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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文】到不了的明天 Anterograde Tomorrow 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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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的第一个清晨,金钟仁带着两个油迹斑斑的牛皮纸包回来,随便丢在都憬秀的厨房里的小桌子上,然后转身解释说,“你昨天把你家钥匙给我了。”
“我知道,”都憬秀指着墙上的便利贴,想着要是自己不看就肯定不知道呢。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熟悉,突兀又有些温暖,就像本是不记得的事情,却又深深埋在脑海深处。
“你还知道些什么?”金钟仁从牛皮纸包里拿出鸡蛋吐司,在厨房里熟悉地走动着问道。
“你叫金钟仁,是我邻居,”都憬秀边看边说,金钟仁从碗柜里拿着东西走进卧室,“你之前跳过舞,但是后来转行当了小说家,你的笑容很悲伤,抽烟很凶因为你就要死——”
金钟仁从厨房柜台冲进来一把抓住本子把最后那页纸扯掉,发出刺耳的撕扯声。都憬秀愣愣地看着金钟仁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页纸,“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我不想当你这个本子上终有一天会被遗忘的人。这样一点儿都不美好。它最后会变得血肉模糊般难忍,所以,你不用在这本子上记录我的事情。”
“但是——”
“忘了它。”
金钟仁离开后,都憬秀又悄悄地偷偷写了一张,把那些灰烬收拾起来装到一个罐子里。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从今天起记住金钟仁,而是想让明天的自己了解今天的金钟仁那笑容的意义,想让明天的自己了解那个吞吐着烟雾,把药罐换成牛奶,从内而外微笑的金钟仁,那个拿着棒球帽突然来打了打自己脸颊的金钟仁。他就像是个妈妈眼中的孩子,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是个极致浪漫主义的人。
尽管那些画面都憬秀并没有真的见过,但是不需要亲眼看到也能猜到肯定是这样。字字句句从指尖迸出,停留在纸上,都憬秀觉得这样的描述远比照片更加能够展现出金钟仁眼眸中闪烁的如星尘般炫目的光芒。他叫自己哥的样子,他拿着棒球帽的手背在身后的样子,他们是如此的般配。
都憬秀并没有写金钟仁正踏在走向死亡的路上。


17楼2013-08-07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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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有一天是这样,本子上最后一页上的人叫金钟仁,作家,在电梯里遇到的陌生人。如果他穿着亮色外套的话意味着他今天心情不错,要是脸色蜡黄的话意味着他那天不太好。有时候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隔壁的阳台上,干燥起皮的唇间叼着根烟,晃动着腿,手指敲着起锈的栏杆。有时候他又是一个依靠着墙壁的筋疲力尽的男人,驼着背,顶着一头被雨水弄得湿漉漉的头发。他们有时会一起在走廊发呆,更多的时候是萦绕在布鲁斯音乐中,隔着黛青色的烟雾,垂着眼交谈。有时候见到他,会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一些东西悸动着,而更多的时候却是让都憬秀一阵头脑眩晕空白的金钟仁。
    尽管都憬秀并没有记录下这些小细节,但是每当他们接触的时候都会有很奇怪的感觉。每一次的眼神接触,每一次夜空下在彼此体内的舒展蔓延,每一次呜咽喘息下在指间中的啃噬纠缠,都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明亮、又转瞬即逝。就像烟花一样。那种萦绕在指间的,刚刚想要追寻就会消失的触感。这种感觉告诉他这些事情全都发生过,下一次又会依旧这样,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他手指尖滑动的触摸感就如同自己转瞬即逝的记忆。
    但是这样一点也不浪漫。“我爱你,”这三个字从来没有说过。他们都很清楚,这三个字会变得太生硬突兀,太难说明,因为第二天金钟仁就会又是个陌生人。有时金钟仁对他来说像是一本书,好像没有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时光仿佛阻隔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日子一天天地过,在都憬秀的“别走”,“晚安”中流逝。不断地推开金钟仁又拉近身来。尽管在他们没有指尖身心纠缠的时候,他也觉得他们两个以前融为一体过。仿佛纸上海啸一般涌入的文字和轻柔的音乐记录了他们的全部。
    每天的最后都憬秀都会变得妥协,相拥着说“晚安”。
    都憬秀和金钟仁之间也许没有什么世俗定义的浪漫。但是却存在着更加微妙的感觉,混杂着舒适感和需求感,充满着希望和命运的牵扯,流转于都憬秀白皙的脖颈和金钟仁厚实的掌心中。


    18楼2013-08-07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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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之前跟你说过,我想写一部关于你的小说,”金钟仁说。沙砾划过他们的脚趾缝,海天相接处细碎的海浪声卷走了所有的喧嚣,“嗯……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写你,也根本就没想写什么小说。小说的情节都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但是那时候我只是想劝导你而已——但是现在,我真的想要好好观察了解你。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一切。”
