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少年逃不过
夕阳沉沉，无边的暮色泼墨般渲染大地，天际飞扬开浓烈的晚霞。本田菊倚在窗旁沉寂无言，柔和的长睫如同细细撕裂的飞羽。
他长久静默的站立着，倏然伸出青葱指尖，在呵气成霜的窗玻璃上细细描画，唇角微微勾起天真笑弧。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王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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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耀菊only
字数：2W
属性：HE
设定：半架空学院类。
Writer：未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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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见常误君终身】
本田菊抱着一摞书慢慢掠过一排排书架，在书本的间隙中偶然可以看见那个沉静冷漠垂首翻书的少年传奇。
王耀，他听见有人这么叫那个少年。
是王耀啊……
他当然认识王耀。
十六岁以全级第一的成绩入读于这所全中国最优秀的学院，入学后更是锋芒不减势如破竹，第二个学期便拿下各大奖学金，更是代替学校于全世界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折桂，偏偏还生的一副俊朗丰秀的好容貌。这学院里每个人也都是百里挑一选出的人中龙凤，然而在他面前却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如今王耀大三，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犹如天神的传奇人物，传闻他天性不羁行事果断，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轻佻模样，然而从不会有人妄想接近他，痞气的外表下掩饰的是一颗冷漠的心，最擅长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像是个无心之人，从不与人建立过多联系。正因如此才有更多的少女迷恋他，奢望他能拜倒于自己的石榴裙下。年年期终放榜，学子从来只问经济学院的第二是谁，因为第一永远是王耀，从不例外。
好厉害的人物啊……本田菊把一本书归回原位，心底浅浅浮起一种略有略无的嫉羡心思。
他今年大一，是东大来的交换生，在本国他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成绩优异面容清秀，似锦的前程正展现出美丽芳华，正是平安喜乐的无忧年纪，全校三个交换生的名额他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到手，听说中国人的数学成绩从来出类拔萃，他自恃数学头脑颇好，却屡屡在国际大赛上输给中国人，这才动了来中国学习的心思。
本田菊从来不是个没头没脑的少年，来之前他也下过一番苦工学习中文，却没料到中文运用于实际生活中是何等艰难，太多词语他一知半解总是弄出笑话。而且这些高校儿女不知为何总是抱着一种敌对态度对他，时常嘲笑他那古怪的口音，害他诚惶诚恐不知做错了什么，久而久之连开口说话都胆战心惊，自然也没有加入什么社团，而是选择了相对安静的图书管理员这种无人问津的枯燥工作。
在中国的生活和他过往被捧成天之骄子的日子实在天差地别，心理落差太大难以接受，如今看到这中国式的传奇人物，仿佛见到比曾经的自己更耀目的光芒，千般情绪涌上心头，有嫉妒有不平也有仰慕，但是传闻里这个少年总是一派冷漠神情难以接近，本田菊自知自己身份特殊，也不想去碰钉子。
正这么想着，他已抱着几本书路过了王耀身旁，动作轻捷安静犹如幼猫，正巧王耀合上了手中的《microeconmic theory》，王耀抬起头来望他一眼，一双凤眸光华万千犹如午夜星辰璀璨，轮廓清冷鲜明，是水墨丹青一笔勾勒出的优雅写意。
本田菊惊了一下，黑瞳下意识的闪避，略长的黑发扫上白皙的侧脸，急急忙忙就想快步离去。
「同学，请等一下。」王耀嘴角泛起一个浅淡的柔和笑弧，向着他的方向遥遥伸出手来，「请你把手里那本《平家物语》递给我好吗？」
隔了三步路的距离，他第一次，向着他，伸出手来。
本田菊被吓了一跳，日本文学在这所学校并不流行，他手中这本书是闲来自己翻阅的，从未想到王耀这等人物居然会对这些感兴趣，心中百感交集只觉万分荣幸，激动之下忘了自己口音古怪，张口就说：「这本只是上册，我帮您去找齐一套吧。」
