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版无改动。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本喵强调这个，还非要艾特你们……@阡陌左岸 @清风_木木

引子
凌晨五点半，我打开手电筒走出了家门。
冬日的清晨十分冷冽，这个时间还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小巷一片死寂，我呼出一口口白雾，勉强行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
身为高三的学生，摸黑上学虽然极不舒服，但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抱怨也没用。
这种普通手电筒发挥的作用其实极为有限，仅能照亮前方三米左右的地面。我又懒得给它换电池，实际上得到的照明效果只能让我大致判断地面上有没有挡路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楚细节。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遇见了它。
我无意中发现，右手边小巷的墙脚下有一块黑影。我用手电筒照向它，昏暗的光斑下似乎是个布袋子之类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形状很奇怪，我被这堆东西勾起了兴趣，看时间也还早，就凑过去蹲下想看个仔细。
我本来还有点困，结果低头只看了一眼，立马就清醒了，头皮一下子炸了开来。
那是一具猫尸。整个尸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侧卧在地上，皮毛上糊满了暗红的血块，不知道哪个伤口喷出的鲜血洒了一地。猫尸的嘴张大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浑浊到看不清瞳孔的眼珠死死地盯住我不放。
一瞬间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镜头充斥了我的脑海，后脑勺顺着脊椎麻了下去，浑身都是冷汗，我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死猫的眼睛慢慢地放大，放大，放大。
我起身就跑，手电筒一下子甩了出去，不知道磕在哪啪嚓一声就灭了。我脑子里乱成一片，在黑暗中大叫着死命地跑，没跑几步就“咣”地一声撞在了小巷外的路灯杆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这路灯晃了两晃竟然亮了。这一撞，真的是撞墙自杀那种撞法，我顾不上头疼欲裂，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一
到了学校之后，我依然沉浸在恐慌中，昏昏沉沉地上了两节课。课间，阿飒看我头上肿了一个大包，就凑过来表示担心，拍了几下我才缓过来。阿飒全名维卞飒，是我的死党，也是个有钱公子哥，他老爸是本地拓建公司的老总维泷。自从被全班同学戏称阿飒之后他不止一次以死相逼，最后都不了了之，时间一长他自己也不在乎了。
我断断续续地给阿飒讲了一下早上的遭遇，他听得兴致盎然：“然后你就惨叫着跑了？然后跑去撞电线杆了？”
我心说明明是意外，你这么一说简直好像我主动撞的一样，嘴上含糊地应了几声。
阿飒大笑：“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你看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哎呀，还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我听得不耐烦，打断他道：“笑什么笑，有本事放学了跟我去看看。我还不信你胆子能有多大。”
“好好好，奉陪奉陪！”阿飒嬉笑道。
之后的两节课我坐立不安，一方面是额头上的包实在疼得要命，一方面是害怕猫尸已经被人处理掉了。那具猫尸是很恐怖，可是尸体扭曲得太严重，能让一只猫致死的打击并不罕见，可是要做到扭曲尸体就难了。我很在意，这猫究竟是怎么死的。
在学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我抓起阿飒就跑。其实我家距离学校并不远，出了校门沿着马路走上五分钟就能到小巷口。远远地我就发现了异状，经过小巷口的行人都会疑惑地看向小巷深处，而后便匆匆地离开。我心里一喜，这说明猫尸一定还在！
我们赶到小巷口，就见猫尸旁半蹲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个人胡子头发一大把，看样子根本没整理过，活脱脱一个糙大叔。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青布长衫，在这个季节显得略为单薄。这人就一直旁若无人地蹲在那，路人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怪物似的。