      等到金钟仁咳嗽完,都憬秀才说,“但是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我的事情啊。每天都是吧。而且要是我就这么跟你说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话,那可能就没什么新鲜事可说——”
      金钟仁摸上都憬秀脖颈上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趁着都憬秀惊讶得嘴巴微张的空挡,金钟仁又伸手蹭了蹭。金钟仁咧开嘴脸上洋溢出温柔的笑容,甚至比明月繁星更加夺目,让人沦陷。“但是还是有些方面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告诉我的只是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都憬秀。那个会做泡菜意大利面,会讲冷笑话,但已经停驻在时间中的都憬秀。但是,我想听到的是,那个我口中的‘哥’,那个现在活生生的,在酒吧唱歌跑了调的,把每一天都当做末日和生日来过的都憬秀。”
      “我——”黄昏下的都憬秀却说不出话来。金钟仁温热的手掌贴合在他的脖颈上,厚重又让人踏实。
      “哥,我想了解你。不是昨天的你,也不是明天的你。我想了解的,只是今天的你。我想知道你的感受,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今天你没有去酒吧,还想知道你每天醒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是怕痒……”
      “对。”
      “什么?”
      “我怕痒,”都憬秀脑子一片空白,他把手掌覆上金钟仁贴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感受到滚热到烫人的温度,“我好喜欢你把手放在这儿。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金钟仁本来想笑的,但是咳嗽声却将笑意逼退。他们如藤蔓般在海滩上纠缠蔓延,沙砾揉进了彼此的发丝间,指尖浸湿在微凉的海水中,都憬秀爱抚亲吻着金钟仁的脖颈,闭上双眼感受到他灼热的喘息,“我也想要感受你的一切。今天,我不想忘了你。”
      金钟仁柔软的唇游走在都憬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亲吻舔舐着他每一个细小的皮肤纹理,拂过他一根根颤抖的长睫毛,想要拥锁住每一个都憬秀,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都憬秀沉溺在如同羊绒般舒适柔软的怀抱中,抓住金钟仁的指尖渐渐回过神来。
      “明天,”都憬秀的思绪飘忽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金钟仁的手掌徘徊抚摸着他的锁骨,都憬秀轻柔地祈求道,“我想看你跳舞。”
      “为什么?”
      “你每次说到跳舞时,眼睛都会闪着光……我想看着你被这光点亮的样子。灼热的,闪耀的,炫目的。就像萤火虫?”
      都憬秀再次醒来时,脚趾缝中都是沙砾,发梢散发着海水的味道,他卧室的角落里摆着很多小萤火虫。它们在黄昏时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光点,像是星星照耀在水中的粼粼波光,微微点亮了他低矮的小卧室。他起身吃惊地有些发愣地看着,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回了床,然后笑了。


      20楼2013-08-07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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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从金钟仁的高层公寓到都憬秀的小酒吧的122公里的车程中,都憬秀突然握住金钟仁握着方向盘的手,把车开到路边,“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意思?”
        “那些药——退咳珠剂,异丙嗪,可待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呢?你咳嗽得这么厉害,这都是什么——?”都憬秀拿出藏在手套夹缝里的半月形塑料盒,“你——这是——这是呕吐盒么?”
        金钟仁脸色苍白,“不,不是。”
        “你生病了,是不是?”
        漫长的沉默让都憬秀觉得如此煎熬。最终金钟仁移开视线,目光望向远方。都憬秀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翻动着,突然间有些后悔问了那些话。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碎了,颤抖着沙哑的声音说,“还没说完呢,这到底是什么?是——”
        “我有肺病。”
        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中,都憬秀梗着酸胀的喉咙呜咽着。
        “还有多久,多——多——久了”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着,看着金钟仁烟头上缀着的长长的一节烟灰,随着呼吸闪着火光,随即又暗下。暗下。
        “医生说,两年,”金钟仁挣扎着面容笑了一下,从唇缝间挤出的微笑,苦涩又让人揪心,“挺长的,你看我都活了二十多——”
        “不!不要再抽烟了!”