王耀原本只是抬眼看看这清秀少年，见他手中正好有书，随口搭讪一句，听见他这怪异口音才有了兴趣，挑起淡绯的眼角正视他：「……咦，你是不是日本来的交换生？」
听闻此言，本田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日式中文又惹出笑话，还是在这等传奇人物面前，过往遭受的委屈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驰而过，他的双颊因羞愤染上桃花色，白皙纤细的手指一时失力，手中的几本书噼里啪啦跌落在木地板上。
本田菊被这响声惊醒，急忙蹲下身收拾，不其然眼前出现一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顺着书脊望上去，只见王耀的一只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恰到好处，不愧是王耀，连细节都无懈可击。
「抱歉，是我吓到你吗？」王耀轻笑开口，唇角绽开一丝明快笑意。
本田菊接过他手中的书，不敢再开口也不敢抬头，把手中的书整理好了，垂着眼站起身就想离去。
王耀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儿童，得到的只有艳羡赞美与嫉妒，心高气傲的他第一次被人忽视，感觉糟糕透顶的同时也十分新奇，他站起身跟着本田菊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不是说要帮我找齐《平家物语》吗？」
经济学院的天才主动开口对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恐怕从此以后图书管理员将成为热门工作。可惜他的古怪口音将让他错失搭讪天才的良机，本田菊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国籍。
「私は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あなたを惊かす（我对惊吓到你很抱歉），」王耀绕过他，一只手的指尖按在《平家物语》的烫金封面上，桃花眼弯起浅淡的弧度，遮掩住瞳中三分挑衅四分冷漠，显现出亲善有礼的模样，「我曾选修过一个学期的日文，对日本也很有兴趣。」
本田菊慢慢抬起一双恍若黑曜石的明眸看他，纤长浓密的眼睫毛翻飞如不安的白蝴蝶，他小巧精致的脸颜带点不同于国人的异样风情，有让人心生摇曳的动人美感。
「之前太失礼了，我叫本田菊，是经济学院大一的日本交换生。」本田菊低声向他道歉，「如你所见，我对中文还不很熟悉，这种奇怪的口音……常常会惹人发笑。」
「是吗？我倒觉得你的中文学的非常好，所有人学习外国语言总会带点本国口音的。」王耀耸耸肩，显现出满不在乎的轻松姿态，他再次向本田菊伸出手，「我叫王耀，是经济学院大三生，认识你很高兴。」
他压下满心的不安慌张，展现出一个自然天真的笑容，牢牢握住了这个少年传奇的手。

【叁.边曙色动危旌】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来年正月，本田菊抱着课本走在林荫道上，雪地靴踩着未扫的干枯落叶，发出细碎的轻微爆破声，他侧耳细听，心中充溢着安稳恬静的心情。
临近年末，校园里已日渐冷清，莘莘学子都忙着准备期末大考，步履匆匆之间飞扬起书卷墨香，不论学习好坏与否，尚且稚嫩的眉目间总含着一丝不安忐忑，当然，像王耀这等非凡人物，总是不能按常理定论的。
想到王耀，本田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惋。
自从和王耀有了联系之后，他的学校生活变得温情和谐的多，其实王耀不过是在某日放课时等在班门口，清浅笑容惊艳全场，然后他声线温和，眉峰弯弯，邀本田菊一同去图书馆。
他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做，这只不过是朋友之间最普通最常见的邀约罢了，然而因为参与人是王耀，一切就都变得不同凡响。从来心高气傲不沾烟火的传奇少年向这俗世红尘伸出玉骨瓷手，握住的却是最为他们轻辱的异国学子的素手。本田菊的同学皆跌破眼镜，悔不当初，急急和本田菊搭讪，问一些诸如『你怎会认识王耀学长的？』『王耀学子和你是什么关系？』的愚蠢问题，虽然无聊之极，本田菊还是有礼一一应答，不论这同学情谊真实与否，至少他再不觉孤独。
王耀平素是个极易失去新鲜感的人，对于本田菊却仿佛网开一面，在日常交谈中，他惊喜的发觉本田菊对于许多课业难题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非只会扮弱的懦弱羔羊。而且本田菊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显得笨拙愚钝，对于全英文的授课却游刃有余，教授频频点名夸奖他，号召同学向他学习。从此同学室友看他的眼光既疑且惊，不再敢轻易招惹他。
