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活着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25岁的松田启人刚刚参加了好友的婚礼。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傲娇的牧野留姬最终还是戴上了秋山辽奉上的戒指，穿上了曾经死活都不肯看上一眼的婚纱，成为了惊艳宴会的新娘。穿着白色西装的辽站在她身边被她狠狠地瞪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
和启人分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树莉则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留姬的伴娘，伴郎自然是松田启人来担当，而几人的数码兽搭档则是充当了花童的角色，被撒上半空漫天飞舞的彩色花瓣让启人的眼睛感到了一阵酸疲，他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
婚礼很热闹，当完伴郎后启人坐到了属于新郎新娘密友席的位子上，和身边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挚友谈心论肺，一时间他竟然有了一种没有任何烦恼的感觉。
但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也不知道参加这场婚礼的人注没注意到，在密友席中有两个空缺的位子，这两个空着的位子像是这场婚礼中唯一不完美的地方，明晃晃地扎人眼。
启人灌下一口酒，谁也不知道原本应坐在他身边空缺位子上的那个人和他的搭档到底在哪里。
李健良和梗犬兽，已经有了12年的失踪期。
这是所有驯兽师们都不愿提起的事实。
婚礼结束后，启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回自家面包房的路上，身边的基尔兽时不时上前扶他一把，好不让他摔倒，对自己的搭档感激地笑了笑，启人走向路边的长椅坐下，摸了摸基尔兽的头。
“基尔兽，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基尔兽点点头，乖巧地在启人身边坐下，金色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夕阳。
“启人，时间这种东西，真的像启人说的一样，走得很快呢。”
听了搭档的话，启人笑着点点头，和搭档一起仰望着天空。
他对现在的生活其实是满足的。
他的搭档依旧在他身边，一起过着开面包房的生活，偶尔收拾一下误闯现实世界的数码兽，简单但又不腻味的生活。
但是他的生活中有一角被硬生生地空出了出来，填不满也忽略不掉，就算那个角怎样陈旧模糊，也还是存在在那里。
而那个角就属于失踪的李健良。
不过，比起失踪来用毫无音讯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他觉得脑袋像一团乱麻一样乱糟糟的，视线也模糊起来，大概是刚刚喝下的酒效力还没过，他把全身都靠在了椅子上，想要让自己轻松一点。
“启人。”
“嗯，怎么了？基尔兽。”
“基尔兽小家就在附近，我能去看看吗？”
启人转过头对上搭档充满期待的眼睛，笑着点点头，“那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启人你不去吗。”
“我有点累。”启人摇摇头，“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的。”
“嗯！”
搭档红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低下头看着水泥地，一个人待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果然有什么地方空得让人呼吸困难。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启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他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旁边时，他僵住了。
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了一个大概10多岁的少年，被吓了一大跳的启人从位子上蹦了起来，酒劲瞬间就醒了一半。
那个少年转过头，他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再加上启人依旧有些模糊的视觉，所以他只能看见少年的嘴，但启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在看着他。
“啊，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大哥哥（onisan）。”
少年对他说，比同龄男孩稍显低沉的声线让启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之前的警惕松了下来，他坐回了椅子上，对少年说，“没事，不用在意。”
少年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开口问:“大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唉？我？我的话，在这里等我的朋友回来。”
启人对少年有点突然的搭话感到一阵疑惑，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不自然感，这种莫名和谐的谈话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吗？那真好呢。”少年频有感叹意味地说道，“你的朋友真幸运。”边说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启人好奇地问。
少年沉默了一会，回答他:“在找朋友的途中累了，所以休息一下。”
“找了很久吗？”
“嗯，挺久了。”
听到这里，启人不禁升起了助人为乐之心，他对少年说:“那要不要我和你一起找？”
奇怪的是，少年对这个启人都觉得有点突如其来的帮助没感到多少惊讶，他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大哥哥。但是，不用了。”少年垂下了头，，“其实我知道的，朋友已经不在这里了。”
少年话语中不符合年龄的惆怅让启人原本就有的迷惑更深了一层，但奇怪的是，他却依旧没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不过至少有去找过不是吗？”启人眯起眼睛，自嘲地笑了笑，“你的朋友也很幸运。”
没错，他甚至都没有去找过他最好的朋友。
他按了按太阳穴，头又开始疼了。
少年站起身，压了压帽檐，转过头对启人说:“可能吧。”
“要去找你的朋友吗？”启人见他起身要走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少年叹了口气，但很快他的语气就变得轻快了一点，“不过倒是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朋友。”
启人感到愈加迷惑，而引起他不知名迷惑的少年只是转过身，对他摆了摆手。
“那，再见。”
“启人。”
最后少年小声说出的名字却切切实实地传到了启人耳中，像是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他的脑子中已经老旧的记忆。
那个少年用和他好友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调喊出了他的名字。
视觉开始清晰起来了，在眼里映出少年的背影竟完美地和记忆中的好友重合，没有一点瑕疵。
开玩笑的……吧？
“健？”
他口中叫出的好友名字马上就被风声压过，不留一点余音。
那个少年也消失在了路上，就好像启人之前只是做了一个梦一样。
什么都不留。

“有时候我做着梦里的美梦，梦着梦着，就变成了噩梦。”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看了一眼面前的面包店，抬起脚走向偏僻的街巷。
他不能在有熟人的地方待太久。
默默叹了口气，少年抬起手划过空气，五指经过的地方有白雾一般的粒子不断滋生了出来，慢慢形成了像白雾一样的屏障。
“这样就好了，接下来就回去吧。”
少年喃喃自语道，白雾一般的粒子渐渐把他包围住，把他的身影淹没。
“等一下！”
少年的身子僵了僵，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不，应该是数码兽。
妖狐兽看着那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少年，咬紧了牙。
“你，是谁？！”
尽管拥有人类的姿态，但现在包围在少年身边的白雾的确是被他们称为数码领域的力场。
数码领域只会在数码兽身边出现，这是他们都知道的常识。
面对他的质问，少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他身边的粒子不断扩张，直到把他完全淹没。
“等一下！”
妖狐兽见那个少年没有要回应他的表现，便跳下去想要闯入已经成形的数码领域，但在他将要接触到粒子的那一刻，数码领域却在瞬间收缩瓦解，妖狐兽怔了怔，稳稳地降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被他逃掉了吗？”
妖狐兽低下头看着越拉越长却也越来越淡的影子，耳边响起了某个如同小男孩一样软糯的声音。
“我总觉得健出事了。”
那个小小的疫苗种数码兽在回到数码世界后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甚至与另外一句更加熟悉的“莫慢待”并驾齐驱
和搭档健良不同，梗犬兽在他们回到现实世界之前在数码世界就已经行踪不明。数码兽在数码世界的时间观念毕竟是很淡薄的，所以到底失踪了有多久，谁也说不出来。
妖狐兽抬头看向渐渐变暗的天空，眼中取代眼白的黑色发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我觉得健真的出事了。”
梗犬兽在失踪前这么说。
少年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一边喘息着一边摘下鸭舌帽伸手擦去额角滑下的冷汗。
“被发现了，果然不应该去启人家的面包房吗？”
不过，更出格的事他都做过了。
墨蓝发色的少年睁开原本闭着的眼睛，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电脑椅前坐下，茫然望着头上白茫茫的天空。
不对，不是天空是白色的，只是这里都是白色的而已。
这里除了那张床，身后的电脑桌和他坐着的电脑椅外，其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原来的房间应该还有一个大书架，里面装的是他的书，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空隙。但这里毕竟不是在家里，这里只能算是他固定的寄宿场所。
“真是的，李健良和梗犬兽，哪一个都回不去啊。”
少年自言自语道，一边蹬脚让椅子转了个圈，让自己面对着电脑桌上已经打开的电脑。
“接下来，工作还有两件没有完成，也不知道在明天前能不能完成。”
“算了，莫慢待。”
明天去买两人最喜欢的馒头吧
这样想着，少年的手按上了键盘并开始迅速操作起来。
留姬从对搭档的描述而感到的震惊感中回复过来，与身边的辽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次真的可以确定了吧，那个少年绝对和健还有梗犬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辽一边说一边托起下巴，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留姬，“留姬，你以前是不是说过健他在那场车祸后就很不对劲？”
“哈？突然问这个做什么？”留姬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把话接了下来，“身体突然就变得虚弱起来，有几次聚会精神也不是很好…”
辽听到一半，打断了留姬的 话：“不是这方面的，我记得你有一次好像有跟我提过身高什么的。”
“身高？身高怎么……”说到一半，留姬反应了过来，睁大了眼睛。
毕业后的聚会上，当众人站在一起时，大家都调侃着留姬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健良，说不定接下来会长到180也说不定，当时自己还为了这件事记了博和和健太好久的仇。
其实他们应该注意到的，明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李健良到了小学毕业，身高依旧停留在五年级的阶段。
这个本来只是在过去生活中的小小插曲，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那可是他们的朋友啊，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下次，下次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揪出来问个清楚。”留姬的手攥成了拳头，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看向身边的丈夫，又看了看自己的搭档，“我们必须要弄清楚。”
辽看着妻子焦虑的脸，对她点了点头。
“嗯。”

八百比丘尼
—为吃下人鱼肉而长生不老的少女的统称
留姬和辽说他们有了那个少年的消息
启人愣愣地听他们详细地说完了妖狐兽怎样见到了少年，少年是怎样的反应，少年又是怎样从现场消失。
然后还有关于李健良或许在这十几年间都没有成长的猜想。
感觉真是糟透了
他在面包房的柜台前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搭档的一句话才把他唤回了现实世界。
于是现在人们看到茶褐发色的青年在街上狂奔着，与在他前面跑着的恐龙状数码兽保持着相近的步伐节奏。
在公园，在公园里！
努力忽视要爆炸一样的肺，他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一样，似乎接下来就要和搭档面对误入现实世界的数码兽。
但是松田启人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在追逐寻找的也并不是什么迷失的数码兽，而是拥有着和他失踪好友一样声音的少年。
不，不对。
我知道那就是你。
健。
在心中默念着好友的名字，启人和他的搭档在公园的入口处停下，不断地喘着粗气。
“启人，就在那边。”基尔兽动了动耳朵，伸出爪子指了指某个方向。
