。
言里光离开家两年，街道里除开平添了几分沧桑感外还是没怎么变的。两年前发誓一定要衣锦还乡的场景历历在目，当年她放弃身边风华正茂的少年决定远走寻求更广阔的未来时一定不知道，每到失眠睁开眼睛看到窗子外皎洁的月亮，她往往想起来就是那个送别的午后。
要走了吗。
嗯。
照顾好自己。
……
不要太辛苦。
你也是。
？
照顾好自己。
……
里光。
嗯？
等你回来哦。
一定要回来。
逾期未还的电影碟片还躺在自己的行李箱内，封面上路飞扶着头上的草帽毫无顾忌露出地牙齿和一点红色的牙花，笑得十分灿烂。两年前言里光就是在去音像还碟的路上，碰到前来送别的孔灿植。后来孔灿植已经走了很久，言里光却还站在烈日里不知所措。她瞥了一眼路飞傻笑的表情，擅自把它收进行李箱，向音像店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这是他们一起看过的最后一个电影，在结尾处大海波涛的蓝色和天空宁静的蓝色拼接成整个画面，海贼船继续前行最后在荧屏上剩下了一个渐行的黑点。这样的画面不禁让满怀理想与斗志的言里光描绘起未来辽阔的图景。
耳边传来海潮声，言里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诶言里光！”
言里光在失神中抬起头，这一次的确是孔灿植了。
“你回来了？”
“灿植。”
“嗯？”
“好久不见。”
孔灿植笑了笑，不着痕迹地从言里光手里接过行李箱，轻声讲，“我帮你提吧。”
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再是上学那阵子的校服，时光单单在他身上静止，什么都没变。
两年的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们两个人所拥有的一切，究竟变没变呢。
孔灿植在前面走了几步察觉言里光没跟上就回过头，他看见里光进退两难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表达。静候了几分秒，果然，里光在踌躇着叫了两声孔灿植的名字之后，支吾着说。
“今天我在车站看见了一对一起上学的高中生，他们的身影跟当年的我们特别像。”
说完这话里光的目光开始游离，飘到孔灿植身后的商铺有些犹豫，多看了几眼才敢确认，是当年的那家音像店。那家音像店不再像两年前一样，它暗下去泛黄的门牌和层层上锁的大门沉默地告诉言里光，它已经等不到她了。
回到家中和父母吃过饭就回了房间，整理行李的时候那张未还的碟片掉了出来。没想到当初因为自私而保留下来的最后一张碟片会成为现在唯一的念想，路飞的脸在里光的视线里逐渐模糊，她突然开始反思过去的自己究竟是太相信爱情了还是根本就没把他孔灿植当回事。
记忆中的孔灿植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散漫模样，然而每当接触里光时眼里却倏地亮起一盏灯。他帮里光写过作业打过小抄做过掩护，他陪她在下午柳树垂下的阴影里放声大笑，陪她在失落的深夜里一同叹息。他曾经为了言里光喜欢的乐队翘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和当天晚自习，排了一整晚的长队换来了两张乐队演唱会的门票。第二天上学时，看到里光高兴的模样，安心的关闭所有的生命迹象雷打不动地睡了一天。
这样的少年，在整个青春里都无微不至地跟在里光左右，尽力完成里光的每一个愿望，他拥护她爱惜她不让别人说她一点不好，希望她过得每一天都非常开心。而言里光却还是决定舍他而去，想想真的很过分。
“我很过分吧？”
少年在一侧沉默不语。
“看来真的很过分了。”里光悄悄叹了口气，“你对我这么好，我自己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有为你想过，害你受伤害。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或者说，我根本无法补偿你你逝去的唯一的青春时光。因为我也不是小女生了，所以没法把年轻还给你。不过我看你没怎么变，上帝还是眷顾你多些。”
孔灿植喝了口摆在桌面上成色好看的芒果汁，“你说的没错。上帝还是眷顾我多一些。把我最好的时光延续几年，一定是为了让我用当年的脸，好好等你回来。你回来了，我也可以放心得变老了。”
末了孔灿植浅浅的笑开，芒果汁的味道好闻地充斥在字里行间中央。
“你回来了。回来就好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