本田菊嘴角含着笑，将视线投向高远天际，这才惊觉天色如漆，乌云压城，眼见得一场瓢泼大雨将至，他抱紧了手中课本，急忙加快了步伐。
到了寝室楼下，已飘起细渺的雨丝，本田菊正想拍胸庆幸自己运气正好，没被大雨浇透，却在不意间看见楼角下遗落的物品后，苍白了脸色。
那都是本田菊的东西，从kitty的水杯到小只的熊猫抱枕，再到必修课的课本笔记，甚至于一台ipad，都用鲜红的马克笔写上了恶毒的咒骂。
『贱|货』
『去死』
……
东西明显是从寝室窗口抛下来的，ipad脆弱的显示屏已碎开斑驳的纹路，屏幕上写着最恶毒的话语。
『小日本鬼子，滚回去！』
本田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骨骼渗凉四肢发僵。倾盆大雨如期而至，但他却不躲不闪，眼眶枯涩，半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逐渐融入了这所学校，他以为他已经开始被同学所接纳，他甚至以为，那许多年前，他的祖国曾犯下的滔天罪行正在被遗忘。
他以为。
实在，太过天真了。

直到出了楼道，两个人一直绷紧着的脸终于撑不住严肃的表情，同时爆发出明亮的笑声。
王耀大声笑出来，朗声问他：「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居然还得过合气道的冠军？平时那些人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的？」
本田菊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难得看见他如此生动明媚的笑容，他含着笑回答，声音清脆响亮，再不顾忌自己奇怪的异国口音：「身处异地，锋芒还是不要出的太盛比较好，倒是耀君你，看不出来你这么温柔的人，打起架来居然也这么厉害。」
「怎样，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英俊可靠了？」他哈哈笑着，顺势揉揉本田菊湿透的黑发，发觉他冻得发颤，于是极自然的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本田菊这才止住了笑意抬起眼注视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泛起青白的颜色。
「刚刚确实非常解气……但是耀君，我从今以后又该怎么办呢？」疯狂过后他终于开始顾虑自己以后的生活，然而王耀却仍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自在模样，他淡淡道：「等等出了门，你看看地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要带走的。」
看着本田菊一脸疑惑不解的神色，他低低笑起来：「我在校外租了房子，虽然离学校不近，但好歹有一路公交可以直达。」
他将黑发少年身上的大衣扣系住，额发挡住了那双瑰艳的桃花眼，然而怎么也挡不住唇角微勾的弧线：「如果你不介意早起一些的话……就和我，一起住吧。」
王耀的声音落在耳畔，极轻极浅，对他却不异于炸响一个惊雷，这是他最初就认定没有心肝没有感情的少年，然而如今却肯一而再，再而三向孤苦无依的他伸出手来。
本田菊，你何德何能？
他的双眼满溢的是真情实意，笑容也饱含着情真意切。
「荣幸之至。」他音色浅淡，回答却快速响亮。
王耀对于这个答案仿佛是意料之中，当即便揽过他撑着伞走了出去，依旧是阴霾重重的天色，然而暴雨将歇，到底是要放晴了。

&
日子安淡如水，平安喜乐，本田菊每日蜗居在家，过得昏天胡地，不知今夕何年。王耀倒仍是个恭谦优秀，作息守时的清雅少年，对于本田菊的懒散轻慢，他不加斥责反而给予极大的纵容，宠得这异国少年犹如身处家中，笑颜时时刻刻。王耀自己也不过十九岁，还算是少年轻狂的无邪年纪，然而他却十足成熟老练，北方的寒假长，离着过年还有半个多月，他已开始着手挑选年货，像模像样的开始储备起一个两人的新年。
本田菊今年十七，小了王耀两岁，在王耀的庇佑下，仍然有着天真活泼的少年心性，他本性温顺可爱，不过还是过于无知单纯，他不似王耀从小历练多经风雨，自幼是凤毛麟角的优秀儿童，父母更是当他手心宝贝娇生惯养，如今来到异国他乡，还未经历风雨又有王耀娇宠，不得不说实在是前世修缘。
「小菊，你还不起床？」王耀推门进来，看见本田菊还赖在床铺上哼哼唧唧，他放下手里的早餐，挽了衣袖坐在床边，拿手去探他的额头，声音含笑，「还要装睡？」
「不是……」被窝里小小少年的声线朦胧不清，三分倦意七分痛楚，「我今天好不舒服……」听他确实干涩的喉咙，王耀吃了一惊，白皙素手扳过他的脸来，惊觉他明艳轮廓上泛起点点红斑，他连忙一手揽过少年肩头，一手将本田菊的宽松睡衣扯至肩头，怀中的温软身躯幼小动人，苍白的肤色绽开粒粒红痕，看着凄艳十分，摄人心魄的美感带着诡异的恐怖。