这人是谁？为什么蹲在那？难道是死猫的主人？这大叔该不会很凶吧？我心里踌躇不定，脚下却不自觉地动了起来。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和那大叔的距离已经足够我闹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这大叔左手攥着一串念珠，右手拿了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地藏经》，嘴里叽里咕噜地碎碎念，看样子应该是《地藏经》的内容。原来他是在超度这只猫，那他该是个和尚了。可是怎么看也不像啊，难道是拒绝剃头被方丈赶出来了？
大叔这时候已经念完了经，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一路走好。”
我头上冷汗直冒，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呃，是啊，它死得好惨啊。”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现在我是在跟一个和尚之类的人对话，人家一张嘴就是怜悯和祝福，我提起死状是不是太煞风景了？想着我又补了一句：“小家伙，你一定能上天堂的。”
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跟和尚提什么天堂？
那大叔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谢谢你啊，小伙子。有你这句话，这孩子一定会幸福的。”说完大叔就收敛了笑容，看着猫尸皱紧了眉头：“不过也如你所说，实在是太惨了。”
我顺着大叔的目光看向猫尸，发现早上那时候根本没有看清楚什么。这猫尸浑身糊满了血，依稀能看出来原来是黄白相间的毛色。现场的猫血比我估计的更多，旁边的墙上呈扇形喷了好大一块，而地上的血迹主要朝小巷深处的方向延伸，最远溅出了大约五米。
能让血喷出五米，这样的创伤应该是致命伤了。形成这种创伤的一次性横向冲击力必然不小，想到这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车祸”这个词来。
“这个……好像是车祸吧？”我试探地问道。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研究地上的血迹，听见我问就招呼我过去。我走过去蹲下，大叔指着血迹上的一块东西让我看。这是一片相当完整的汽车轮胎印，半夜经过这里的车辆并不多，能在血液凝固之前留下轮胎印的八成就是肇事车辆了。
“我也觉得这应该是车祸。轮胎我懂一点，这个轮胎没有棱角胎肩花纹，没有细缝花纹，排水槽浅，是夏季用的轮胎。”大叔边比划边说，“现在是冬天，没有换冬天轮胎的车应该很少。”
说到这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你应该是学过物理的。你想想，地上的血要洒到五米远，撞这孩子的车速度绝对不慢。半夜行驶在小巷里的车速度能有多快？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意外，那个开车的人是故意的。”
我听到这感到有些不妥当。目前为止的推测都是我和这个大叔的主观臆断，没有任何可靠的数据能证明我们想的绝对正确，这么轻率地去怀疑别人是不是太莽撞了？
我回到猫尸旁边，又仔细看了看尸体。现在看来这尸体远比我早上看到的要恐怖得多，但也许因为是大白天，我竟然不怎么害怕，果然恐惧都是由心理暗示产生的。猫尸的躯干和脊柱一起扭成了麻花，头几乎快掉了，四肢都断成了几截。尸体上有大块的血痂，凭眼睛无法确认创口，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动手来找，只好作罢。如果这猫是被车撞死的话，力道是足够，可是就一下，把脊柱撞得扭起来，撞掉头，撞断腿，还都撞成三四截，这得是什么车，这么精确？
我陷入沉思，总觉得似乎马上就要想通整件事情，可还是缺点关键的部分，若有若无的，怎么也抓不准。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望了望，试图在哪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提示。猫尸，扭曲的；地上的血迹，车撞的；墙上的血迹……嗯？墙上有血迹？我灵光一闪，就是这个！
如果地上的血迹解释为受到车辆的高速撞击喷溅产生的话，墙上的血迹怎么解释？汽车撞击的一次性横向冲击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产生墙上的扇形血迹。从这一片扇形血迹的喷射角度来看，这些血是从躺在地上的猫身上喷出来的。再加上猫尸诡异的扭曲，几乎可以断定这猫受到了两种打击。按时间顺序来看，如果后面受到的是车辆撞击，那么墙上的扇形血迹不会在猫尸的正上方。得到的结论就是，这只猫先受到了车辆的高速撞击致死，然后尸体在原地遭到类似棍棒打击之类的虐尸。
我深呼一口气，感到一阵恶心。如果事实真像我想的这样，那这就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惨无人道的虐猫事件。现在再看整件事，以虐猫为目的的人，开车撞猫一定是故意的，而猫尸张大到诡异的嘴，应该是下颌骨被掰脱臼了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无辜的猫撞死了不说，还极尽所能地施虐，连尸体都不放过，怎么会有人疯狂残忍到这种地步？
我把我的想法讲给大叔听，大叔听完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说得有道理。竟然对这孩子下如此黑手，这样的人一定会受到天谴的！”
