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见到与我阔别十二年的姊姊时,是在一个寒意顿生的秋天。雁荡山的红叶在我眼前流连成大片大片的红色云朵,像是化不开的浓稠血液。 迁徙的禽类在天上引颈长鸣,唔,是红顶鹤的声音。马蹄声由远及近,有军用长靴轧过枯枝碎叶。 我的耳朵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用,隔壁的快嘴阿婶都说,金秀的样貌是出了名的清秀,耳朵又灵敏,嫁给临村的张二牛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想,我这样的条件,嫁给这些平凡之辈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我戴金秀嫁的,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爹爹奈何不了我,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像奈何不了姊姊一样。 我的姊姊是驰骋疆场的热血女子,一生金戈铁马。当年爹爹迫于家境将她嫁给临村的一户牛姓男子,可她却割断了绳子逃了出去。那时我不到十岁,娘亲去世的早,留下与我同胞的弟弟。她走的那天,瓢泼的大雨从天上砸下来,闪电像是飞奔的巨马,我想唤住她,却看见她纤弱的背影淹没在雨点里。 她留给我最后的印象,就是一个纤弱的、一身大红喜服的消瘦背影。记忆像个沙漏,我在这个东岸城临近的山村里愈长愈大,看见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经受着炮火的洗礼,她的眉眼在我记忆里越来越淡,我甚至开始记不清她唤我的声音,只是那个绯红的身影,却愈来愈清晰。 关于她的消息像是块石子落入这个平静的小山村,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说平静其实也不合适,因为这种战争不停歇的岁月里,永远没有平静。 有人说,她做了抗日先锋第九大队的大队长。 有人说,第九大队的大队长不是个男的吗。 有人说,她领着一队人攻下了东安城。 还有人说,她又去了南方。 爹爹的容颜像是树木,一圈一圈的年轮不断长出来。我很想告诉她,姊姊,爹爹不怪你了,你回来吧。可她,连给我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军队从村口处不断经过,我希望可以看见她,告诉她这么一席话。可局势越来越紧张,从村口经过的军队越来越多,关于她的消息在村里枝繁叶茂。我却没有见到她,一次也没有。我默默的想她的容颜,却只能想起一场大雨,一个绯红的身影。 隔壁的快嘴阿婶日复一日的在我耳边碎碎念:“金秀这么漂亮的样子,怪不得二牛会喜欢……” 什么是喜欢呢? 我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个依山傍水的村内过着这样平凡的日子,却还像个孩子一样懵懂。我想,姊姊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可有了心尖尖上的人? 我这样莫名的期盼姊姊的出现,像是在黑夜里祈祷太阳的出现,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她的出现太突然,快的措手不及。所以永远不要祈祷什么,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