「怎么回事？你出水痘？」王耀顺势解开他的睡衣，少年娇弱的身体不加遮掩的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那新艳的颜色衬着皓腕雪肌格外鲜明刺痛王耀的眼，「好了小菊乖，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王耀一手拎着一袋药水药片，一手揽着本田菊的纤细肩骨，少年持病生娇，整个人都瘫在王耀身上，王耀半笑半哄的开了门，替他换睡衣上床休息，少年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嘤嘤低嚷，说的是远土的语言，王耀听不清楚，索性也不搭理他，自顾自从便利袋里取出药水放在床头柜上，柔声唤他的名字。
「小菊，听话来涂药吧。」
他伸手抚住床上病弱少年的脸颊，他的十指沁凉，贴在脸上很舒服，本田菊的嘤咛声渐低，昏昏沉沉的闪着黑瞳看着王耀娴熟的拿棉签沾药水，接着解开他的睡衣纽扣替他涂药，满身的红斑也渐渐发成圆滚的水痘，本田菊被冰冷的药水一激清醒了不少，双眼水汽氤氲地望着他，一派无助可怜的神情简直引人犯罪。
王耀深呼吸一口，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悸动，装作冷静淡然地开了腔：「我小时候也出过水痘，却没有你这么严重的。」
「抱歉，我给你添麻烦了。」本田菊费力的开口，柔软无力的右手帮忙将睡裤扯下几公分，展露出苍白纤细的腰际，这样诱惑满分的区域终于让那一贯淡漠雅致的少年失了神，王耀匆忙忙的将棉签向药瓶里一搁，白如玉瓷的脸颊绽开桃花绯，他猛地站起身来，连语调都开始结结巴巴：「不，没什么，但我想，或许是我也有点头晕，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帮你擦药吧。」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本田菊以混沌不清的茫然眼神目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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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痘这种病症，来的时候汹涌浩荡，却也极容易消去，王耀每天陪他坐公交去医院打针，督促他按时吃药，就寝时小心安置他，不让他蹭破了水痘留下疤痕，有王学长细心照顾，这病不过是千千万万的疾病中最平凡常见的一种罢了。
本田菊虽然出着水痘，日子却毫不难过，宅家生活照样可喜可乐，王耀虽然事事躬亲却也毫无抱怨，对待他如春天般温暖，同志般亲切，本田菊感激之余不免也有羞愧，但见王耀一派云清风淡，也不好贸然道谢。
……他当然做不到一派云淡风轻。
擦药的时候，映入眼眶的温软美好，只可轻触不能深拥的克制，午夜梦回也魂牵梦萦。
他想要他。
他是最温柔清俊的少年传奇，然而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青春年少的气血方刚。面对细幼天真的玉骨冰肌，他再稳重也会气息不稳，他再沉着也要眼光躲闪。
北方的夜晚天气极寒，小小的出租屋里没有暖气，他在一个又一个不安枯寂的深夜拥这异国少年入怀，少年的睡相也不安生，挺秀的眉头轻轻拧起来，浓黑纤长的眼睫毛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到底是异乡外土，这少年在他怀里安稳吐息时也找不到血脉相连的归宿。
多么荒谬……
他居然想要本田菊！
所幸的是本田菊的病一天天痊愈了起来，慢慢地水痘都结了痂，像是一粒粒相思红豆，离过年还剩两天的时候，已经用完了药水，王耀不需要再一日三次地给他涂药了。
将手里空空如也的药水瓶抛入垃圾箱，王耀庆幸之余有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
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耀又开始准备过年，好在东西也准备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们也就平安喜乐的等着大年夜，到了年三十下午，本田菊才犹犹豫豫的告诉王耀想要吃饺子，王耀好气又好笑，问他怎么不早说，本田菊只是垂首含笑，什么也不说。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低低笑着，王耀就已经缴械投降，披上大衣出了门。