说完大叔看着我，微微笑道：“小伙子，谢谢你，要不是你肯出力，这孩子的冤屈可能永远也化解不了。心地善良的人会受到老天的眷顾的。我想把这孩子带回去安葬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心说只不过帮忙弄清楚了死因，又没有找出凶手，哪里算得上化解冤屈。这事我可不想再插手了，死猫吓得我够戗，头上那包还没消肿，在这磨蹭一阵回家迟了还得挨骂，跟一大叔去埋猫我吃饱撑的我。
我这么想着，就打算开口拒绝，没想到一抬头眼神就和那大叔对上了。那大叔眼神柔和，静静地看着我，一脸期待的表情。我被他这么一盯倒觉得过意不去，明明是被期待着的，我却想着让对方失望，这样真的可以吗？不去回应这一份期待真的可以吗？
我一咬牙就答应了，让那大叔先等等，我回一趟家。大叔叫我别着急，不知道从哪扯出一个大塑料袋，蹲在那琢磨着怎么把猫尸装进去。我在旁边找到了我的手电筒，已经摔成八瓣了。我直叫可惜，刚想动身回家时，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件事，阿飒哪去了？
一到这我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猫尸和大叔身上，根本就没有留心阿飒，他是不是跟着，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一点也不清楚。我赶紧去找，没走几步就找到了。这家伙就在小巷口的电线杆后面藏着，看样子不太对劲。我问他怎么了，阿飒支支吾吾了好久，才道：“那……那具猫尸真的很可怕……”
我看他脸色发白，不由失笑。还以为阿飒胆子有多大，没想到还不如我。我拍了拍阿飒表示安慰，告诉他我待会要和大叔去埋猫，问他去不去。阿飒一听就连连摆手，表情都扭曲了。我也没心情逗他，说了声再见就放他回去了。
到家后，老妈狠狠批了我一顿，并且强行把我按在饭桌上吃了一碗韭菜豆腐面才肯放我出去。这一耽搁就是半个小时，大叔肯定生气了。我心惊胆战地找到大叔，他还站在那，猫尸已经被他收进塑料袋里提着。大叔见了我，笑着招呼我走，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我跟着大叔出了小巷，沿着公路往东走。两个人一时搭不上话，我走着走着就想开小差，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出来。我当时完全可以拒绝，又没有人逼我，我就是不去他能把我怎么样？问题根本不在这大叔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种想法，拒绝亲人朋友很简单，大家都熟悉，直来直去没什么问题；可是拒绝陌生人就不一样了，还没熟悉就无情地拒绝对方，怎么想都实在开不了口。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冷淡的社会，我一直保持着这种自以为正确的心态，但细想起来其实是我心理上的弱点。
“小伙子，到了。”大叔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欢迎来到我的家。”我循声望去，看到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二
我面前是一幢普通的砖瓦房，老旧的农家样式，风化明显的红砖墙，放在哪都很不起眼。关键是，我认识这幢砖瓦房。左边是芙华超市，右边是百货商场，坐落在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却到现在也没有被拆建成高楼大厦的这间砖瓦房本身就是一个传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向它投去好奇的目光，想破脑袋去推测房子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奇怪的一个大叔。我愣愣地看着大叔，心里百感交集。
大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自顾自地开门招呼我进去。这平房除了中间的客厅以外还有一左一右两个隔间，大叔叫我随便坐，说着急匆匆地钻进了右边的隔间。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房子老旧了一点，桌椅板凳却都是上着亮漆的红木货，敲着感觉让人很放心。
不多时大叔就出来了，猫尸被他拿一条毯子包好抱在怀里。我迎上去问道：“你打算把它埋在哪？桌子底下还是床底下？我帮你撬地砖。”我当然是开玩笑的，猫尸在商业街没有容身之地，郊外和山上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个大叔也太拿一具猫尸当回事了，还专程跑回家取一条毯子，我实在不能理解。
大叔一点也不生气：“怎么能埋在房子里？活人住的房子可不能跟尸体混在一起，这孩子有更好的归宿地。”说着大叔打开了正对着房子正门的一道门，用空出来的手向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为你介绍这些孩子们，大家一起和睦相处吧。”