        金钟仁苦笑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明显得有些不自在。“你想干什么?反正我是要死了。两年,两年半,有什么区别么?早晚的事儿。这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会记得我们之间的——”
        突然金钟仁的下巴被打得一阵生疼,头重重地弹在车座上的头枕上,都憬秀也不敢相信刚刚自己打了金钟仁一拳。金钟仁唇间的烟头掉在了坐垫上。
        “这个玩意,”都憬秀拿起烟头看着冒出的灰色烟雾,咬牙切齿,颤抖着声音说,“这个玩意就是我要替你收拾的东西,”然后就把他扔进嘴巴。烟还没有灭,被烫的感觉并不灼热,却只感到强烈的刺痛感。那种刺痛感刺穿了都憬秀的肉体,撕裂了所有的神经,痛,真的很痛。
        金钟仁愣愣地看着都憬秀咀嚼着吞咽这那根香烟,还未熄灭的点点火星,咬碎的烟草和纸屑像把尖刃戳进那被灼伤的创口。烟雾从都憬秀的喉咙中溢出,呛得他有些窒息,眼泪翻滚着涌出眼眶。烟草的味道比药片和垃圾更加难忍,而在金钟仁呆滞的目光下显得愈发苦涩。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抽烟,”都憬秀吞咽着,舌头痛苦地抵着上颚蜷缩着,“你抽一根,我就吃一根。因为,对,对,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长短之分。我今天死还是明天死也没什么区别,对不对?如果你觉得你有资格可以随便从我身边离开,那我也有!”
        “哥,你他妈的太傻了!”
        都憬秀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无言地默认了。


        22楼2013-08-07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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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怪怪的,写东西的家伙不再抽烟了啊,”都憬秀这周第一次出现在酒吧的时候,珉硕说道。他抿了一口冰水,目光从台上的音乐人身上转向都憬秀,“他以前抽烟抽得多凶啊。之前还总穿很贵的衬衫。但是现在完全像变了个人。”
          舌头舔了舔上牙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烫伤的痕迹,都憬秀追寻着珉硕的目光看到那个带着盛气凌人笑容的人,坐在酒吧的尽头。十二点半了,酒吧里充斥着人们聒噪的声音,但是都憬秀却满眼尽是那个人的样子,他的唇形,他纤长睫毛下闪烁的暗光。都憬秀和那个穿皮夹克的人眼神交换的时候,酒吧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安静,苍白,而又神秘。
          此时音乐响起,珉硕哼出了第一个音节。都憬秀只是本能地上下开合着嘴巴,他只知道该到自己唱的部分了。麦克风紧紧地攥在手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直到珉硕急躁地跺了跺地板,都憬秀还是无法从恐慌中摆脱出来,声音沙哑而干涩。
          那个人挑起眉毛,嘴巴张了张,都憬秀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然后那人伸出了手指。都憬秀困惑着看到那人在用他的指尖跳舞,这时钢琴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明亮而又清晰地,和着其他乐器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沦陷了。音符环绕在那人的身边,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引导着音符飘向他坐的角落,都憬秀觉得那人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艺术家。音符仿佛穿过那人的指尖,流淌到了内心深处。
          那天是九月的一个夜晚,也可能是十月,那天晚上都憬秀与那位穿皮夹克的人合作出了最出色的表演。珉硕和他分小费的时候,那人穿过一张张桌子走近来,有些腼腆地笑着说,“我忘了带伞了。”
          都憬秀忽扇着大眼睛,突然意识到雨水正在敲打着窗户。珉硕推了推他,“他说他没带伞。”
          都憬秀还是忽闪着眼睛,最后那人无奈地叹了叹气,手臂无意识地环过都憬秀的脖子,就像从前一直这么搂着他一样,拽了拽他说,“快点,哥,送我回家。”
          当听到‘哥’的时候,都憬秀猛地想起来剪贴薄上最后一页的人,并没有照片,在他的描述下是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是个真正舞者的作家,是个比邻居的关系更加亲密的人。金钟仁。那页纸的旁边还写着,要假装没有见过他,因为金钟仁不喜欢被人记着。
          所以都憬秀就假装不知道他是他的邻居,“你住哪?”