启人抬起头看向那条小道，孩子们欢笑着从里面跑出来，经过他的身边，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基尔兽，你先回去吧。”启人转头拍了拍有些不解的搭档，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这件事我得一个人去做。”
基尔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他说:“基尔兽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启人要加油啊。”说完，他转过身走向回去的路，还不时回过身对启人挥挥手。
望着搭档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启人才放下心，转过身走向那条狭窄的小道。
穿着一身黑色洋装的金发少女和他擦肩而过，在启人看不见的角度里，她回过头，默默叹了口气。
戴着帽子的少年坐在长椅上，在他身边坐着的金发少女晃着双脚，碧蓝的眼眸流露出不符合她外表年龄的成熟感。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少年对她说。
少女停下晃脚的动作，斜眼望向少年的方向，“我也是，在某种意义上真是命运的安排。”
“谁知道呢。”少年笑了，伸手压低了帽檐，“我以为你会一直呆在数码世界里。”
“你也不是一样吗？”少女别过头去，环顾四周，在新宿公园里，他们所在的地方算是一个比较冷清的角落，“比起我来，认识你的人在这里可是有一把抓一把。”
“啊，其实已经被发现了呢。”少年尴尬地抓了抓头，“嘛，莫慢待。”
少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子。
“爱丽丝……”少年摸了摸头上发痛的地方，语气中带上了少许无奈。
“你应该知道的吧。”被唤作爱丽丝的少女一脸严厉地对少年说，话里满满的都是责怪，“我这样的存在和你这样的存在，不能跟社会还有人有太多牵连。”
少年愣了愣，苦笑着低下了头。
“但果然我还是会觉得寂寞吧。”
孩子们在他们的面前跑过，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
“你有时间，很多的时间。”看着孩子们在小路的尽头消失，爱丽丝说，“你会习惯的。”
虽然我们不知道到底要多少时间才能忘记曾经不寂寞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爱丽丝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黑色的皮鞋在地面上叩出清脆的回击声。
“那么，我先走了，‘八百比丘尼’君。”
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情绪像是泉水一般不断地涌出来。
“所以说我是男的，而且也没吃过人鱼肉。”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听到，但少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伸了个懒腰，他抬头望着橙色的天空，心中空得发慌。
朋友，亲人，人类，同伴，数码兽，同类，搭档，自己
脑中不断循环着这几个词汇，它们改变着语言形式和顺序，如同编程一般在脑中播放。
已经向数据程序靠拢的大脑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停止了运转。
我是什么？
少年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用与平时不同像小男孩一样的说话方式对自己说。
“馒头店要关门了哦，健。”
嗯，再不去买的话就来不及了呢，梗犬兽。
少年站起身，在身后拖得长长的影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方形光斑，在光斑里隐隐有像是数据编程一般的文字闪过。
“得快点哟。”
他用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前方，喃喃自语。
但是没能跨出第一步，他的手就被什么人抓住了。
回过头，那个抓着他的手不放的青年看着他，对他笑了。
“我找到你了。”
少年的眼神恢复了一点焦距，那个比记忆中男孩有着更加成熟外表的青年蹲下身子，给了他一个拥抱。
“又见面了，健。”
当好友叫出他的名字时，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正视着自己的启人。
“启……人。”
他觉得头上一凉，下意识地抬手去压自己的帽子，但那顶绿色的鸭舌帽已经被启人摘了下来，于是他只能垂下头，把脸埋在双手里。
他被找到了。
松田启人找到他了。
还是少年时期外貌的李健良放下双手，脸上的微笑苦涩得让启人莫名地揪紧了心脏。
“被启人拉回来了啊。”
不明意味地说出这句话，那个毫无改变的少年，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重视的存在为了我而死亡
“我有想过要把自己变成他。”
道尔芬，也就是罗伯·麦考伊教授的研究组里基本上都是一些看上去很年轻的学生，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手上的事。
健良看见有几个人不断地在电脑上编写着程序，每个人的电脑都和一台巨大的机器连接着，那个机器中间有着一个如同巨大培养皿一样的玻璃容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离得有点远，所以健良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戴尔先生，这里研究的课题是？”他问身边的特仑斯，父亲并未告诉过他这里研究的课题是什么，健良对此抱有好奇心。
特仑斯有点为难地看着他，他想要说出什么，但是最后只挤出了几个词。
“物质……数据，转换。”
“数据物质转换项目，目前是进入了实验阶段。”
说话的人是一个看上去50岁多的男人，健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父亲李镇宇的朋友道尔芬教授，也是当年野牛群的发起者和参与者之一。
“麦考伊教授，下次这样的活就别交给我做了，你知道我会迷路。”健良还没来得及和道尔芬打声招呼，特仑斯就挡在他前面，迫不及待地用他的母语对自己的导师说道，“这次我在出租车上报出机场的名字结果那司机把我送到了另一个机场！”
“好了，特仑斯，至少你现在回来了。”道尔芬教授揉了揉太阳穴，“等会还有事拜托你，现在去准备第二阶段实验。”
特仑斯有点不情愿地绕过他们走向那台机器，嘴上还嘀咕着什么，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估计也是抱怨之类的话。
“好久不见了，健良。”道尔芬见特仑斯走远了，又把注意点转回了健良身上，“我听TAO说了，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从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后，身体就不是很好。”健良如实回答道，他知道父亲把自己托付给道尔芬是有理由的，现在看到了这个实验室和他们的项目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半年后，身体就变得有点异常了。”
听到了异常这个词，道尔芬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从同僚中他并没有听说这个，他赶忙问:“异常？怎么样的异常？”
健良顿了顿，看了看四周，实验室里到处都是人，尽管大部分都在忙手上的活，但还是有不少空闲的人正关注着这里。
道尔芬看出了健良的顾虑，他说:“到隔壁的房间去谈吧。”
健良点头“嗯”了一声，跟着道尔芬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们面对面坐好，健良在了解不会有人进来后，才放松了警惕，摘下了戴着的护腕。
道尔芬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健良的手腕，说不出话来。
少年的手腕像是被齐齐切掉了一段后，又补上了一段新的一样，在补上去的那段中可以清晰地看见数字和字母流动着，他们有规律地排成几列，形成了几道程序语言。
道尔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健良又撩起裤脚，露出了膝盖，那里和他的手腕一样，呈现出数据流动的迹象。
“我没有告诉爸爸他，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健良把裤脚卷下去，说，“请务必对他保密。”
“这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道尔芬回过神来，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健良。
“一开始只是偶尔会出现，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健良把护腕戴回手上，“也是到了那时候我才发现，自从那场车祸后我就再也没长过个子。”
“对于发生这些事的原因，你有所头绪吗？”道尔芬沉思了一会，他问道，眼前的少年是当时歼灭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道尔芬曾经想过当时在梗犬兽体内埋下的程序会不会造成什么副作用，如果现在健良出现的状况就是当时落下的后遗症的话，那会让TAO，会让道尔芬甚至整个野牛群懊悔一辈子。
他们不能让这样一个孩子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
健良看到了道尔芬一脸凝重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回答:“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和教授你们没关系，就算有也不是直接的。”
没等道尔芬反应过来，健良又补充道。
“梗犬兽在救我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子吧。”
当时他做的那个回到数码世界的梦，就像他想的那样，并不是个普通的梦。
黄龙兽给他看的片段的最后，作为第一人称的梗犬兽最后把自身所有的能量都给了他，自己却四分五裂，消失了。
梗犬兽死了，哪里都不在了，他花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后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梗犬兽做出的一切明明就是要让他“好好的”，但是他肯定没想到健良的身上会出现这种变化。
李健良开始远离“人类”的定义范畴。他的搭档为了他消失，换回来这么一个怪物，值不值？
但李健良的朋友们还在，朋友们的搭档们也还在。
他经常会在睡眠中梦到自己到达了数码世界的各个角落，健良甚至有找到过基尔兽他们，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
健良想那大概因为那只是他的意识脱离了现实世界来到了数码世界。
但就算只有意识，他还是去过数码世界了。
那一定是梗犬兽的缘故。
如果了解了自己身上发生异变的具体原因，说不定就能恢复成正常的人类，像梗犬兽希望的那样“好好的”，甚至连打开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通道的办法都能找到，让他的朋友们和搭档再会。
这就是他现在会在这里的全部原因。
“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我想要把它弄清楚。所以拜托了，教授。”健良站起身，对着道尔芬深深鞠了一躬。
道尔芬看着他，在这个少年身上，他隐约看见了当年同僚的影子。
他郑重对健良点了点头，少年松了一口气，之前一直严肃得不像孩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和他年龄相符的笑容。

人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模糊的，正因为这样才有了所谓的异端感情
在松田家的饭桌上，启人有点踌躇地看了看自己面前正吃着饭的健良，在犹豫了好久之后，他还是没能挤出一句话。
之前胡思乱想了这么久，结果还是没能理出个思绪来的启人本来是想逮着个机会和健有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但是每次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总是说不出口。
真是的，这样子他自己都要被自己急死！
基尔兽看了看在原地纠结的启人，看了看在他面前细嚼慢咽的健良，飞快地把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面包吞完之后，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呐，健，我能问个问题吗？”
基尔兽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对健举起爪子。
启人惊讶地看着基尔兽，他还对之前搭档问出某个敏感问题的场景历历在目。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健良就笑着对基尔兽点了点头。
“可以啊。”
“在美国那边的面包是怎么样的？基尔兽想知道！”
基尔兽问出的问题是面包，这让启人不由得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之前的担心难不成全是自己自我意识过剩了吗？
“嗯，大部分都是全麦面包之类的。”健良思索了一会，告诉基尔兽，“刚到美国那段时间我每天早上都会烤面包，准备两人份的早餐。”
“两个人？”启人竖起了耳朵，“2”这个量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和一个加拿大人住在一起的。”健良见启人有点在意，便对他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在美国唯一能算是朋友的人。”
那个在美国唯一能被健良认为是朋友的人让启人感到十分在意，他继续问:“是怎么样的人？”
一听到启人问起这个人，健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看上去十分地无奈。
启人觉得更加好奇了，在他的认知中，能让李健良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健良的妹妹李小春。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和过去那个任性的小春相提并论。
“健，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健良干笑了几声，“是个很…神奇的人。”