我凑上前去，本来刚才对砖瓦房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消除，这一看又被镇住了。门外是一大块空地，四周围着两米多高的红砖墙，应该算是大叔家的后院。这空地极为宽阔，足有平房占地面积的十几倍。空地里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猫，一眼望去绝不止四五十只。这些猫有的三五成群追逐打闹，有的卧在一起休息，注意到我以后全部停下了动作，几十双猫眼齐刷刷地瞪着我不放，场面一下子静得可怕。
相信我，体验过就知道，被这么一大群猫围观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突然就感到一阵心虚，想要退回房间里，大叔却一把将我推了进去。我傻站在猫群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只黑猫慢慢地踱过来，闻了我几下就失去了兴趣，又回头走开了。猫们在这时陆陆续续地又活跃起来，全往大叔身边凑。
大叔哈哈大笑：“小伙子，不用担心，这些孩子们是接受你了。”说着就伸出手这个摸摸，那个拍拍，显得十分开心。猫们也很受用，喵喵叫着抓着大叔的衣服就爬，一下子上去了两三只。我看着就有点同情，这种抓法大叔的衣服可够戗啊。转念一想，大叔身上那件怎么看怎么怪的青布长袍难不成就是用来挨抓的？
大叔和他的猫们其乐融融地温存了一会，就赶它们去玩，叫上我来到了空地的一个角落。这个角落里有五个小土堆，旁边还有一个深半米的坑，大叔把裹着毯子的猫尸放进去正合适。我一下看明白了，这是几个坟堆，里面葬的都是猫。我就问大叔，为什么这里有一个已经挖好的坑，难道他知道有猫会死？
大叔闻言轻叹了一声，道：“这两周，不断有野猫惨死在街头，我已经遇见好几只了。这些孩子们都死于严重的外伤，不瞒你说，我觉得它们都是被同一个虐待狂杀害的。这个人直到现在也没有罢手的迹象，我就提前准备好一个空墓，再发现有可怜的孩子遇难，可以尽快让它安葬。”
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大叔挥舞着铲子填土。我在旁边看着，也帮不上忙，因为大叔家只有一个铲子。填完土，大叔又如我遇见他时一样，半蹲下来，拿出念珠和经书，叽里咕噜地念经，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上的经书换成了《金刚经》。不知道哪一只猫低低地叫了一声，其他的猫也陆续跟着叫了起来，哀伤的悲鸣此起彼伏，深深撼动了我的心灵。
之后大叔打算着手再挖一个坑，我因为上课的缘故先告别离开了。在学校里，我把大叔、砖瓦房和那一大群猫的事告诉了阿飒。我激动不已，说得唾沫横飞，阿飒听完也若有所思。我对这一大群猫十分好奇，看他好像很感兴趣，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没想到阿飒摆了摆手，回绝了我的邀请：“我们是高三的学生，你也知道基本拿不出什么空闲时间。我最近在学车，就算有空也不能拿来玩。”
我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道：“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抓紧复习考名牌大学不说，还得挤时间去学车。我是个成绩一般的平头老百姓真是太好了，连高三的日子过得都轻松得多。”
我开始频繁地去拜访大叔，一边逗猫玩一边跟大叔聊天，久而久之也知道了很多关于大叔的事。大叔是木匠出身，那间砖瓦房是他在师傅去世之后继承的木匠铺，原来是有招牌的，被他给拆了。现在他一个人和那群猫一起生活，平时主要接零工赚钱，端盘子扫卫生搬砖头发传单，凡是体力活都干，偶尔也接几个木匠活做做本行。
见大叔说自己是一个人住，我随口就问他家人在哪。大叔一听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才告诉我，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看我尴尬不已，大叔旋即大笑着叫我不要在意：“你看我现在和这些孩子们一起生活，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辛苦，可是真的很快乐。只要和这些孩子们待在一起，烦恼就会逐渐消失，痛苦的事和寂寞的事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我觉得现在的我其实很幸福，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叔手里抱着一只很小的幼猫，据说是才刚出生不久。这毛茸茸的小家伙老实不客气，坐在大叔手上就拉。大叔乐颠颠地大呼小叫，雀跃着把那只手伸到我面前让我看，把我恶心得差点翻过去。
从第一次遇见大叔开始，我就很在意他念经这事。有一次跟猫玩累了坐着休息，大叔特地泡茶给我喝，我就问他是不是和尚。大叔迷茫地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话我就喷了旁边趴着晒太阳的黑猫一脸。那黑猫当场就炸毛了，喵地跳过来迎面就是一爪子，大叔挡了好久才让它放弃了继续攻击我的打算。
大叔说，我不信教。
这句话听得我非常憋屈，有种被耍的感觉，又不知道该不该发火。我一边往脸上贴创可贴一边问他：“不信教你念什么经，你是在开玩笑吗？”