          “你知道的。”
          “我真不知道。”
          “就住你家。”
          “不是吧。”
          “是啊。”
          都憬秀嘟囔着,金钟仁傻笑着,但是都憬秀知道他除了带他回家外,别无他法。
          凌晨一点的首尔浸湿在雨水中,自己的雨衣和金钟仁身上柔软的衣服也被打湿了。都憬秀要求撑着伞,因为这样当他们并排走得很近时,手指关节能够隔开金钟仁的肩膀。他们的身影在黎明的昏暗光线下倒映成纤细的轮廓,脚下回响着啪啪的踩水声。整个画面流露出一种青涩的天真无邪,一种青涩的面红耳赤,突然间的表白打破了这样的焦躁气氛,“我喜欢你,”“你说什么呢,”“我要吻你了,”伴随着有些迫不及待的唇齿相接,温柔的拥吻,唇角的微笑,还有抵着指关节和手腕的支支吾吾。


          23楼2013-08-07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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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却又让人觉得每一秒都如此漫长。时间在都憬秀眼中变得缓慢,尽管他抓不到什么痕迹,却觉得每一天的黎明都会慢慢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节脊柱,每一根脚趾。无尽头地恐惧着。渐渐冷起来的冬天和绵延的雨水,都让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经历过。然而黑夜的吞噬又让他重新变得对世事都一无所知。


            25楼2013-08-07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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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明天(上)
              阳光不知何时照进都憬秀的梦里,折射在有些冰凉又咸湿的海水中,将陷入在大海与沙滩之间柔软沙砾中的脚踝笼罩了起来。梦中的人转了个身,使得那湿润的沙滩转变成了有些微凉的亚麻布。
              当他睁开双眼,原本在眼前叠映着海鸥翅膀的蔚蓝色光影被另一种画面所取代,矮矮的天花板、狭窄的卧室以及尽头的一扇小窗户,还有有些掉皮的木质地板和铺在上面的旧地毯。没错,这是他的房间,尽管和昨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屋子里所有的墙面上到处都粘着绿色的便利贴,但是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上面用彩笔写满了文字、图画、数字,还有日期。一阵微风掀起了窗帘吹进窗,拨弄着这些贴纸发出毛毛雨般细碎而美好的旋律。
              尽管都憬秀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样子的房间,但是他还是被那一大堆黄色的便利贴吓到了。当他爬起来走到阳台,一个倚着隔壁栏杆上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这些脑子里的困惑就全都自动慢慢消失了。
              “看那些黄色纸片了没?”隔壁的陌生人突然问道,深邃的瞳孔中发着亮,调皮地盯上都憬秀直愣愣的眼睛,“回去看看吧。等会我敲门的时候给我开门。”
              都憬秀转身回屋,把它们都看了一遍,之后金钟仁敲门的时候跑过去开了门。十分钟后,他们站在厨房水槽边一起弯着身子做早餐,金钟仁从背后抱住都憬秀,手指轻车熟路地攀到他身前,一根根拂过都憬秀的肋骨,戳了戳他的小肚子。有些不自在地稍稍避开,而后又被轻易地搂回来。金钟仁用手臂揽住都憬秀的腰,将他收进怀中,下巴抵在都憬秀的肩窝里。
              都憬秀好想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好想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场景。也许有一天他们都老去的时候,还是会像今天一样,醒来第一眼看到金钟仁,他还是会戳戳自己的小肚子,还是会在自己耳边戏弄地吹气,然后又把东西搞得一团糟。他们会在阳台上吃早餐,脚上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拖鞋,灰白着头发对着彼此微笑。他们就该一直这么走下去。


              26楼2013-08-07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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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憬秀看着被风掀起的窗帘下,满墙成百上千的黄色便利贴随风飘动,浑身舒展在金钟仁的床上,而金钟仁则双手握住喉咙有些吃力地喘着气。一声有些心烦意乱的低语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不起。”
                这声抱歉转而被金钟仁不断费力的喘气声所取代,回荡在空气中。伸手抚过金钟仁褶皱的衬衫,都憬秀用指尖拨弄地数着金钟仁的肋骨,“一,二,三——”指尖所到之处留下黏黏的汗迹,都憬秀突然吻上金钟仁的嘴唇,这让金钟仁有些吃惊,“嘘。别说对不起。”
                都憬秀的手掌覆上金钟仁的身体,来回摩挲,温暖的掌心让金钟仁感到极其舒服,喘息也渐渐平复下来说,“现在我好像不能真真正正地,去'爱'你了。”
                都憬秀扑哧笑了一声,用指尖在他的小肚子上突袭一般地戳了一下,这让金钟仁痒得笑了出来,而后嘴唇就被另一双柔软的唇衔住,都憬秀再次倾身深情地吻住他。唇齿分开时,都憬秀迷离的眼神扫过两人的身形,浑身散发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气息。“钟仁,听我说。我不在乎我们之间有没有性爱。像现在这样就够了。我们现在也是在做爱,不是么。”
                金钟仁将头埋在枕头里。都憬秀把他拉出来,而他又把眼神飘忽在别处,都憬秀就又把他的脸扳过来盯着。最终金钟仁害羞又窘迫地咯咯笑起来,“你真要命,哥。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怎么了?”