“即使是走到家门口前10米的便利店都会迷路，会说标准的京都腔日语，性格…啊，我说不清。”健良边说边摇着头，尽管满脸无奈，但是在他的表情和语气中感觉不到一点厌恶，“不过他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不过后来我搬出去后，就很少跟他联系了。”
启人觉得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国人有一点嫉妒，就算很少联系，那也还有在联系，这让在12年间都无法和健良取得联系的他感到一阵不平衡。
“嗯…基尔兽？”启人在心里甩了甩头，他转过头想和自己的搭档说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他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位子。
怪不得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原来基尔兽早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出去了。
启人转过头，正好对上健良看着他的眼睛，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出启人窘迫的健良想了一会儿，他最后还是决定让出一步。
“启人，如果还想知道什么的话，说好了，我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启人惊讶地看着他，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嗯，启人是……朋友啊。”
启人觉得健良的这句话像是一把剪刀，把大部分缠住他的负面想法都剪断了，那条缠着自己的铁链也解开了。
“那……健在最近这几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吗？都是怎么过的？”
他真的很好奇健良这几年在国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就他从小春那里所知，李家在健良和这里断绝联系后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就算是按照健良的性子来说，启人认为他也肯定不会在成年后继续要求父母的帮助。
听到启人问出这个问题，健良也在心中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没什么要隐瞒的必要，“是一个人生活，平时我给几个科技研究组和公司做做数据编程，网络系统维护这样的工作什么的赚钱，算是利用现有资源吧。”
“是吗。”启人再次感到好友尽管在外表上还是个孩子，但他依旧有着比他成熟的心态，微妙的不平衡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健良看着启人脸上有点微妙的表情，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地笑了。就算是从孩子长到了大人，启人还是把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别人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像这样唠家常说了十几分钟，启人的心情也慢慢明朗起来，但还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让本该高兴的心情深深下降了一个档次。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健良安静了下来，等着启人说出下一个问题。
启人最终还是横下心，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健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健，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
问完了这个问题之后，启人的视线没有移开，他的眼睛硬生生地钉在了健良身上，这让健良感到了少许压力。
他知道的，总有一天启人会问起这件事。或许健良并不应该告诉他。
可李健良和松田启人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能有过多的隐瞒。
他已经很累了。
“还记得那场车祸吗？”
启人愣住了，他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场车祸差点把现在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把他最好的朋友带走了，这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一辈子。
健良也不等启人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在那场车祸中本来可以说存活几率无限接近零，但是我醒了，而且除了那之后身体状况不太对劲以外，其它也还算正常。”
说到这里，健良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带着深深哀愁感的笑容。
“梗犬兽救了我，用他自己的牺牲，把我换回来了。”
他的好友讲着对自身来说实在是很残酷的故事。更残酷的是，这个故事还是真的。
“然后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我的身体被数据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有找过变回去的办法，但是没有。”
启人觉得喉咙有点干，他想说话，却总是有阻力阻挡着他。
他到底问了什么蠢问题？
或许是他脸上的愧疚真的过于明显，健良对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微微明朗了起来，“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启人看着他，他的好友失去了搭档，被正常人类的范畴丢弃，这让他觉得抓着自己心脏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
“不辛苦吗？”
墨蓝发色的少年还是笑着，不管说着多么痛苦的事，他至始至终都笑着。
尽管他笑得异常苦涩。
“其实活着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对自己这么说道。

她有着选择死亡的权利，但是他没有。
在如同雾一样的粒子群散开之后，红褐发色的女子摘下太阳镜，对回到自己身边的搭档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秋山留姬理了理在刚刚的战斗中弄乱的头发，对着自己叫个不停的弧光机皱起了眉头。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误入现实世界的数码兽比平日有了明显增加，这让所有了解数码兽存在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留姬，那边。”见留姬没有移动的迹象，妖狐兽出声提醒她，指了指导航箭头所在的方向。
留姬摇摇头，“那边会有人解决的。”
话音刚落，弧光机就停止了鸣叫，安静了下来。
她有点得意地把弧光机塞回了口袋，对妖狐兽偏了偏头。
“回去吧。”
但正当妖狐兽要走到她的身边，口袋中的弧光机又响了起来。这让留姬感到有点恼火。她抽出弧光机，正想看清楚这个数码兽到底来自于何方，在面前闪过的影子就解答了她的疑问。
与巫师兽有着相似外表的数码兽拖着一个人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停下，在打量了妖狐兽和留姬还有她手上的弧光机
一番后，他举起手中的魔杖，狠狠地敲向了被他拖着的那个人的脑袋上。
“嗷！！！！！”
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那个人捂着头上的大包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在平地上又蹦又跳。
留姬和妖狐兽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在双方的眼里都看到了不解和惊悚。
搞什么？搞笑艺人？
那个充当着丑角的人转过身来，对着被留姬确认为术士兽的数码兽大声说着什么，尽管语速很快但留姬还是听出来这两个人交谈时用的语言是英文。
那是个外国人，而那个术士兽如果有国籍的话，也绝对不是日本籍。
妖狐兽注意到他的皮带上好像挂着什么，他拍了拍留姬，示意她去看那个东西，留姬迷惑地去看他指着的东西，在看清那样东西后，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个外国人的皮带上挂着一个玉白色的弧光机。
留姬立刻反应了过来，在妖狐兽从数码世界回来之前，她也是有听健良说过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更多的驯兽师，在后来也是联系到过不少，但这个人对她的确很陌生
那个异国驯兽师估计是在和他搭档的争吵中败下风来，变得十分地消沉。可能是外国人搭档的术士兽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把他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好让他对上留姬的正面。
外国人呆呆地看了看眼前日本女子不耐烦的脸和她身边身形修长的兽人型数码兽。他恍然大悟地用左手敲了敲右手。
“啊，你是牧野留姬吧！”外国人，也就是特仑斯·戴尔站起了身，大步走到留姬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个可以问路的人！”
“哈？”留姬被眼前这个突然说起京都腔日语的外国人搞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导致她迷惑不解的罪魁祸首却只是边揉揉头边哈哈笑着，随后他说出来的话更让留姬感到困惑更深了一层。
“松田启人的家在哪里？我有要事。”
启人？他要找启人干什么？
留姬甩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找启人有什么事？”
特仑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可疑人物的他用力甩甩头，手忙脚乱地说:“不不，别误会，我要找的不是松田启人，我要找的人是泰利。”
“泰利？”留姬挑起一边眉毛，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磨光了，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叫泰利！
她回过头，正想告诉自己的搭档快点离开，但在看到妖狐兽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Terri
Terriermon？
特仑斯注意到指代的问题似乎不能让双方达成共识，于是他又补充到。
“嗯，你们的话，好像是叫泰利杰…啊这个发音不对！应该是叫他，健的吧？”
启人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两次对健良问出的问题都好像是在揭健良身上陈旧的伤疤，让还未痊愈的伤疤变得鲜血淋漓。
虽然自从那场谈话，他和健良的气氛是好了很多，感觉似乎又有了原来两人无话不谈的感觉，但却不得不畏手畏脚，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划开了哪道伤疤。
他不想再看见健露出那种表情。
尽管内心充满了这样那样的想法，但启人在表面上还是面带微笑，帮面前的客人算好了帐的同时还不忘给面包包好了包装袋。
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客人不会有很多，所以启人还有基尔兽难得可以有一段闲暇的时光，一边的打工仔林凪打了个哈欠，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能早点结束下午的值班。
然而突然响起来的电子声却打破了打工仔的幻想。
启人拿起自己不断响着的弧光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基尔兽，基尔兽对他点点头，启人会心一笑，摘下了头上扎着的头巾，把工作服围裙脱下来放在一边叠好。
“凪君，不好意思，先帮我看会店吧。”
打工仔本来还抱有侥幸的心理彻底被击碎，他只能接受在老板应付数码兽的这段时间里负责店里基本事务的事实。
“老板，基尔兽，走好。”
对着远去的启人和基尔兽摇摇手，林凪在收银台前站好，等待着顾客的来临。
在他不曾注意的某个角落，穿着黑色洋服的金发少女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绕过面包店，走向某个显得更不被人注意的巷角，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在确定没有人经过后，她伸出手，用食指在身前一划，白色的粒子迅速弥漫开来，少女没有一点犹豫地走进了那团像是雾一样的粒子群中。
等她走出来后，周围已经不再是狭窄昏暗的楼房间隙，少女站在一片不算大却足以藏住她身形的林子中，四处打量一下，可以看到边缘处的小路和路边的长椅，这些特征都提示她自己是到了一个公园的绿化带。
爱丽丝·麦考伊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好让它显得不算太乱，并且重新系好了束起马尾的发带，在确保自己着装整洁后，她才挪开了步子。
即使已经脱离人类社会很久，爱丽丝还是很注意自己的仪表，这可能和她深爱着的父亲还有祖父有关系，可能也没太大的关系，但即使她在作为人类死亡之后，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
她最近一直跟着那个拥有金色弧光机的青年，理由和她保留习惯的理由一样不明。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原因而导致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之为同类的孩子越了界。虽然爱丽丝也并不打算为了这件事而责难那个孩子还有那个青年，毕竟对于那个孩子来说，要去磨平某些东西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她也还没从失去杜宾犬兽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爱丽丝的杜宾犬兽，在作为数码滑移载体的使命结束后，就灰飞烟灭，再也没法依偎在她身边为她做靠背。
她和那孩子都失去了搭档，那种比幼小杜宾犬切掉耳朵还要疼痛的苦楚一直环绕着他们。