大叔回答道：“我觉得，信不信教，信什么教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我不懂，但宗教里念给死者的祷文和经文其实就是给死者的祝福。无论我信不信教，我所念出来的东西，都是在传达着我对这些死去的孩子们深切的祝福。也许经文的效果会因为我不信教或者我不懂而大打折扣，但是真诚的祝福不会因此而褪色，会一直伴随着它们，这样就足够了，就像以前那样，将来也是如此。”
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不修边幅的糙大汉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有没有哲理先不说，我居然听完就接受了他的说法，果然生活中的感悟才是最实在的。
我和猫们很快熟络了起来，不过这群捣蛋鬼可一点也不好伺候。不知道是不是大叔放纵的缘故，这些猫特别喜欢抓着人的衣服往上爬，而且还是突然袭击，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抱住小腿就往上窜。有好几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前背后已经挂了七八只了，怎么赶都赶不下去，我的盗版Kappa就是这么被它们分尸的。
有些猫喜欢跑，特地凑过来逗我，见我一怒而起弓着尾巴就跟我兜圈子。大叔这后院虽然大，猫却实在不少，走两步脚底下就窜过去一只，哪里跑得起来。我被欺负得不行了，就把一大群猫都赶跑，弄得整个后院鸡飞狗跳的。还有一些猫老喜欢在我面前躺下，四脚朝天看着我。我就去摸它肚皮，还没摸到就挨了一爪子，委屈的不行。后来才知道，猫的肚皮随便不给你摸的，你得先从背上摸，一点一点建立信任才行。我又去摸背，摸久了不高兴又是一爪子，有时候嘴里发出点声音逗它也会挨爪子，弄得我很郁闷。要是有俩猫打起来了，劝架还得挨爪子。
这些猫里面跟我关系最好的是那只小幼猫，毛色金黄金黄的，软萌可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叔之前不小心把它的粪便拍在我脸上的缘故，这小黄猫特别喜欢往我身边凑，还老是钻在我上衣口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往外探。不过它最喜欢待的地方还是我的头顶，小黄猫本来就小，我头顶那点刚好能容它趴下来。它第一次爬上去的时候就兴奋地乱叫，害得我身上挂满了猫，可它实在是太小，我不放心让它趴那么高，万一摔了可怎么办，于是在那之后上衣口袋才成了它常驻的地方。
还有一只猫，我一直很在意。春节那几天，我被大叔拜托给猫们洗澡。因为怕水，这些猫极其不合作，以死相逼也不肯踏进水盆一步。再加上天气太冷，猫自从被我按进热水就开始极力挣扎，洗完还不忘抖我一身水，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我在被第十二只猫溅一脸洗澡水之后终于爆发了，跑去质问大叔为什么会养这么多猫。大叔陪着笑哄我，哎呀，每次遇见流浪猫我都不忍心放着不管啊，不带回家怎么能放心呢？你看它们这么可爱，那叫声就是“带我回家”的意思嘛，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带它们回来也说不过去啊对不对。你听你听，“带我回家”对不对？什么？你听不出来？那是你没有认真听，你再听仔细一点。
扯淡归扯淡，大叔之后还是认真跟我谈了。他说：“小伙子，你也能看出来，这些猫的数量太大，以我的能力根本养不起。给它们做绝育和看病需要的钱就不是小数目，更别提饲料了。我只能尽力去喂它们，吃不饱它们就会自己翻墙出去找食物。不过，也不是每一只猫都有能力独自出去觅食，比如你头上这个小家伙。这些无法觅食的猫，都是由那只猫养活的。”
说到这，大叔把那只黑猫指给我看，黑猫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趴了下去。大叔收养的流浪猫大都是杂色，黑白相间的居多，也有几只像小黄猫这样的纯色猫，而黑猫仅此一只。根据大叔的说法，黑猫的觅食能力非常强。大叔的平房往南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大河，黑猫会去河里抓鱼回来，一小时能叼回来三四条。有时候大叔拿不出足够的猫粮出来，黑猫就抓鱼回来给那些没有能力觅食的猫吃，来来回回跑一下午，偶尔也能咬死几只肥老鼠、青蛙和鸡带回来，甚至带回来过一条蛇。
“说实话，我能养活这些孩子们，这黑猫功不可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黑猫现在在这些猫里面的地位是最高的。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如果黑猫不接受你，对你发起攻击，其他的猫一定会一拥而上，那你可就惨了。黑猫不是我捡回来的，对，你没听错。就是在我刚开始收养猫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早上我打算给这些孩子们喂食的时候，就看见这只黑猫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不过它从那天起就留下了，一直到现在。”
和别的猫都不一样，我只是看了它一眼，还没有动手去抓，黑猫就自己走进了热水。它很安静，闭着眼睛任由我冲洗擦干后就走开了，没有挣扎，也没有甩水。我看得啧啧称奇，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关注着黑猫。