虽然已经是大年三十，然而这繁华城市仍不见有安歇的意味，临近傍晚，夕阳微温的光线沉沉的，浸透了这座古城。街道上五颜六色张灯结彩，霓虹灯沿着公路一路璀璨明艳，王耀抱着两袋速冻水饺匆匆赶回家，推开自己大门时却没见到意想中兴高采烈扑上来的本田菊，他带着疑惑关上门，将手中的便利袋丢上餐桌，走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王耀几乎被如血夕阳的光芒刺伤了眼，卧室的窗户靠着床朝向西方，因为没有拉窗帘的缘故，残阳的余辉溢满了房间，本田菊半靠在床头，在结着冰花的窗玻璃上描绘着日本文字，他侧着脸正对夕阳看向窗外的渐染霞光，并没有看见王耀，然而从这角度，王耀却能再清楚不过的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六七点钟，正是夕阳最为凄美动人的时刻，天际云霞变幻莫测，那碎金般的光辉涂抹本田菊精致秀美的轮廓，他的侧脸边缘泛着一圈柔和的光芒，眼睫毛像是幼鸟的绒羽，轻轻地搭着，纤巧的的唇线勾勒出浅浅的弧度，笑容简直比火烧云霞还要绚丽夺目，饱含着柔情蜜意。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本田菊身畔，看见窗玻璃上的那排清秀的字体。
『私はあなたが好きです』
我喜欢你。

少年的吐纳浅浅的晕在玻璃上，他仿佛是刚刚回过神来，看着玻璃上的字迹羞愧不已，轻轻呵一口气，白雾涌上，掩盖了一切。
「小菊。」
王耀唇角噙着难以揣测的笑意，轻声唤他的名字，本田菊这才发觉他的存在，芳颊飞红，惊慌地想站起身来，不料被床头柜绊了一个趔趄，王耀敏捷地伸手去拉住他。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本田菊下意识地向后一倾试图避开他，阴差阳错电光火石之间，王耀已经吻上他朝思暮想的清浅唇瓣。本田菊被压制在柔软的床铺上，骨血灵肉紧密相贴，他纷飞的睫毛足以擦过王耀的脸颊，两人之间的吻强烈的几乎燃烧尽了房间里所有的氧气。
本田菊只觉大脑缺氧难以呼吸，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过的从容安定，仿佛这是最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们都是不谙情事的少年，甜蜜的初次接吻也像是两只幼兽在嬉闹打架，唇齿间的艰难咬合，本田菊的天生体温偏低，如同古书上的冰肌玉骨，他的双手柔弱无骨的缠上王耀的脖颈，指尖搭在他的蝴蝶骨，传递着一抹凄凄的微寒。
王耀被这冰冷无望的微寒惊的一激灵，想要凭着最后一分理智推开他，偏偏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鲜衣怒马的天才少年也不过屈服于荷尔蒙的支配下，双手甫一沾上本田菊的肩便急切的解去他的衣扣，他勉力保持自己眼瞳清明，用最克制的声线开口。
「如果你不喜欢……你随时可以推开我。」
话音刚落，本田菊的上衣便已摔落在床边，那一声闷响犹如嘲笑他心口不一。白皙瘦弱的身躯猛地暴露在寒风中，本田菊忍不住身体发颤，然而他却直视着王耀，眼神澄澈明亮，饱含着被爱驱使的勇气。
「我既然承认了爱上您，那么我就有觉悟为您奉献我所有。」
在这样旖旎风情的情景下，他反而一板一眼的使用着敬语，不显突兀，只是更添绮念。本田菊说罢，往后一倒，柔软的身躯径直躺在了床褥上。他紧紧闭着眼，睫毛还在微微抖动，毕竟是初次表白，再怎么豪言壮语也是生涩，然而他的神情却圣洁纯美，姿态犹如为爱献祭的无暇羔羊。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这座城市看不见星星，夜空是静谧无垠的幽深。借着窗外的晦暗光线，王耀感觉本田菊的周身都闪烁着盈盈的星芒，他自以为是为爱献身，连半分推拒也不曾有，表情都如圣子临世般纯洁天真。
如同被他那无辜姿态清媚神情刺伤了眼眸，王耀轻浮的将眼神抛向别处，瞳中光暗渐浓，他不说话，也无话可说，果断凶狠的一路吻下去。
他在一片强烈的热情中疲软了身躯，对即将面临的未知伤害惊慌却不敢表露，在王耀吻到他窄细的腰间时终于迎来的微弱的反抗。本田菊不说话，苍白秀气的手死死架住他的肩胛骨，不让他再靠进下去，尽管他早已抱着必死的觉悟，然而身体反应终究快过神经，他在这一时刻像只刚出生的幼猫，凭着本能的拒绝所有的伤害凌辱。
王耀被半路阻止已是万分不满，他也不过是初经人事的半大青年，不能明白本田菊百转心思，所以只是手上发力，狠狠隔开了本田菊的双手，不停歇地攻下去。
也许在这一时刻，低声叫一句他的名字，说一声柔情百转的我爱你，远比蛮横的力量比试要好用的多。
可是王耀不愿意说。爱一个人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庄重体验。『我爱你』这句话像是一句言灵，一旦出口，这两人就应该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是白头偕老地老天荒的美丽咒语，从唇齿间吐出时语调要轻如鸿毛缠绵悱恻，那隐藏的含义会重如泰山有力坚定。
可惜本田菊在他心中明显还不够分量，王耀的确对他有生理意义上的冲动，这冲动却并不一定也延伸到了心房，他不过稍加抚慰安宠，眉眼间伪装出情深意浓，这异国少年便头脑发昏，不知恬耻自轻自贱送上门来，他理所当然的全盘接受，这没有错。