应该是心脏的位置又隐隐作痛起来，爱丽丝靠在了一棵小树上，想要缓和这种悲哀，虽然这并不符合传统的科学理论，但她的确感到了那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她已经死了，和李健良不同，她早就死了。
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少女对着天空伸出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她觉得自己的皮肤似乎变得透明了，端详了自己的手一会，她收起手，站起身，冲着数码领域张开的地区走去。
少女觉得自己脑子中在想着的东西有点疯狂，但是她觉得她有必要赌一下。
这是场豪赌，但她还是决定下注。
她在数码领域的时空停下，俯视着下方正在战斗的恐龙型数码兽和他的驯兽师。
和那个孩子一样，是少数能和搭档合体进化的驯兽师，同时也是数码滑移的接受者之一。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还是个戴着护目镜的孩子的他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执着的内心。就算现在已经是成人的他也依旧保留了少年时期的某些特质。
爱丽丝·麦考伊深深看了松田启人一眼，转身离去。
她把注都压在了这个人身上。

活着和死了最明显的区别在哪里？
反正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少女这样对少年说道。
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美国。
特仑斯见他醒了，长长松了口气，他终于放开了脸部僵硬的肌肉，笑了起来。
“泰利，早上好。”
“早，特瑞。”健良回应他的问候，看了看周围，他还是在松田家的客房里。
“术士兽呢，没和你一起吗？”没有看到友人搭档的他忍不住问。
“术士兽被基尔兽缠住了，估计现在在给他变魔术吧，那家伙对小孩子最没办法了。”特仑斯耸了耸肩，但马上他就正经了起来。他直视着健良的眼睛，语气满是严肃。
“你这次太越界了，现在你在名义上好歹还是被研究室看管着，稍微注意下吧。”
“对不起”。”健良无奈地笑了笑，“但这次我真的没办法。”
“真是的，在你提出要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糟糕的情况都列了出来并且准备好了对策，结果到了最后你还是出了1000种情况外的第1001种……”特仑斯越说越觉得头越疼，用手抵住额角揉了起来。
“特瑞，我很感谢你。”健良对他说，要不是友人的帮助，昨夜对他来说就会变得相当难熬，“抱歉，但是我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特仑斯安静了下来，这让健良感到了迷惑和不安。
“特瑞？”
特仑斯挣扎地看了他一眼。他其实明白少年越界的理由，在两人还是室友的时候，他就经常听少年说起在日本的朋友，就算不用去深入了解也能看出这些人对健良来说是有多么重要的存在。
毕竟他们是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是他现在必须远离这些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你能在现实世界维持现在这样的存在，都是在你体内的‘数码滑移’平衡的结果，这你是知道的吧？”
“我想那就是我自己的理论。”健良提醒道。
特仑斯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松田启人还有牧野留姬，还有我没见过的秋山辽，如果记得没错，和你一样应该都是当年载入过‘数码滑移’的驯兽师吧？”
健良的神色带上了少许怀念，他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嗯。”
“这就是问题了。”特仑斯的身上开始有了学者独有的气势，他抬起手，示意健良去看摆在一边的穿衣镜。
健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茫然地看着他，脖子就像数据线一样变得半透明，流动着编程和数据语言。
“和同样载入‘数码滑移’的人在一起，即使没有过多的接触，在那之中对人类调节的作用信息还是很可能被同化到了你身上，引起了体内数据的失衡，本来你的存在就不稳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特仑斯像是个严格的家长也更像是个大哥哥一样，用严厉的语气对健良说，“如果这样下去就麻烦了，你不能在这里待着。我马上去订回美国的机票。”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健良头也不回，还是看着镜子，像是没在和特仑斯说话那样。他把手指按在自己的脖子上，镜子中的他依旧茫然地看着自己，健良卡住自己的脖子，微微收紧了手。
“呐，特瑞，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死了吧？”
健良回过头看着用哀伤神情看着他的特仑斯，依旧把手卡在脖子上。
“只要把手再掐得紧一点，我就可以死了。”
“……理论上是那样没错。”特仑斯想要伸手阻止少年有点吓人的动作，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少年还是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特仑斯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但是泰利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这本该是询问的话语，但是特仑斯却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少年看着他，冷灰色的瞳仁里看不到任何明亮的色彩，他放下了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又对着镜子发起了呆。
“你说的没错，我不会这么做。”
他也不能这么做，至少在现在，李健良不能死。
或许说，不能死的是‘八百比丘尼’。
“泰利，我先走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特仑斯忍不住叹了口气，“等我，买好机票后就带你回去。”
健良对他点了点头。特仑斯上前揉了揉健良的头发，抱了抱他，对他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好好照顾自己。”
在门关上后，健良在床上坐了好久，等到他再次有了动作，他却再次把手放到了脖子上。
他现在本质上是数据，但在存在上依旧靠近人类。即使这样，能够让他死亡的办法依旧寥寥无几。
本质上和长生不死没什么区别。
现在如同数据线一样流动着数据的颈部是他在混乱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数据连接点和唯一的要害，而只要切断这个连接点……
他就可以死了。
健良抵在脖子上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他想要试着加重手上的力道，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这个念头，把手强制放了下来。
“我不能死……”他抱住自己的头，眼神涣散，近乎崩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是求生，人都不会想死。所以才有人会去追求长生，追求所谓的不死。
但是他好想死，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只要死了，他就可以不用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能死的人不想死，想死的人不能死。
我是不能死的，但是……
“已经受够了啊，这样子的我算什么啊。”
这样说着的他，再次把手卡在了脖子上，加重了力道。
大脑停止载入来自“Khaos”的数据和程序，他掐住脖子的手颤抖着，但手上慢慢加重的力道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波动。
他不想管了，数码世界什么的，现实世界什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他要为了这些东西选择被一切抛弃还要把一切都抛弃呢？
没关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只要死了就好了！
墨蓝发色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正试图抹杀自己存在的他，眼里满是哀伤。
“真的好吗？当时我们并不是只为了这些才做出那个决定的，不是吗？”
他对自己这么说。
不只是为了这个？那还有为了什么？有什么比起这两个世界来更为重要？让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中，他手上的力道慢慢变轻了，随后在青年男子的惊呼中，他的手被什么人扳了了下来，然后猛地回过神来的他，看到了松田启人惊慌失措的脸。
“健！你在做什么啊！”
健良呆呆地看着启人，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被他抓着的手腕也开始像脖子一样开始了数据流动的迹象。
不行！
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的他猛地拍开了启人的手，迅速缩到了床的一角。
这会换成启人呆住了，被健良拍开的那只手就停在那边，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他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那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似乎是有一个世纪长的半分钟，30秒，他最后听到他还是少年模样的少年再次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启人。”
他果然只能说出这句话。
启人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健良呈现出异状的脖子上，瞳孔猛然缩小。
“健，这是怎么回事？”他出乎意料地用平静的话语问坐在床上的健良，但被询问者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过了良久，健良才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我不能说的。”
听完这句话，启人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走近了一点，他似乎想要伸出手，一看到健良防备的动作，他还是放弃了。
“我们是朋友是吧？最好的。”
健良听到启人问出这句话，忍不住愣了愣，但他马上就点了点头，很肯定的。
“那为什么健总是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这样的话，健也不好受吧。”
健良听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看了启人一眼，青年的表情莫名地灰暗，揉合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但在好友红色的眼睛里，他看到的全是请求和期待。
但是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那件事，启人只要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就行了，和留姬还有辽一样，他们的生活没必要为了这个而发生什么变化。
所以他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启人看到健良没有回应的打算，笑了。
“有时候真的好想把你关起来。”
健良怔住了，他犹豫地看向笑得复杂的启人，听他说出了下一句话。
“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些事情告诉我吧？”

你要的是幸福的现在还是现实的未来？
当启人说要把他关起来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李健良把他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这种突发状况或许让启人觉得很不安，应该是自己真真切切地把他吓到了，所以在提出他要一个人独自待着的时候，启人还特意把据说是作为学园祭舞台剧道具的仿真手铐翻了出来，说是防止他再做出那种类似于自杀的行为。
尽管看上去不是什么有效的办法，但是启人说这至少会让他觉得安心一点。
所以健良也没有拒绝。
“下次要是再变成那样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启人不可能每次出现得那么及时呢。”他这么对启人说道，亲手把右手和床的栏杆铐在了一起
“我不能死。”
健良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启人说的，还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他依旧坐在床上，启人去工作了，所以不会太顾及到这边。他把焦距集中在被手铐铐住的右手上，试着把手抬起来，但是手铐却制约了他的行动，他又重复了几遍刚刚的动作，结果都还是刚刚的那样。
他放弃了徒劳的动作，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了，只要他自己不出什么意外，接下来只要等特瑞过来接他。等他走了，一切的一切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的出现对这里的人来说都只是意外的插曲，只要他快点离开这里的话，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
他早就脱离这里每一个人的生活正轴了
健良蜷缩起了身子，想要让自己感到少许安慰感。
所以这样猛然加强的寂寞感也是必须忽略掉的东西。
“莫慢待，没事的。”
在另一边，作为面包店老板工作着的启人觉得还是难以释怀。
谁都不能在看到好友试图自杀的场景后还能保持着轻松乐观的态度。
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把健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墨蓝发色的少年掐着自己脖子的画面再次在眼前浮现，启人的手指微微抖了抖，按错了收银机上的数字。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老板，我来吧。”