大多数情况下，黑猫喜欢静静地卧在大叔旁边休息，基本上不怎么理我。我接近它的时候，它也只是淡淡地和我对视。可我一旦伸手想摸它，黑猫就会蹭地站直，盯着我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瞬间整个院子就会安静下来，所有的猫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几十双猫眼齐刷刷看向了我。我被这些猫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开。让我感到好玩的是，黑猫也和小黄一样，喜欢蹲在人的脑袋上，只不过黑猫选择的是大叔的脑袋。我的头顶只有小黄感兴趣，大叔的头顶也只有黑猫在出没。这有点像是一种权利，得到所有猫认可的猫，才有资格站在大叔的头顶上撒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猫叫把我惊醒了。我迷茫地四处看了看，发现腿上的黑猫不见了。猫叫声还在继续，这时候突然又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惨叫。
那是阿飒的声音。
我急忙走出病房，只见空旷的楼道中，阿飒惨叫着，挥舞着右臂甩来甩去。黑猫结结实实地咬在阿飒右手上，那只手里赫然是一把匕首。阿飒吃痛松手，恶狠狠地把黑猫甩向墙壁。黑猫及时松口，调整好姿势在墙壁上借力一蹬，箭一样直撞向阿飒的胸口。这一撞力道极大，阿飒整个人飞了起来，摔出去两米远，看得我膛目结舌。阿飒咒骂着爬了起来，看见我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黑猫立即追了上去。
我把匕首踢到一边也跟了上去，打斗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的猫，现在一股脑全跟在我后面。阿飒真的很能跑，连猫一时都追不上他，虽然我双腿跑到没了知觉也能勉强跟上黑猫。
最后我和猫们把阿飒逼上了顶楼的天台，那里的门没有锁。外面竟然正在下雨，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阿飒站在我面前三米的地方喘息着，我嗓子疼得厉害，不停地深呼吸，几乎能把肺咳出来，相比之下猫们就轻松多了。
我喘了一阵，问道：“阿飒，你拿着匕首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阿飒低着头，在雨幕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只听见他道：“猫该死，养猫的人都该死，谁也别想逃。”
我一听就呆了：“难道真的都是你干的？那些猫都是你杀的？”
“是！是我又怎么样！那些可恶的小杂种，我不仅要杀它们，我还要把它们碾成碎片，要它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阿飒扬起了头大吼，他表情扭曲，双眼布满了疯狂的血丝，“可是你，你和那个疯子竟然养了这么多猫，这么多恶心的！可恶的！该死的猫！所以我要你们死，要你们养不了猫，要你们没地方养猫，要你们为手贱付出代价！”
猫们被激怒了，陆续发出威胁的叫声。医院的有关人员也赶来了许多，面对这样的的场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浑身冰冷，这个阿飒还是我认识的阿飒吗？还是那个品学兼优不摆架子的有为少爷阿飒吗？经过了几年的相处，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阿飒。可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我如何能接受？
我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阿飒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放弃了我的推测，我否定了我所看见、听见的一切。我好不容易让自己真正相信了，相信你阿飒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我感到很轻松，我带着这样的觉悟来见你，可是你，你却……”
“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只知道我恨猫，你知道可恶的猫对我做了些什么！”阿飒咬牙切齿，“猫夺走了我的亲人，夺走了我的家！你以为我小时候不喜欢猫吗？我也喜欢，我妈妈第一次带回那只小花猫的时候我都乐疯了！我特别喜欢它，整天都和它在一起玩，有好吃的也先给它吃。可是那只可恶的猫，它做了些什么？它对我又抓又挠，撕破我的衣服和书，白天拉在我床上，晚上吵得我睡不着觉，这就是它对我的回报！这样的猫，不管教怎么行？我才打了它几下，我妈就冲我大吼，你知不知道，我妈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吼过我一句，从来没有。
