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
曹军从巢湖尽数撤至合肥。众将只道是曹操终于知道东吴将士的厉害,不敢再犯 而欢欣鼓舞。孙权也得到了又一次宴请的借口,便开数酒坛以慰劳将士。但,周泰知道,曹操这次撤退,恐怕另有阴谋。
不,今晚别想太多,他提醒自己道。又立了大功的凌统已经走过来,认真地举杯敬酒。在他身后,张昭正恶狠狠地瞪着主座上人。
周泰顺着他的杀人般的眼光看去,便看到了座上开怀痛饮的孙讨虏。快步入而立之年的人了,却仍然(看起来?)开朗洒脱的像个少年,和甘兴霸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吹捧。
不,一切都变了。
仿佛心灵感应般,主公注意到了周泰在看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周泰一眼,周泰便知道他什么心思;心里一沉,便赶快又和讪笑的吕蒙敬酒,努力地多喝几杯,才能勉强度过今晚。
宴请过后,他如约来到主公的帐篷。摆设简陋,当然,可能是模仿曹操,因为曹操也是刻意装穷才得到士大夫们的赞美的。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将军才回来。他疲惫、忧心忡忡的神情在看到周泰时一扫而光。
“卿真是准时啊,” 他微笑,“能彻彻底底地、绝无二心地执行孤的命令,也真是卿的优点呢。”
他解开自己的衣带,动作熟练麻利的像批改公文。朴素的服饰随便地丢在地上,然后是发冠。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已经少了许多,散落在裸露的肩头。除了起伏的胸膛,只看他微红的脸很难想象他现在其实一丝不挂。他挑衅地看着周泰,似乎是看他是否还索求自己的身体。
如同梦游的人,周泰卸下盔甲,随即抱紧他的主上,吻着那还算熟悉的薄唇。孙权像是松了口气般,努力回应着,双腿也刻意扣紧周泰的腰部。
他怕周泰逃走似地搂住周泰的脖子。叩开周泰的双唇,有意识地吸吮着周泰的舌。周泰受过伤的双腿无法承受两个成年男人的负担,便跌跌撞撞地退后,直到他倒在榻上。
“吃力吗?”讨虏立刻退开,只是伏在周泰的胸,啐过无数辛辣刻薄的词句的声音中居然有一丝委屈。
“不打紧,”周泰说。他知道他的主公需要做但又说不出口。
如同操练过无数遍的仪式,两人很快就紧密结合。主公胡乱勉强的动作像是在黑暗摸索着、匍匐前进的人。
“卿是孤的,”孙权喘息着趴在他身上,“孤纵使把东吴输给曹操,也不能失去幼平。如果幼平——”
周泰的心一阵痉挛。孙权在欺骗他,也在骗自己,但他以前的谎言没这么刺耳。虽然身体有反应,心却是冷的。虽然有肌肤之亲,却早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记得,那双曾让他迷恋的大眼睛现在常常直勾勾地盯着别人,好似恨不得把别人劈肠剖肚来挖出他们的秘密。
“末将的命是将军的,”他说,“末将的心……也是将军的。”
不是他,他心中的一个声音喊道,不是他,不是他。
但怎么可能不是他?干枯粗糙的头发在他手中幻化成柔软的青丝,夹着他的双腿变得纤细,摆动的腰好像没那么放荡。他年纪轻轻便有的鱼尾纹不见了,他的眼睛也不再那么残忍和孤僻。
原来自己,也在找已经逝去的东西。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笼罩着他的心。假装是他吧,他告诉自己,于是不顾身上人的感受地律动,把失去的痛苦和怨恨发泄在那个替代品身上。两个已经不爱对方的人,却用对方的身体寻找那个幻觉。
周泰记得还不是讨虏将军的孙权。那时的他聪明伶俐得自以为是,却有理想;他的笑声,虽然不多,但也是真心的。
他不喜欢自己“大得不正常的眼睛”和“蛤蟆般的嘴”,就自嘲地说全孙家最丑的自己是替美丽出众的其他人消业,但周泰却认真地说他是最美的。
他膝上的仲谋靠着他的肩膀微笑。“哦?是美得像晏婴,还是左思?”
“奉义校尉的美,是独一无二的,”他是这么说的,“校尉的手,”他吻住他的手指,“勇猛却不冒进, 校尉的眼睛,”他吻着他的眼帘,“宽容但不糊涂。校尉的心,”他抚着仲谋的胸口,“是坚强的,也是温柔的。就是校尉的嘴,”他吻着他的嘴角,“虽然能说善道,却笑得不多,让人看得悲伤。泰能斗胆请校尉笑一个吗?”
孙权的眼睛早已湿润,此时却破涕而笑,“这是幼平的特权。”
他主动凑上自己的唇,周泰便顺势搂住他的腰,把少年压倒在榻上。
扳开他的双腿(怎么可能太短?),努力按捺浑身的燥热,尽量温柔地抚弄他的脆弱。仲谋咬住嘴唇,却将微颤的手抚上周泰的脸。小心翼翼的碰触让周泰不禁微笑。他吻着他的掌心,手指还在动作,看着校尉的眼神(怎么可能像怪胎?)迷蒙。
“幼平……幼平……”年轻的声音在一次次结合中呻吟,好似不知所措。平时顾着的脸面、羞耻、好胜心,因为周泰都放下了,剩下的只有对这个懂他的人的依靠和深情。难得羞涩的他埋首于周泰颈窝,周泰分明能感到他在笑。
好美啊,而且都是他的。
孙讨虏紧锁眉头,终是放松了。于是周泰突然一挺深入,对方的身体猛颤,但看他咬紧牙关,倒是真能不发出半点声响。仲谋以前就是这样,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直至怨毒扎根、发芽。
他的身体紧紧地包裹着周泰的火热,努力取悦周泰的方式一如从前,但周泰清楚地记得他如何跟吕子明背后冷嘲热讽因过度操劳而憔悴的大都督,如何放任虽然忠心,但是嗜血、挥霍无度的甘兴霸,如何处心积虑地处置所有威胁到他政权的家人。
就像他三句不离口的曹操。就像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刘备。
据说宦官对照顾衣食起居的主子没有敬畏之心,原来守将也是一样的。这样的周泰,还配守护主公吗?
还是,就是因为曾经太爱他,看透了他,才没法把他当神?
周泰的动作絮乱,除了一昧的进出,好似向青楼女子发泄,但又好像在从那个他曾经倾慕的少年无情地索取,为了残破的现在践踏着曾经的纯情。
“看到孤吧,” 主公都是青筋的左手捧着周泰,颤声哀求道,另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肩膀,“看着孤。看着孤。”
他睁眼。仲谋那双曾清澈见底的、现在浑浊的大眼睛中满是绝望的泪水。
心里一抖。“是,”周泰凭借着、荼毒着以前的感情,跟现在的他一起沉沦。扶着主公的腰杆,只要他还要维持这个骗局,那他也会倾力的,毕竟那也是他身为人臣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