实在看不过去的凪走上前拍了拍启人的肩膀，替了他的位子开始给客人结账。
启人对凪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他站在一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好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启人，没事吗？”
基尔兽一路小跑到他的身边，担心地看着他。启人勉强对基尔兽挤出个笑脸，回答:“谢谢，基尔兽，我没事。”
连基尔兽都看出他有事了，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好好调节一下情绪。
没关系，没关系，事情总会变好的不是吗。
启人用手拍了拍脸，对自己点了点头，正转身准备回到工作上，熟悉的电子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原本准备迈向收银台的脚停住了，基尔兽望向店外，瞳孔如野兽般缩成了一条缝。
“最近数码兽真多啊。”凪忍不住感叹道，他看启人有点犹豫的样子，对他说，“老板，你就放心地去吧，这里我帮你料理好。”
启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回来后我给你工资。”说完，他抬脚跟上了已经窜了出去的基尔兽。
而松田家面包房的打工仔则是在‘加工资’的额外收获中，提起了努力工作的干劲。
就像刚刚凪君感叹的那样，最近数码兽的实体化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他总觉得内心的深处在叫嚣着什么，有什么东西要破芽而出，那是松田启人想要知道又不愿意明白的事实，他想要鼓起勇气，却每一次都止步在开始。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啊。
他这样想着，果断地刷下了手中的卡片，在基尔兽的最后一击后，对方的数码兽化为了数据的残片，数据的残片在重新聚型成了蛋的形状，在原地消失了。
自从12年前他们的搭档回来后，在现实世界出现的数码兽也变得常见了起来，不过普通人不知道的是，误入现实世界的数码兽分为好几种，一种是迷路的孩子，一种是寻求着自己的驯兽师的数码兽，最后一种就是最近不知为何变得多了起来的失控者。
前两种还好说，在网络管理局的管理下也算和谐，但这第三种却不得不由驯兽师们打倒。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倒的数码兽再也不会变成数据残片，而是会以蛋的形式消失。按照他听说的，变成数码蛋的数码兽会失却一切记忆和历练，但至少还能获得重生。
启人对这个不会多想，他只觉得这样的话应该会更好，毕竟轮回比灰飞烟灭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可是已经失去的毕竟是回不了来了。
他有两个重要的人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搭档。
加藤树莉在得知狮子兽终究是回不来后，在他的面前大哭了一场，他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的初恋女友哭成了泪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健良与他再遇后已经没有了梗犬兽的陪伴，被时光抛弃在时间轴之外。而他还是笑着，他重要的朋友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启人也只能在原地呆坐着，什么话都说不出。
松田启人什么都做不好。
把脑中阴暗的想法放在一边，启人垂下头，笑着迎上了跑过来的基尔兽，摸摸他的头，夸赞他做得好，基尔兽也对他笑了，和以前一样的天真无邪。
要是基尔兽不在了，他会怎么样？
启人抱着千思万绪，和基尔兽一起准备回家，却被再次响起的鸣叫声阻隔了行路。
拿着弧光机进行确认，启人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驯兽师们真的应该向网络管理局要求额外补贴。
无奈地掉了个头，和基尔兽准备再赴战场，一个人影却硬生生地闯入了他的视野，使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装。在和启人的视线对上后，她欠了欠身，对他行了一个礼。
“你好，或许应该说好久不见了吧，松田启人君。”爱丽丝抬起头，正好对上启人错愕的眼神。
是那个与D-Reaper的战斗中为他们带来奇迹的少女。
她和健一样没有变化。
“你可能忘记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站在离他们大概有9米左右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淡漠地不像个少女，“我是爱丽丝，爱丽丝·麦考伊。”
启人定了定神，他对爱丽丝说，“我记得你。”
爱丽丝没有表情的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笑意，启人细细看着她，除了洋服好像换了样式，其他和他能记得的一样，这个少女和他的好友一样，都还是他陈旧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你和健……”
爱丽丝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摇了摇头，“在某些部分上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不同。”
基尔兽仔细地看了看爱丽丝，鼻孔动了动，然后露出了“明白了”的了然表情。
“启人，这孩子是Digi Gnome哦。”
启人诧异地看了看基尔兽，把视线又投向了爱丽丝。
“嘛，那算是一个不同吧，如果还有一个更明显地特征的话，那就是他还活着，但我已经死了，至少在人类的生理学角度来说。”
毫不在意地说出了令人感到震撼的事，爱丽丝决定不多说闲话，直接切入正题。
“呐，松田启人君，你有想不想知道在李健良和你们断绝联系之前，在12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的话语像是一颗原子弹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爆炸了。
想知道，当然想知道了。
他不假思索地说了“想”。
基尔兽察觉到了他的激动，毕竟启人搭着他的手在颤抖着。
在12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健良经历的事肯定远远不止接受梗犬兽不存在的事实和自己不再是普通人类的事。不能说是知道或者了解，只是凭直觉，启人觉得这些事情都不是健良和他们断绝联系的原因。
而现在可以让他了解这个真相的机会就在眼前。
“我想知道！”
他的手像是惧怕要承受住接下来的真实一般，微微发着抖，心里面有什么破壳而出了，他一直都不知道，却一直都知道的事实。
金发的少女看着他，弯起嘴角。
“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做出决定啊？”
她终于像是个普通女孩一样笑了起来。
“那么有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就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你们知道12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除了你们的搭档再次回到现实世界以外，除了他和你们断绝了联系以外，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其实只是件很简单但也足够复杂的事。
他成为了“八百比丘尼”，如此而已。
12年前
“这是真的吗？教授？”健良一脸兴奋地看着对他宽慰笑着的道尔芬教授，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是的，因为Translater升级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所以为什么你的意识会经常和数码世界连接在一起的原因也找到了。”头上多了不少白发的罗伯·麦考伊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爱丽丝那个时候，也就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年龄吧。
“看，这个数据层面的活动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吧？”
健良把视线移向教授转过来的电脑屏幕，对着上面点了点头。
“的确，和防火墙别的地方有点不太一样呢。”
道尔芬对他点了点头，继续对他解释，“但这并不是防火墙漏洞。我和其他人都解析过这个部位，但是没人能破解这里的程序结构，然后前几天涩果子给了我邮件，他虽然也没有解析出那里的结构，但是却给我提供了一个可行的理论。”
“那是怎么样的？”健良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插嘴问。
道尔芬并没有因为他打断了自己的话而感到恼火，他伸出手，比划出一个圆的形状。
“他在邮件中跟我提到，在那个区位的数据可能因为某个程序的影响膨胀变化，滋生出了一个新的夹层空间，而且可能已经具备了一个世界所应有的雏形。”
“而这个空间，连接了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意识层面，这应该也是你经常会在梦中到达数码世界的原因。”
健良仔细听着教授说的每一句话并牢记在心里，他时不时问起那些对他而言还是比较生涩的专业术语，好让自己变得更明白一点。
然后这个理论在Translater此次的升级功能检测中，被证实了。
少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就没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关上门，转过身正好看到他在美国唯一的朋友正背对着他，能看到特仑斯·戴尔手上的手机，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看术士兽。
特仑斯在对数码兽的热爱上总是会让他想起启人，虽然两人的性格差了很多而且对他来说都是不同的存在，但是健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虽然他告诉过特瑞很多事，但健良其实没告诉过特仑斯一件事，那就是他在梦中行走在数码世界时，曾经看见过他的术士兽。
那个据说应该是很温和的数码兽用魔杖对着窗口里在公交车上睡着的特仑斯挥了好几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坐在了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能过去那边的话就能打到那个混蛋没出息的脸了。”数码兽自言自语道。
这样和人类在游戏中建立起搭档关系的数码兽他有见过很多，每一个都性格不一，经历不同，而他们每一个都希望能与他们的搭档在真正意义上相遇。
而术士兽所不知道的特仑斯尽管在嘴上说不看好数码兽的再度实体化，暗地里查过很多有关驯兽师资料的也还是他。
他没见过的那些人未尝不是这样呢？
特仑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收起了手机对健良笑了。
他也回过去一个笑脸，在心中默默说。
如果快的话，你和你的搭档马上就可以相遇了。
还有小春，博和和健太，辽，留姬，还有启人。
没关系，他们会和他们重逢的。
但想起再也无法见到的搭档，他的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黯淡了下去。
他的搭档已经不在了，但那些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他们的搭档还在。
就像那个时候他想过的那样，而现在这个希望更是成为了他在痛苦的摸索中唯一的安慰。
这是李健良对自己做过最坚定的一个承诺。
12年后的现在，秋山家。
“我得先纠正一下你对‘Khaos’的两个错误认识。”特仑斯做完了一个深呼吸后，开口说道。
辽微微皱起眉头，但没有打断他的话。
“所谓的‘卡俄斯’，其实就是在现实世界和数码世界之间的一个小世界，这个小世界主要还是以数码世界一样的构成存在，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现在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能相对相安无事地进行交流，都是卡俄斯平衡的结果。”
“那另一个错误呢？”留姬有点听烦了这些理论的东西，她想要知道的东西现在这个人还没有透露出一个字，这让她感到十分烦躁。
特仑斯看了留姬一眼，说:“还有一个错误就是，卡俄斯事实上在14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14年前
留姬和辽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特仑斯看出两人情绪微妙的变化，他不禁摇了摇头。
“你们以为我说的事都和泰利没关系吗？我可以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我现在说出来的每一件事都和他有深切的关系。”
“所以接下来我说的事希望你们能好好地听下去，最好能像我一样牢牢地把这些事情记在脑子里，一辈子都别忘掉。”
特仑斯·戴尔对他们这样说，浓重的感情被糅在了句子里，压得留姬和辽喘不过气。
“数码世界能和现实世界正常地交流，并且驯兽师的数码兽们能稳定存在，这一切的一切的前提都是卡俄斯能够持续存在。”说到这里，特仑斯忍不住看了术士兽一眼，术士兽对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特仑斯收回视线，继续说了下去:“而在14年前形成的卡俄斯只是一个亚空间，如果没有别的影响估计马上就会被防火墙吞噬掉，但是现在卡俄斯却一直存在，并且形成了小世界的规模。”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特仑斯握紧了手中的弧光机，无奈地笑了。
“原因很简单，原本没有中心，只是一片混沌的卡俄斯有了自己的枢轴。有了这个枢轴，卡俄斯的指向就变得明显了，由原来一个小小的亚空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这个枢轴，我们研究组的成员习惯称其为‘八百比丘尼’。”
“而‘八百比丘尼’，就是李健良。”
在特仑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爱丽丝也对启人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着启人，笑着。
你们能和你们的搭档重逢，就没有想过会有什么代价被付出来吗？如果没想过，那你们真的是太安于幸福了。