他没必要去爱本田菊，现在这孱弱可怜的少年不也照样乖乖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紧闭双眼睫毛轻颤，优美唇线紧紧抿住。
正当王耀心绪万千之时，本田菊的脑海只余有大片的苍茫空白，身体传来的鲜明刺痛感也惊扰不了他，他无力也无能反抗，只有逆来顺受，更何况这愚蠢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更没有理由再推拒王耀。
这是为爱付出。他抱着这样的信念，王耀加诸于自身的痛楚仿佛也变得很轻很淡，这世俗尘事因为爱情的缘故变得崇高自然，如同窗外清亮冷冽的熔金月光，不沾染半点污垢泥脏，轻易就可推出门去。本田菊压抑住喉间的一声喘息，用尽力气缠住了他的脊背。
正是大年三十夜，七点钟一敲响礼花焰火便在窗外喧闹绽放，盛开着千家万户的美好愿景，窗外亮如白昼，在绚烂璀璨的光芒中本田菊混混沌沌地看着王耀俊朗坚毅的轮廓，心中满怀的爱意涌动。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王耀的深沉中带着灰郁，在他的脸上寻不见和自己一样的快乐情感。
或许是光影太过纷沓变换看不清楚。本田菊如是想，更何况他爱他。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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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清晨落了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王耀醒来时只看见窗外白雪皑皑，玻璃上冻起一层水汽。
他稍稍动弹下身体，发觉本田菊还抱着他的脖颈睡的很深沉，漆黑宁谧的睫毛很安宁，不像以往总是轻微发着颤，大概是疲倦之极了的缘故。他的睡颜这么安静纯洁，像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男孩，王耀在他身上看见自己小时候的孤独寂寞，反而生出一股恻隐之情来，但这同情也是建立自怜的基础上，并不是他悔过自新发觉愧对本田。
王耀从小是很吃过一番苦的，他的父母对他并没有给予多少温情，导致他成年后的性格冷暗自私，但是他却很擅长在人前扮出阳光健康的自信模样，博来一众倾慕眼光。其实扒去光鲜明亮的外衣，他的内心躲藏着一个不安胆怯的孩童。
他从来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至于他在与人共处的方面格外天真，全然不具备护荫旁人的力量。
他不能去爱人。
他不配去爱人。
唇角发僵，王耀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不自觉的冷笑。那是个非常寒冷寡情的笑容，绽放在他俊美无铸的脸貌上，冰天雪地里盛开一朵寂寥的雪月花。
借着对本田菊这么一瞬间的温柔心情，王耀微微舒展了眉头。不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世间千万痴偶怨侣，能有几对真爱无敌。然而大家不都是白头偕老子孙绕膝。没有爱情，天长日久生活下去也像是蜜意情浓。好好对待他吧。
假使这样，能使他快乐的话。
等到本田菊悠悠转醒已经是中午时分，王耀早从他双臂的桎梏中脱了身，披着本田菊的kitty睡衣靠在床头。他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整齐挺翘的长长睫毛下掩着澄澈棕眸，从本田菊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犹如古希腊的静美雕塑，线条精练曲线流畅，如大理石般的严整自律，冰冷无情。
「小菊？」王耀感觉到身旁微微的不安动作，旋即转眼看向他，脸上绽放出温存可信的笑意，试图安抚这怯懦受惊的小动物。
本田菊听见他的甜蜜招呼，却因疲累之极懒得理会王耀，他正发着低烧，全身酸软毫无力气，纯洁娇嫩的面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潮，更反衬出他肤色莹白动人。
「发烧了吗？」王耀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白净有力的手指轻触他滚烫的脸颊，指尖传来意料之中的温热，本田菊在一片晕眩混沌中感觉到他寒凉的指尖，如同溺水的人抓紧稻草当浮抱一般握住他的手。他尝试着对王耀说点什么，然而喉咙干涩发不出半丝声音，凄绝的痛楚猛然涌上心口喉头。