                金钟仁并没再回答,都憬秀觉得这应该又是他诸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中的一个,那些在头脑中来来去去的无应之题,也随着泯灭的光线永远地消失在未央的深夜中。


                28楼2013-08-0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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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忘记的想法都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太笼统了。”
                  “我又不是作家。”
                  “别说得这么笼统。”
                  “好吧,那些想法被扼杀了。”
                  “如果我不想死该怎么办?”金钟仁快速地拨弄着打火机的钢帽,看着火苗一遍遍地点燃又熄灭。“别让我死,哥。答应我你会一直记得我。”
                  “好,我保证。我会记住你的。”
                  “永远记住我。”
                  “嗯,永远。”
                  现实所带来的伤痛远比谎言来得更加难以磨灭,而谎言却已足够将都憬秀伤得分崩离析。
                  “明天你还会爱我吗?”
                  “肯定会。”
                  “你跟我保证。”
                  “我明天还会爱你的,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别玩打火机了,等会儿把我房子烧了。”
                  金钟仁给都憬秀写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他们的许诺,“我叫金钟仁。住在隔壁,是个作家。明天见,哥。别忘了我!”都憬秀看着那个感叹号笑了好久,金钟仁带着点点憧憬揽过他的肩膀一起滚到了被子里面。这样善意的谎言,都憬秀也想将自己蒙蔽起来。
                  憧憬破灭,谎言败露。金钟仁的低喃声,穿过发丝吹入都憬秀的耳朵,显得微弱而孤单,“这世上我只有两样东西,哥。那就是你和舞蹈。这两样东西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但是很快,舞蹈就会被从我的骨髓中剥夺走,而最后的最后,也会把你从我的生命中带走……”
                  都憬秀将金钟仁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拥他入怀。火光终将熄灭,黑暗吞噬了全部。听,窗台被雨点砸得噼噼啪啪,下雨了。


                  29楼2013-08-0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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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憬秀看着金钟仁跳舞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他的动作竟有些跟不上节奏,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却让人不能忽视。舞蹈动作的吃力衔接暴露了他真的有些心有余,力不足。金钟仁的肌肉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绷住,肌腱也被死死拉紧,永远也追不上那快一拍的音乐节奏。金钟仁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和懊恼的神情,他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是当这些疑虑一闪而过后,失望和懊恼也碎成细小的灰尘湮没在微光中。没有吃力,没有喘息,金钟仁只是个坐在酒吧尽头座位上的人,像个幽灵。
                    都憬秀唱歌的时候,看到金钟仁放开又握紧自己的拳头,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了齿痕,垂着沮丧的眼眸,肩膀也微微颤抖着。所有的压抑和失落一切并没有喧嚣地爆发出来,而是随着喘息逐渐扩散在整个空气中。
                    最终,说金钟仁是个舞者,这样的描述也如一句谎言般存在于剪贴簿上。他再也不能跳舞了。他也不算是个称职的作家。那页纸上所描述的他好像都不太对劲。难道他只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游荡在每夜尽头的尸骸么,“哥,你还记得么……?”