但没办法呢，这是人类的共性呢。
所以现在，稍微了解一下在你们满足的生活下，那个孩子到底是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吧。
如果感到痛苦，我也只能告诉你。
“这只不过是义务这样的事而已。”
特仑斯这样对他们说道。
“开什么玩笑啊……”留姬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冷，这个事实像是一把刀，被深深地扎到了心脏里。
她看向妖狐兽，轻声问:“妖狐兽，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吗？”
妖狐兽看着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回到现实世界的数码兽每一个都会通过卡俄斯，我在那个时候有见到过卡俄斯的中心地区所构成的程序语言。”
而他通过数码兽的视觉看到少年的身上有着相同的防范程序。
留姬低下头，妖狐兽走到她的身边，把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他们因为那个少年才会存在在这里。
“……这和数码兽被打败后不会被分解，而是变成数码蛋，也是有关系的吗？”辽努力压住痛苦和不甘，咬着牙问特仑斯。
“……是的。”特仑斯握紧了拳头。
“卡俄斯在泰利成为枢轴后，对两个世界越来深入。在数码世界，作为枢轴的他甚至还有了修改秩序的权限。”
“所以他就做了，代价就是整整一天都在卡俄斯中处理着混乱的数据，那次可是他睡眠最久的时候。”
刚刚那句话让辽感到警觉起来，他提高声音，大声说:“这是什么意思！”
“卡俄斯平衡着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数据和元素交流，让两者不会暴走，而枢轴就是处理这些过剩信息的存在。”
“泰利在睡觉的这段时间，就是他要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平时只要3个小时就能完成了，但是到了这里，他睡眠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
说到这里，特仑斯愤怒地看着辽和留姬，咬破了嘴角。
“他在这里的存在本来就不稳定，现在和你们在一起。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必须远离你们，不然他连死都不能痛快地死！”
那孩子已经要崩溃了。

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所以我就做了，付出的代价也只是我自己而已。
他自从12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过一次正常的睡眠。
作为卡俄斯的枢轴，会像人类的神经一样负责接受或者反应信息，但更多的还是像大脑一样，处理着海量的数据信息。
对他人来说睡眠是缓解大脑疲劳的方式，但是对他来说睡眠却变得痛苦起来，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无限的数据在眼前不断循环，大脑被迫接受着对他而言显得有点过剩的信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有几次甚至觉得会被折磨得精神崩溃，但他还是撑到了现在，而且已经能够适应枢轴的身份，平衡着两个世界的交流。
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被卡俄斯真正地同化，对信息的处理也是越来越上手，甚至还有了一些他原本想都不会去想的特殊权限。
他记得大冒险中的数码兽即使死了，也还是会在名为创始村的地方重生，而在他们的世界里，数码兽死了就是死了，剩下的只有不完整的驯兽师。
而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只发生一次或两次。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还会有多少人会为此而感到痛苦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修改一个世界的规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还要痛苦。在修改完以后，健良觉得意识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习惯性地想要躺下做个梦，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睡梦之中。
不是人类的他已经不会做梦了。
他忘记了最后一次做梦的时间，但却清楚地记得最后那个梦的场景。
依旧是在空旷的大地上一个人站着的自己，在慌乱和不安中奔跑着，就算知道梗犬兽已经不在了，还是不断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找到一点他留下的残片。
好寂寞，好痛苦，明明你都为了我做出这么多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任性一点，对自己好一点呢？
“健偶尔学着自私一下也是行的哦。”
但是我学不会啊梗犬兽，怎么学都学不会啊，这就是李健良仅存的自私了。
对不起什么的，已经变得是借口一般的话语了。
12年前
在睡梦中的世界里，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只能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健良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有微弱的光线从他的指缝间透了过来，他放下手，看向光源所在的位子。
那是一团小小的光，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却十分显眼。
好温暖的感觉，这样想着的他忍不住向那团光走去，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那团光突然动了动，没等健良反应过来，光就掠过他的身边，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数据墙，在剧烈的电子音和尖啸声中，那团光被弹了回来，但不出几秒钟，光就再一次撞上了那堵墙壁。
在这时，在他变得明亮的视野中，他看清了那团光的真正模样。
梗犬兽
小小的数码兽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再次被那堵墙弹了回来，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依旧不依不饶地撞在那堵墙上，似乎是想要在上面开个洞一样。
“梗犬兽，停下来！”
他反应了过来，想要像以前一样去抓住搭档的耳朵，但是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抓了个空。
对啊，梗犬兽早就不在了。
想起了这个事实的他再次看向了又一次准备撞向那堵墙的梗犬兽，那个小小的身体遍布着伤口，让他觉得心口一阵揪疼。
“停下来啊！梗犬兽！”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要去阻止搭档近乎自我毁灭的动作，却依旧重复着刚刚一样的情形。
最后什么都做不了的他跪坐在了地上，木然地看着搭档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突破那道屏障，又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最后那堵坚实的屏障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出现了，小小的数码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伸出短短的手和长长的耳朵，使劲扒开了那道裂缝。
目睹着这一切的健良已经想到梗犬兽这是干什么了，他对着搭档的背影伸出手，还是抓空了。
“已经够了啊……”
他哭了。
“已经够了啊，梗犬兽。”
他看着属于他的那团小小的光在屏障的对面，消失了。
梗犬兽是这样救了他的。
这个世界再次黯淡下来，随后黑色像是油漆一般剥落了下来，显露出了底下大片大片的白色。
只是白色，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但健良无暇顾及这些，梗犬兽奋力突破冰墙的样子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去也去不掉。
“那是数据的残像。”
健良听到了这个声音，转过了头，但焦距却没法集中在那个少女的身上。
“那个时候，你的搭档与黄龙兽交换了力量，但是毕竟还只是成长期的数码兽，他能突破屏障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
爱丽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没有戳别人痛处的恶趣味，这个少年为了这件事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已经放弃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梗犬兽，就是这样救了我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就算这样，换回来的还是个怪物，不值啊……”
“这也是预期之外的。”爱丽丝扫视了这个全白的空间一眼，“意识有时候也是强大的力量。”
这个空间是由那只数码兽的数据残片和裂缝被撕破后产生的能量逆流结合产生的，现在只是存在不稳定的亚空间，但这个空间不知何时在数码兽残存的意识指向下连接上了两个世界的浅层面，开始有了膨胀的现象。
而现在的他也是因为在体内埋藏着那个数码兽的一小部分碎片才与这个空间产生了共鸣，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这个世界也不是谁都能进得来的，除了作为数码兽最初程序的Digi Gnome以及她这样的特例，就只有他能够到达这里，并且立于这个世界的中心。
健良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应该是不知道的事情，但这些信息却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子中。
“这里连接起了这里和那里。”他用手摸索着这个空间的地面，似乎想感受到什么，“梗犬兽也一定想和我见面吧？”
只是因为实现不了了，所以他承载着愿望的数据碎片才会自我膨胀到现在这个样子。
健良握紧了拳头。
但这个亚空间并不稳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了。
梗犬兽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也是现实世界和数码世界能再次接通的唯一希望，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要消失了。
“如果要维持这个空间的话，要怎么做？”
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爱丽丝看着他尽管涣散但还是透着坚决的眼神，回答。
“只要这里，有一个枢轴就行。”
而能成为枢轴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只有你拥有着这样的权限。
只有你有着和这个地方同调的条件。
“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吗？”他平静地问。
“是的。”
这里如果有了枢轴的话，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也能够真正地连接在一起了。
但是真的好吗？成为枢轴的话可是很痛苦的事，如果成为了枢轴，就不能再回头了。
你会是不变的存在，永远不变。
凭空出现的Digi Gnome开始在这个空间里打着转，他们在健良的周围徘徊盘旋，发出低低的悲鸣声，有几个甚至还对他摇了摇头。
面对这些，少年只是站起了身子，对着白色的天空伸出了双手。
“没事的，莫慢待。”
这样就可以了。
本来放着什么东西的口袋空了下去，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是他的弧光机。
“就这样，那孩子把自己丢掉，成为了卡俄斯的枢轴。”
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看着眼中的痛苦几乎要迸发出来的启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可以赌赢这一场。
“开始有好几次，我去卡俄斯找那孩子的时候，他都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没办法，因为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了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孩子都不会哭。”
“最多也就是近乎发狂地想要自杀，然后又拼命想要阻止自己把自己抹杀掉。”
她伸出手，比了个掐住脖子的动作。
“不过过了不久，他就把自己死亡的权利都放弃了。”
他所承受的这一切，就是你们今天生活的基础。
启人听完了所有的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了。
他觉得大脑虽然被装得满满当当，但是思想却空白一片。
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会去干涉他的决定，那不是健做出的决定吗。
其实这不是真的，这只是我自己小孩子气的任性而已，我其实是很想去找你的。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啊，为什么我没有去找你呢？如果找到了，说不定就能早一步告诉你，那样的牺牲完全是不必要的，没事的，大家在一起的话，总会有第二个办法的。
但是我没去找你。
这种感觉用懊悔已经无法形容，他觉得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如同窒息一样的痛苦环绕着他。
在模糊的视线中已经找不到金发少女的身影，不过启人也关心不了这些。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在他身边不安地看着他的基尔兽
他的搭档，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
你把这一切给了我们，却唯独把你自己留下了。

My wishes are fools,they shout across thy song, my master.