王耀只看见他尖细的眉头蹙了蹙，神情痛苦异常，于是安慰般回握住他的手去，不料得他这一举动并未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本田菊的墨瞳紧紧闭着，一行清泪就顺着光洁的脸颊流至耳畔，王耀不知所以然，伸手去拭，本田菊滚热的泪几乎灼伤他的手心。
「不要哭……你不要哭。」
见他神容凄楚，王耀也慌乱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半大的少年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皆都不知所措。他只有紧紧抱住本田菊纤弱的身躯，越抱越紧，恨不得把他嵌入骨血里去，犹如两只无助的小兽相互舔舐，饱受伤害的眼眸里依稀还是幼年时的纯洁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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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田菊能够下床走路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由于王耀缺乏经验照顾，他高烧两天不退，险些引起并发感染。好在天公垂怜，大年初三那天他奇迹般的退了烧，甚至能下床走路，王耀自然是喜不自胜，特地出门买了粥给他。
本田菊看着床边一脸温情的新好男人，他正端着一碗白粥细细吹凉来喂他，纤长十指间绕一把瓷勺，精巧可爱，非常迷人。本田菊不搭理递到嘴边的瓷勺，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个他交托真心的男人。
王耀不解其意，唇角的笑意便愈发繁丽，额边的碎发扬在清朗眉间，棕亮眼眸光彩夺目，是人间罕见的珍宝，影射着千秋万代的虚假承诺。
「耀君……」三天来本田菊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连他自己都暗地里吓了一跳，但面上还是摆出波澜不惊的姿态，继续艰难的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把脸侧向窗，朝阳稀薄的光线柔和了他挺秀的轮廓，连睫毛都泛着一层碎金。
他神态安然地说完这话，也不看王耀，只是很疲倦般慢慢阖上了眼，分明唇线挽出很轻很浅的笑弧，在晨辉中显得非常虚浮，像是光影的奇妙魔法，并非他的真心本意。
「小菊。」王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本田菊给予他这措不及防的猛烈一击，逼得他第一次真正的直视着这个一直被他看轻的异国少年，发觉到本田菊的慎密心思原来丝毫不输给他。直到这一时刻他才发觉自己犯下何其严重的错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路少年，前世修了缘今日才得以擦肩，然而两个都是饕鬄不厌，擦肩之后还妄想更多，直到两人的掌心纹路被紧紧纠缠，前途际遇都开始混作一起，终于明白自己的贪念惹来何等祸患——从此他们再也无法伪装成亲密好友，他们已经有了不可告人的肮脏秘密，来自身体的下等羁绊。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本田菊不抬眼，精致的容颜染着倦意，他像是累及乏力，对于未知前途都已失去探究欲望，连疑问都成了赘言。
这本来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天真少年，是因为他，本田菊这无辜羔羊才沦落到如此境地，无助且病弱，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懈倦气息。
是他的错。
他不该被欲念冲昏头脑，毁了自己也毁了本田菊，他们之间没有半分爱情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对抗世俗眼光的任何勇气。伪装风平浪静已是不可能的任务，然而这一时冲动，也不足以维系起一段所谓感情。
王耀被这念头惊吓到，手中白粥啪嗒打翻在地上，他颤抖着握紧了本田菊惨白发青的柔弱双手，将脸颊贴紧他的，低声的说，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会好好照顾你……没有爱情，我们总也能过下去。」
本田菊不说话，不睁眼，只是疲累的依着他的颈窝，再度相信他许诺的地久天长。
又或许只是不想再揭穿？一直以来他扮乖卖傻，难得敏锐一次就换来身心重创，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一颗七窍玲珑心也脆弱易碎，就让他伪装茫然无知，这样活下去更快乐。

我看完了！！！！！
我已经看到虐的康庄大道在等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