                    30楼2013-08-07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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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憬秀踏进电梯的时候,已经被这仲夏里令人窒息的灼热天气折磨的不行。电梯里的陌生人礼貌地点头打招呼。那天7月12号,世界仍充斥着昏暗暧昧的灯光,酒后的嘶吼,还有偶尔传来刺耳笑声。而此刻在电梯中却只有他们两个,气氛有些压抑的安静。
                      那时都憬秀刚刚从酒吧回来,很想从头发里残余的刺鼻的烟味儿和浓重的酒精味儿中赶紧摆脱出来。指尖还萦绕着最后一个萨克斯风音符,cinquillo的节奏仿佛还在他的皮肤下跳动着,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填补他与这个陌生人之间如深渊般的距离。(cinquillo在序言中有注释,是一种音乐名称。)
                      那个陌生人嘴里叼着一根还没有点燃的香烟,首先转了过来。电梯中的灯光直愣愣地照在那人身上,看起来像笼罩在一层死气沉沉的病态黄的薄纱中。都憬秀感受着cinquillo敲打在血脉中的重重的节奏,不禁好奇,这人的躯壳会不会真的是塑料做的?看起来真像。
                      “好热啊。这天儿可真热,”那人边伸出一只手边说道,都憬秀有些犹豫地握住。那人的手出奇的冰凉,指尖纤长,指甲也简短整洁地修剪过,皮肤像皮革一般紧紧包裹着瘦削的指关节。但是都憬秀却发现那人在发抖。他的牙齿颤抖着,不敢有过多的眼神接触。
                      “嗯,”都憬秀应道。他想问问那人为什么抖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但是吱吱呀呀作响的电梯地板和噼啪地跳动着的荧光灯管让他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只是说“是啊,好热。”
                      陌生人没再说话。他靠在电梯的墙上,闪烁着目光上下打量着盯着都憬秀的身影。都憬秀躲在外套里畏缩着,感受着那种能穿透身上薄薄羊毛衫的如炬的凝视。时间慢得简直受不了了,终于电梯门开了,都憬秀大呼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憋着气。
                      随后,都憬秀跨进公寓的走廊,却发现那陌生人在后面跟着他,不禁疑惑这可能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
                      “我们之前在哪见过吗?”都憬秀忍不住问道,声音不安地回荡在狭长的走廊中。陌生人停在了隔壁的门前,晃动着套在食指上的钥匙扣。银色的月光透过栏杆照射进来,停驻在在那人的外套上闪闪发光。都憬秀注意到一对闪亮袖扣,看起来应该很贵,应该是贵得简直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都穿不起的衣服。
                      “见过?”那人皱着眉,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有些乞求般地说道。
                      都憬秀抓着外套的绒布衬里。他不记得在他那个剪贴薄里有这个人。但有可能看的时候漏了一页吧。之前就有过这种事儿。他赶紧想去翻自己的包,但是一个突然的笑声打断了他,“所以说你还是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我该记得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那人笑了,但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啜泣,依靠在隔壁的门上,一点点滑下去。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那人有些扭曲的笑容里隐藏着无尽的沮丧。虽然看起来挺年轻,但是却太悲凉了。


                      31楼2013-08-07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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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的气氛有种看不见的压抑,看着脏脏的窗户,脉搏的跳动一下下敲动着凝固的空气。都憬秀吃着西瓜,却感到真是难以下咽。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怪怪的,细微的不安感让都憬秀的心悬了起来。
                        “钟仁,”都憬秀小心翼翼地将西瓜子吐在指尖上,“你怎么这么沉默?”
                        “我一直这么沉默啊,”金钟仁应道。
                        他们在金钟仁的阳台上盘着腿坐着,背后是潮湿发霉的墙壁,眼前是绵延无尽头的乡下田野。都憬秀只感到这样的景象像是尘封的胶卷底片和支离破碎的梦境一般。都憬秀好想逃离出去,逃到一个让金钟仁摆脱这样的孤寂感,能够无忧无虑微笑的地方。
                        “你不是这样的。”
                        “你不会知道。你又不记得。”
                        “你怎么这么烦躁?”
                        “我没有。”
                        “你有。”
                        金钟仁生气地吃了一大口西瓜,又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汁水。太明显了,他很烦躁。都憬秀静静地看着他大口咬着西瓜,嚼了两下,然后咽下去,耐心等着他开口说话。但是金钟仁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一口一口吞着西瓜。
                        “我说错话了么?钟仁,我想和你亲密地交往,但是你怎么这样——”
                        “不是,哥。是可以,但是我们怎么能他妈的交往下去,”金钟仁突然生气地说,语气冷漠,“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交往过。你不知道吗?虽然你总是很努力地想要记住我,但是最后还是记不得。就这样。”
                        都憬秀本没想哭,但是看着金钟仁板着的那张扑克脸,控制不住地小声呜咽起来。金钟仁变得更生气了,“你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烦躁。你每天起来,世界又是崭新又美好,但是我呢?”
                        “对不——”
                        “我们相爱了,该死的是,我他妈还是要每天早上跟你自我介绍,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的么?——不,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真正爱过我。要是没有我写的便利贴,所有的一切就全都不复存在。真的是完全一无所有。我对你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我们交往就像过家家一样。一切都假得跟小说似的。我他妈还是个写小说的呢,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对不起,”打破了这篇死寂,不知道是谁说的,可能他们都说了吧。
                        “两天前那晚,我去你房间拿走了所有的关于我们的便利贴。昨天,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那晚的事情——只求你记得那么一点点就好——但是……”
                        金钟仁伸手拉住都憬秀,十指相扣。黏黏的西瓜汁混杂着掌心的汗水将两人的手掌贴在一起。“跟你说,我就要死了。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们的事。然后,你会忘了我。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病。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也会淡忘的。时间就是这样缓慢无情地吞噬着所有,先是完了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再慢慢消磨一些重要的事……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完了,全都消失了,直到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一直在怀念什么——”
                        “不,不是的,钟仁,不是这样的——我脑子不好,但是我的心,”都憬秀拉过两人的手,叠在自己的胸膛上,大口地深呼吸着,仿佛想要空气填满两人之间的沟壑。金钟仁感受到都憬秀从衣服里透过的热量,听到了他从未想过能听到的话语,“我的心是真的。这里会记得你的。虽然我不记得你的事情,但是每当你受伤难过,我的心也会痛。每当你开心微笑,我的心也会感到很幸福。就算没有记忆,我也仍然爱着你,坚持下去好吗,钟仁?”