“那一天我没有晚饭吃，我知道，全是那只猫害的。第二天趁家里没人，我抓住它狠狠打了一顿，叫它记住教训。可是我妈回家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她打了我一顿。很可笑是不是？为了一只猫，第一天吼了我，第二天打我一顿，第三天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妈开始对我变得十分冷淡。她每时每刻都和那只猫混在一起，宠着它，爱护着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那猫，就好像那猫才是她儿子一样。我逮着猫就打，我妈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嫌恶，到后来基本上不看我，也不想理我了。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十几年，十几年啊，你能想象吗？全部是那猫害的！从那一天开始，我发誓看见一只猫弄死一只，看见两只猫弄死一双，我要任何一只出现在我面前的猫付出代价。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不要忽视这些事实，站在外人的立场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阿飒说完，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候，黑猫动了起来，连同我身边所有的猫，炸了毛向阿飒逼近，它们已经彻底被激怒了。阿飒被猫们的气场压住，一步一步被逼到了天台一角。我心道不好，天台的防护墙不高，阿飒万一从那栽下去，那就是一条人命。
我急忙跑过去，刚想把猫都赶开，就见黑猫跳了起来，就像在医院走廊那样撞向阿飒的胸口。阿飒当场惨叫着翻了出去，双手乱抓，竟被他运气好抓住了防护墙的边缘。我上去抓住阿飒的手腕把他往上拉，黑猫还想攻击，被我伸长胳膊挡开了。
天下着雨，阿飒的手腕滑溜溜的使不上劲，再加上我臂力一般，根本拉不上来。阿飒脸都吓白了，不停地叫我不要松手，双腿在空中乱蹬，却找不到着力点。这时候又有一双手臂抓住了阿飒的手腕。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阿飒的父亲维泷。这个男人力气就比我大得多，我们俩很快就把阿飒拉了上来。
阿飒浑身乱抖，他的父亲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说：“小飒，刚才那些话，爸爸都听到了。是爸爸妈妈的错，没有给你家庭的温暖。其实你妈妈很爱你的，她每天都和我念叨，怎么样才能让小花和小飒彼此接受，你妈妈她也很痛苦。你的心意爸爸妈妈都明白，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小飒，回家，爸爸带你回家。”
阿飒哭了，哭得跟杀猪似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我在内。目送着阿飒父子离开，我心中感慨不已，他本是个善良的人，终究还是会得到幸福的。我低头笑了笑，就招呼着猫咪们回病房。这时候，我心里突然就感到一丝异样。我回头一看，只见黑猫站在防护墙上，冷冷地看着我。我心里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退了一步。黑猫就这么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沿着墙头自顾自地走了。
三天后大叔醒了过来，我本打算拿头发的事好好嘲笑他一番，没想到他本人根本不在乎这个。我一有空就和猫们陪着他吹牛打屁，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阿飒的所作所为被知情的人发到了网上，故意伤害致人重伤不说，单单虐猫这一条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迫于舆o(*￣▽￣*)o 论压力，阿飒最终还是退学回家了。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以后的路应该会走得更稳妥一点。
意外的收获是，大叔得到了新家和新的工作。大叔和他的猫的故事传开以后，当地的爱猫人士纷纷捐来了善款。政o(*￣▽￣*)o 府觉得影响很好，就和当地爱猫协会合作，在大叔那片地上修起了流浪猫收容所，连带着宠物猫健康中心也盖了起来，全权交给大叔负责。大叔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搭在我肩膀上就摇，摇得我头昏脑涨。大叔的猫们对新家极为受用，叼着猫玩具四处撒欢，都没空理我。我也很开心，在高三最后的日子里也不忘来这陪猫们玩，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充实。
故事到这里本来应该结束了，但我又遇到了一件让我郁闷的事。那黑猫又不肯让我摸它了，甚至连靠近都会受到它的警告。我问大叔这是为什么，大叔想了想告诉我说：“那个小伙子杀害了好几只猫，黑猫当时在天台上应该是想推他下去摔死。你阻止了它，在它看来，相比猫你更看重人的生命，同样是生物，你的内心深处贬低了猫，这大概让它觉得很失望。”
我沉默着低下了头。人比猫尊贵吗？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猫，我真的有站在猫的立场上为它们想过吗？

——END——
好像不抽楼了……度娘真心凶狠，第三部分下节连抽了两次，本喵不得已隔了敏感词语。已确定没有八阿哥，不影响正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