Let me but listen.
-Stray Birds
数码世界的诞生始于现实世界。
数码世界刚刚成形，而现实世界早已是一个完备的整体。
那个时候两个世界的时间就像两个咬合在一起的齿轮，一大一小的齿轮按照自己的步调稳定转动着。
但无疑，小的那个齿轮转的圈数远多于大的那个齿轮。
数码世界在诞生初期相对现实世界而言，时间线要更长，时间流逝要更快。与此同时世界也在不断地扩大，膨胀，直到数码世界的规模程度可以与现实世界持平。
两个世界的时间线也开始拉近。
从相对时间而言，尽管没有现实世界的形成的时间长，对于在这个世界上的住民来说，他们所拥有的时间也足够了。
在数码世界的太古时代，数码兽战斗着，胜者看着负者的身影暴散成数据粒子汇入自己的身躯，积蓄着力量，在不断的厮杀中，四圣兽脱颖而出，各自立于数码兽进化的顶点。
四圣兽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维持数码世界的安定。但是思想，概念完全不同。要让这四个强大，却思想不一的类生命智慧体能够形成一个协调平衡的系统，就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束缚来监管他们，以此来维持四方的平衡及正常的运转。
于是“青龙”于东，南为“朱雀”，“白虎”西隐，北踞“玄武”。
“黄龙”立于中心。
披着金黄色鳞甲的龙形数码兽静居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暗观着两个世界的进程，看着两个世界就如同齿轮一般疯狂地转动着。
这个世界现在很安定，这就意味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四圣兽之首目前只能在这里默默看着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
数码兽，人类，驯兽师，进化，四圣兽要管的东西都和他没关系。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调和……以及当个挂名老板，按照人类的说法的话。
在他记不清的过去，有时会有一些数码兽误闯进这个空旷的世界，往往都是那些奄奄一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意志的战败者。念着这也是缘分的黄龙兽给那些闯入者额外的机会，在他们尚未恢复意识之前把他们扔出自己的世界。
久而久之在数码兽之间就有了这么一种说法，居于荒芜的金色大地上的巨大金龙会替找到他的数码兽实现愿望。黄龙兽个人是很喜欢“金”这个颜色的表述。
倘若人类知道了这个说法产生的漫长过程，说不定会感叹上一句“流言的力量是强大的。”
总之久而久之，连流言中心的那个主角也被流言影响，开始为那些找到自己的数码兽实现他们的愿望，只不过在实现愿望的同时他也会要求对方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
对于一个活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老怪物来说，这种不是对等，但至少是有付出和得到的交易，算得上一种独特的消遣方式。至少在那之前，这对世界还没产生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直到那个小小的数码兽站在他的面前，和他做出交易之前。
“我知道你能实现愿望，所以请帮我实现愿望吧，四圣兽的Boss先生。”
学名取自犬系生物却更像一只兔子的数码兽用毫不客气的语气和他讨价还价，眼神却坚定得不像其它成长期的数码兽。这种反差让黄龙兽难得地起了好奇心，于是他和梗犬兽做了一次相对公平的交易，并看着他的死亡是怎样一点一点地对世界造成影响。
人类把这种由小变大的影响叫做蝴蝶效应。在后来的后来，那个眼神和他的搭档同样坚定的少年告诉了他这个理论。
就目前结果来说，客观上那个小家伙得到了更多的长远效益。
这时黄龙兽决定先休养生息，在下一批客人过来之前，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保存足够多的体力和时间。
替一大堆客人完成愿望可真是个不小的活，不过这次他决定学习一下放长线钓大鱼的方法，看看接下来会造成的蝴蝶效应，他想这足够他在接下来一段无聊的岁月中找到足够多的乐子了。
与此同时，黄龙兽注意到他之前的某个客人醒过来了。
当客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身上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力量，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都激动地打着颤。
他曾经是他那个地区最好战最有实力也最有野心的那个存在，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哪条那个家伙的禁律，结果就被那个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长期积累的力量，他能够触及到的力量都被剥夺了，这些他的东西就这样被没理由地夺走了！
为了什么？就为了某些一时兴起的想法？他就要付出拥有的一切？
那么，这次换那个家伙尝尝这种滋味吧？没错，就让这个狂妄的家伙也……
抬起头，身边都是刚刚爬起来的数码兽，互相对视，他们在各自的眼里看到了说不尽的惊喜和疯狂。
他们都在想同一件事，有同一个目标等他们去共同完成。
在狭小的夹层里，数以万计的数码兽在悠长的“停滞”中醒过来，在狂喜之后，他们的脑中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破坏欲以及唯一的复仇对象。
“……要毁掉才行啊。”
“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只要那个家伙不在了……”
“毁掉……”
“那样，属于我们的东西就……”
“把Khaos的枢轴给毁掉……”
原来那个家伙是什么Khaos的枢轴啊，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呢。
是的，他们只知道那个家伙是存在的，但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家伙是谁。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知道这个家伙是谁了，他们第一次对这个家伙有了明确的认知，接下来，他们还能知道更多更多的，有关于这个家伙的事情。
想到这里，数码兽们都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发出刺耳的窃笑声。
于是他们忘记了思考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认知到底是来自于哪里，以及从现在开始他们脑中被慢慢灌输进的资料的来源，他们从“停滞”中解放出来的理由。
不过没关系，这些已经被复仇蒙蔽了大脑或者中枢处理程序的数码兽只要知道他们现在要达到的目标是毁灭卡俄斯的枢轴就行了。
这些已经开始丧失理智的数码兽都是被卡俄斯所封杀的数码兽，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进化的能力，连向他来许愿的机会也被枢轴抹消。而这次卡俄斯内部的失衡，让这些家伙有了可乘之机，不过贸然攻击卡俄斯的他们自然没有成功。
真是些悲哀的家伙，一个个都像只丧家之犬，不过这些家伙还没有悲哀到黄龙兽想要怜悯他们的程度。
让他们恢复到原来实力的巅峰期，夺去他们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Hampty Dampty碎了，就难以再生。
黄龙兽并不是正义的主宰，黄龙兽同样也不是邪恶的信徒，他可以是个温厚威严的长者，也可以是为了自己所想而利用他人的赌徒。
说到底，黄龙兽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契机，然后默默看着他们发生而已。
在四圣兽那边留下了口信，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有关于那位，也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黄龙兽，他可不保证自己会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这个在数码世界活了一辈子的老家伙时正时邪，爱丽丝可没办法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来相信他这次只是看着而不是想着怎么在这其中搅些局。而且她确信，这个闲着没事干的老家伙已经来搅局了。
李健良就曾经对她说过，绝对不能去相信第一次见到黄龙兽时对他留下的第一印象。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数码兽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十足的老顽童，并且乐于把你耍的团团转。
不过好在他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至少他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数码世界里，Digi Gnome，四圣兽还有她都可以让被认证数码兽通过卡俄斯，但是如果要让未经认证并且还被卡俄斯排斥的存在到达卡俄斯的核心地带，除了黄龙兽以外，还没人能做到。
爱丽丝决定不像黄龙兽那样，她是个好人，所以她现在毫不停歇地在数码世界里寻找着驯兽师和他们的数码兽搭档。如果能找到他们，首先要等他们警戒之前简单明了地对他们解释…不不不，没那个闲时间！找到他们后，就直接把他们扔到黄龙兽那边，万事大吉。
然后她就可以安心地回到卡俄斯，等待着黄龙兽送给他们的巨大“惊喜”。
现在，她想要找的东西离她不远了
那四个模糊的轮廓在她的眼里变得越来越清晰，爱丽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速度越来越快，她索性冲着那四个影子跑了过去。
1.2.3
“我找到了。”

One who distant came near to me in the morning,and still nearer when taken away by night.