                        久久的沉默过后,金钟仁终于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是又很快扭曲得变了样,最终变得支离破碎,“生活不是浪漫的言情小说,哥。生活不会这样的。”他深吸一口气,指甲抓进肉里,痛苦地小声道,“哥你看不到么?我们的结局很清楚了。一直在从最开始的地方重复着,好像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尽管金钟仁一直在等着他反驳,尽管他们两个人都在等着一声反驳,都憬秀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哽咽的哭泣让他的身子变得可怕的沉重,实在是说不出一句低声的反抗,而金钟仁接着说,“你知道么——总有一天,我再也不能摸你的脸,不能跟你说话,而我只能——躺在那,全身麻木地看着你哭泣的眼,还有我的手……你会像这样抓着我的手,但是触感会是冰冷的,那样会比现在更痛的。等到那一天,哥,答应我让我离开你的生活。等到那一天,你就回家,把墙上那些黄色的'小雏菊'拿下来——”
                        “不。”
                        “听着,哥。不值得……”金钟仁哽咽着,喉结突然提了起来,一直没有再落下,声音也终于绷不住了。都憬秀发觉金钟仁竟也一直在哭。好像比自己哭得更久,“看着它们慢慢枯萎凋零……”
                        “不,”都憬秀抓起他的双手,想要捡拾起金钟仁逐渐变得支离破碎的身躯。他合起金钟仁的指节,低声祈祷着,“不,不,不……”


                        32楼2013-08-07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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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匆匆地过,都憬秀变得跟不上时钟指针的脚步,变得不会看表和看日历,甚至变得忘记了日子。有时候看看窗外,就会好奇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他的剪贴薄再也没有更新过,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二十岁还是二十五岁了,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因为每天他都会被遗忘在同样的空间中,停留在时间里。
                          但是对于金钟仁来说,时光将他带到2013年的最后几个月。他已经二十五了,再过三个月就满二十六岁,尽管很痛,但他们也相爱了这么久了。已经是年末了,夏天也早就过完,但是他好像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让他对生命变得贪婪,让他对所不能拥有的一切感到悲痛。
                          他们沦陷在他们的爱情里,这让都憬秀每晚都会紧紧抱住金钟仁,乞求着让他记得那天所有的事情,或者是之前所有的事情……
                          “明天,”金钟仁突然说。都憬秀鼻间闻着金钟仁身上隐约的碘酒和抗菌剂,混杂着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你去记得明天的事情。而我来记得我们所有的'昨天',这样我们就能记得所有的'明天'了。这样多好。”
                          都憬秀面无表情,“没什么意义。谁能记得还没有到的明天呢?”
                          “嗯,”金钟仁窝在都憬秀的手臂中,脊背贴在他的胸前,用脸颊蹭着都憬秀的脸,“我记得我们明天要去海边,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你记得我们会做什么?”
                          “钟仁你在说什么呢,怎么会记得还没发生的事——”
                          “嘘。快看。我记得海水在阳光下闪得波光粼粼。太阳渐渐落下去,把云彩映得红红的。周围很静,静得只有海浪声和风声,还有你的声音。你会唱着My lady,把脚丫埋在沙子里,看着我在水里撒欢。然后我会跳起舞来,合着你的歌声。然后我不小心绊倒了,你急着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过来扶我。你看看你多可爱啊,我于是就势把你推倒。然后我们就在沙滩上做爱,弄得浑身都是沙子,后果就是这些脏衣服让你洗衣服洗得快崩溃了,一直搓啊搓的——嗯……当然之前我们得坐在车顶上吃了晚饭,悠闲又惬意。我们会吃些汉堡包,又很多芝士的……”
                          都憬秀凝视着他说,“然后我们看着日薄西山。我会继续唱起歌来,然后你一把把我从车顶上拽下来。我们一起跳起舞来。笑得很高兴。你可以笑得很大声,但是我可以笑得把声音拖得很长。可是到处都是蚊子,我想快点离开,但是你好喜欢这样,还想再呆一会,我拖着你要回去,你杵着不动,但是最后还是会妥协,因为你要是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打你了。又或者是你抓住我的手,拥住我深吻了起来,那可能就是我妥协了。”
                          金钟仁抓着他的手腕,一把拥住,脸凑近去,都憬秀感到金钟仁从舌尖传来的热气,“像这样?”
                          “刚刚在想什么?”
                          “我好想一直就这样下去。”
                          都憬秀有很多问题没有问金钟仁。他没有问金钟仁他们是否能永远在一起,也没有问还有多少明天等着他们,这些问题,时间会来回答。他能挽留住的只有金钟仁此刻的分分秒秒,他的每一个身影,每一个音节。
                          这分分秒秒若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33楼2013-08-07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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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不了的明天[开度] 第三章 明天(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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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憬秀在昏暗的舞台上唱着歌,灯光雾蒙蒙地打在他身上。他发现自己一直盯着酒吧尽头的一个空荡荡的位子,奇怪着此时心里被狠狠掏空一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让他唱出来的每个音符都走了调。珉硕急得赶紧用自己的声音压住都憬秀的失误。但是珉硕最后还是受不了他了,“你怎么回事儿啊?”
                            “不知道。”都憬秀嘟囔着。今天真的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切照旧,跟自己剪贴薄上记的东西一样。
                            “那个作家哪儿去了?叫什么来着,金钟仁?”
                            “什么作家啊?”都憬秀这么问着,却感到心中突然梗住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和痛楚,这感觉竟强烈到让他瞬间慌了神。他下意识地抓起剪贴薄,一遍又一遍地翻着,最后颤抖着啜泣了起来,“我不认识什么作家……”
                            封底里夹着的风干的黄色雏菊一片片滑落下来。都憬秀崩溃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来把他从静止的时光中拽出来了。


                            34楼2013-08-07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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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十月醒来,墙壁上早已满眼碧绿,那种永远都不会枯萎凋零的绿色。十月里的每一次日落都要带走一丝生气,直到落叶散发出腐臭味,誓言也随之渐渐尘封在再也记不起的时光里。酒吧里的人来了又去,十月绵延无尽的雨水冲刷着那故人残留的体温。
                              他在十一月醒来,在积雪漫过窗沿的清晨。末日的恐惧侵袭着埋在枕头痛哭的人。十一月里渐渐昼短夜长的日子周而复始地轮回着,愈加漫长的夜晚像是预示着再也到不了的明天。他开始思索他这样活了多久,还要这样苟且下去多久,还有多少个明天在末日前等着他。
                              他在十二月醒来,还有四天就要圣诞,门口传来敲门声。手指伸展开扶着墙壁,一路穿过被黑暗吞噬的走廊,拉掉门闩,门打开了——
                              “哥,”门口依靠着的人低声唤着。映入眼帘的那人双眼肿胀地咬着灰白嘴唇,顶着一头还未化掉的雪花,脚上趿拉着塑料拖鞋,在松松垮垮的医院病号服里瑟瑟发抖。那人像是要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不断抽动着嘴唇的肌肉,但是终是败了下来,再次蠕动着下巴说,“哥,”带着抽噎,“哥,哥……”
                              骤然间,一股莫名强大的暖流席卷了都憬秀的全身,却还是强忍住冲动,只是迟疑地问,“你是谁?”
                              时间静止。
                              “呵,果然,你肯定早就忘了。我太傻了……”
                              都憬秀看着那人已经通红的眼睛里喷涌出的液体,竟感到一种压得令人窒息的要流泪的同感,强烈到难以名状。顷刻间自己的皮肉骨骼,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慢慢崩塌。那人彻底失控地浑身抽搐着,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恸哭起来,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用手臂蹭了蹭滚在脸上的泪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痛彻心扉的喘息击碎了所有的防线。
                              那人动了动身子,身影看起来脆弱不堪,“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只是想着——万一你还记得我——算了,没事儿了,我走……”
                              此时都憬秀的眼中的他,像是在雪中飞舞的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小光点,都憬秀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如此轻易地将那人拉进了门,想也没想地说,“别走,外面下雪了。我给你加件外套。不然会感冒的。”
                              “会感冒,”那人重复着,笑了起来,这笑容却是这世间最凄凉的,“我会感冒的。”


                              35楼2013-08-07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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