-Fluttering Fireflies
在作为范本的地狱兽分解为数据之后，一切都会彻底归于平衡……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在失去了与范本同化的思维后，失去理智的数码兽内里原本勉强保持平衡的机理彻底崩溃，在失去了下一步的行动指示后，所有的数码兽都混乱了起来，比刚刚更加狂暴的咆哮声几乎是震碎了空间。
失去了攻击的第一目标，作为数码兽的本能再次上来占据了第一位，这个空间里满是数码兽被打散的资料，凭借着本能它们抢夺着数据，将血红色的粒子被吞没于体内。随着流入数码兽的体内的数据量越来越大，所有的数码兽都开始了从内到外的改变。
特仑斯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变成数码兽之后增强的感知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喂，这是怎么回事！”
术士兽急切的声音传到了他所在的层面，特仑斯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开始把现在的情况整理成篇章。
“他们在通过本能抢夺资料，现在已经开始进化了。”
“我们已经没有余力了。”裁决兽按住自己的右臂，他们没办法再战斗下去，属于科学飞龙兽的意识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在这个空间里维持着究极体的形态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妖狐兽也是一样，他现在只能尽力维持着与留姬共同的进化，以免像在对战D-Reaper时候的那样，最后被迫与搭档分离，在这个失控的状况下，他更不能允许自己的搭档以毫无攻击力的形式出现在那些近乎暴走的数码兽之前。
谁会想到他们努力战斗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资料涌入它们的体内，为了适应渐渐变大的数据量，它们的形体开始如同撕裂一样地被拉扯着，在不断的资料积累中，它们开始了名为进化的改变历程。
进化后会变得更强，这是在数码兽完成进化后最想要达到的一个标准也是他们想要进化的主要目的。也的确大多数数码兽在进化后会得到比之前要强很多的力量，这里已经丧失理智与自我意识的数码兽大部分也不会脱离这个定性。
启人看着这些剩下的怪物一级一级地向上进化，直至它们所能到达的顶峰。
“全部…都进化到究极体了吗？”
留姬颤抖的声音生生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曾经在数码世界里见证过这样的场景，可相似的场景放到这边，原本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幕却让人变得恐惧起来。
怪物们在完成进化后似乎在身体上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是木讷呆滞的样子。
“啊？”
带着疑问意味的拟声词从某个数码兽的口中吐了出来。
随着这本并不是很响的声音响起，周围的数码兽也跟着骚动了起来。他们互相下意识地活动着筋骨，在彼此眼中看到彻底改变的自己。
本应该被泯灭的意识又开始窜了上来，有开始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的声音。
在意味不明的笑声过后他们又开始迷茫起来。
他们应该要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一直以来作为数码兽的本能被满足的后来，他们还能做什么？
怪物们交头接耳，交换着连他们都不太清楚的讯息和知识。
“破坏？”
“Destroy。”
“To destroy？”
“破坏吧。”
在与范本同化前自我意识留存下来最后的信息是破坏。可是破坏这件事需要对象，这么苦恼着的怪物们开始在脑袋里找起了可以破坏的对象。
他们现在所残存的知识，只有黄龙兽在他们大脑中强行灌入的，有关于他们眼前的世界，有关于卡俄斯的信息。
“Khaos？”
“枢轴。”
“Pivot。”
它们不约而同地转向“破坏”信息所指明的目标-存在于Khaos内部的枢轴。
最后的防护面已经在之前的攻击下碎裂得不成样子，似乎只要再轻轻碰一下，这个破碎的外壳就会崩溃瓦解。
看着那些怪物的眼睛，他可以知道，这些怪物的脑子里是真的只剩下漫无目的的破坏了。
启人通过公爵兽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怪物注视着少年的世界，眼神里对破坏的疯狂越来越狂热。
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绝望形容他现在的心境反而不太适合，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次的绝望，所以他已经对此感到麻木了。
少年的身影在他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包括当时他掐着少年的脖子时所感受到的触感和不似人类的温度，以及他最后瘫软在原地的身躯。
他把事情做错了，他把事情搞砸了，他把他重要的人弄丢了。
现在难道还要让他放弃吗？
本该失去战斗能力的公爵兽在他强烈意识的驱动下，硬是拖着沉重的身子一跃而起，绕到离他最近的怪物身后，把手中的刺枪重重地刺进了它的心脏。
已经够了！
这句话在他们的脑海中凭空出现，带着无可争辩的强硬和痛苦。
这句话被强施于在场每个人的意识中，等这句话的影响消散，整个空间再次发生了异变。
这个空间的数据体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影响了，在这个不稳定的空间的存在开始渐渐扭曲起来，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渐变为数据粒子，在完全裂解后这些还具有活性的数据渗入了卡俄斯最后一层防卫面的裂缝里，在数据完全渗透后，卡俄斯的防卫面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构建起来，数据和程序不断编织，直到恢复他最初的样子。
混沌公爵兽目睹了这一切，特仑斯回头看看，果不其然地看到咲耶兽和裁决兽也没有受到刚刚那场变故的影响，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咲耶兽环顾四周，与裁决兽对视，她感到了对方和她同样的担心。
“启人呢？”
公爵兽和那些怪物一起分解，进到了卡俄斯的深层地区。
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时，启人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变得不一样了。
白色的穹顶，白色的平面，一切都是白色的世界。
被枪刺穿的数码兽已经死了，开始分裂为数据，公爵兽把枪抽出来，终是无力的他险些跌倒在地。
他打量了一下这里，和他一同到来的怪物们在某种力量的束缚下动弹不得，它们挣扎着，咆哮着，但在这个怪诞的世界里，这些反抗似乎只是在水面投下的一颗小石子，就算荡起了涟漪，到了最后，水面也还是会赴于平静。
一遍遍的扫视，最后他的视线在某个身影上停住了。
墨蓝发色的少年穿着像是要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白色衣裤，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健！”
启人想要跑上前去，可是他没有那个力气，健良见状无奈地对他笑了，赤着脚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启人，不能乱来啊。”他在公爵兽的面前停下，对他说。
没错，是健本人。
启人也想要对他笑一下，也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伤脑筋呢，本来我不想把启人也带过来。”这么说着，健良的眼球表面有某条程序闪了过去，即刻启人就感到一阵眩晕，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与基尔兽分离，自己耗力过度的搭档完全虚脱，在他身边安静地躺着。
“爱丽丝，启人和基尔兽就拜托你了。”健良向他身后这么说了一句话，启人下意识地回过头，那个表情淡漠的金发少女站在他身后，神色莫名地哀伤。
“你真的……”
少女的话没说下去，健良还是笑着。
“拜托你了。”
他再重复了一遍，等到爱丽丝点头了，他才安心地转过了身走向了那些被束缚的怪物们。
刚刚的对话和健良的行动，让启人原本见到健良的喜悦流为了不安。
“等等，健！你要做什么！”启人勉强自己站起身，想要追上去，却不料被一面看不见的壁垒所阻碍，他用力敲打着屏障，却没有任何成效。
他的少年走到和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侧过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等会有机会的话，我再好好骂骂你。”
说完这句话，健良不顾启人的大声呼喊，闭上了眼睛，正过身子抬起了头。
等到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冷灰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只剩下了如同刀刃一般的冷冽。
健良看着那些被他束缚住的怪物们，眼底没有丝毫感情。
这些怪物在进入卡俄斯之后，或许是被唤醒了骨髓中最深的恨意，他们的自我意识竟然有了回归，愤怒的咆哮在纯白的世界里此起彼伏。
“我知道你们很恨我，毕竟是我剥夺了你们进化的权利和原有的力量。”
健良平静地开口了，眼底没起一丝波澜。
回答他的是数码兽们更为愤怒的嘶吼。
“我知道我定下的限制很苛刻，我也知道你们原本是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健良没有理会这种变化，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承认，这是因为我的无力才造成你们现在的局面，所以，现在我也就认了。”
“你们想要破坏Khaos，我不在意，你们想要到现实世界去，说到底我也不太在乎。这些事情，我都不在乎。”
平静地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健良抬起眼看着那些越来越骚动不安的数码兽，眼神越来越冷。
“可我这次真的忍不下去了。”
话锋一转，他冷灰色的眼底有无数道程序流过，同时被束缚的数码兽们开始越来越大声地嘶吼，不过他们现在是为了宣泄他们所感受到的痛苦而嚎叫。
一点一点的，数码兽们的身躯渐渐被白色所侵蚀，有的地方已经彻底变成了干净的白色，和这个纯白的世界合为一体。
“你们想让我消失，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介意，如果你们真的能靠实力来杀死我，我也没什么怨言。”
健良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他就这么注视着数码兽们在他的世界里痛苦地扭曲着变得残缺的身体，白色侵蚀他们的速率开始变快了，这让数码兽的痛苦又加深了一层。
在痛苦的怒吼声中，有不少数码兽挣脱了隐形的束缚，尖啸着冲向冷静得过分的健良。
“你们也是想这么对待我，还有我重视的人吧？”
健良不紧不慢地说，为首的数码兽伸出长长的爪子，但锋利的爪尖却无法碰到他，白色的锁链绑住了他，把他禁锢在离少年不过几米的区位，白色的锁链陷进了他的程序组成深处，开始像倒翻的颜料一样，慢慢把下面的颜色覆盖。
数码兽在痛苦中狂吼，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他，眼里满是仇恨和恐惧。
“但这里是Khaos，是我的世界。”
少年立于世界的中心，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我还是Khaos的枢轴，只要你们踏进Khaos一步。”
“我就不允许你们伤害他们。”
平静地看着数码兽慢慢地被白色侵蚀，一个个被这个属于他的世界吞噬，等这个世界恢复了最初的无暇，健良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是Khaos的枢轴。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回过头，看到启人惊愕的表情时，他明白无论怎么样自己都是回不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只要我还能保护你们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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