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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轩≯※〖神雕原著】第 十 七 回  绝 情 幽 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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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7-08-25 09:36回复
      次晨杨过醒来,走出石屋。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原来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一路上风物佳胜,此处更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皆见人不惊。 
      转了两个弯,那绿衫少女正在道旁摘花,见他过去,招呼道:「阁下起得好早,请用早餐罢。」说着在树上摘下两朵花,递给了他。 
      杨过接过花来,心中嘀咕:「难道花儿也吃得的?」却见那女郎将花瓣一瓣瓣的摘下送入口中,于是学她的样,也吃了几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要待吐出,似觉不舍,要吞入肚内,又有点难以下咽。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娇艳无比,似玫瑰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问道:「这是甚幺花?我从来没见过。」那女郎道:「这叫做情花,听说世上并不多见。你说好吃幺?」 
      杨过道:「上口极甜,后来却苦了。这花叫做情花?名字倒也别致。」说着伸手去又摘花。 
      那女郎道:「留神!树上有刺,别碰上了!」杨过避开枝上尖刺,落手甚是小心,岂知花朵背后又隐藏着小刺,还是将手指刺损了。那女郎道:「这谷叫做『绝情谷』,偏偏长着这许多情花。」杨过道:「为甚幺叫绝情谷?这名字确是……确是不凡。」那女郎摇头道:「我也不知甚幺意思。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爹爹或者知道来历。」 
      杨过道:「情是绝不掉的,谷名『绝情』,想绝去情爱,然而情随人生,只要有人,便即有情,因此绝情谷中偏多情花。」那女郎以手支颐,想了一想,说道:「你解说得真好。 
      你怎幺这样聪明?」言词中钦佩之意甚诚。杨过笑了笑,道:「或许我说得不对。」那吕郎拍手道:「一定是对的,一定对的,你说得再好也没有了。」 
      二人说着话,并肩而行。杨过鼻中闻到阵阵花香,又见道旁白兔、小鹿来去奔跃,甚是可爱,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小龙女来:「倘若身旁陪我同行的是我姑姑,我真愿永远住在这儿,再不出谷去了。」刚想到此处,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伤口微细,痛楚竟厉害之极,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 
      那女郎淡淡的道:「想到你意中人了,是不是?」杨过给她猜中心事,脸上一红,奇道:「咦,你怎知道?」女郎道:「身上若给情花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杨过大奇,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女郎道:「我爹爹说道: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且遍身是刺,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多半因这花儿有此特性,人们才给它取上这名儿。」昨日杨过应承她向周伯通索还灵芝,那女郎对他心生好感,因之和他说话时神态友善,但脱不了一股冷冰冰之意。 
      杨过问道:「那干幺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不能……相思动情?」那女郎道:「爹爹说道: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动了情欲之念,不但血行加速,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甚幺的物事来。情花刺上之毒平时于人无害,但一遇上血中这些物事,立时使人痛不可当。」 
      杨过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 
      两人缓步走到山阳,此处阳光照耀,地气和暖,情花开放得早,这时已结了果实。但见果子或青或红,有的青红相杂,还生着茸茸细毛,就如毛虫一般。杨过道:「那情花何等美丽,结的果实却这幺难看。」女郎道:「情花的果实是吃不得的,有的酸,有的辣,有的更加臭气难闻,中人欲呕。」杨过一笑,道:「难道就没甜如蜜糖的幺?」 
      那女郎向他望了一眼,说道:「有是有的,只是从果子的外皮上却瞧不出来,有些长得极丑怪的,味道倒甜,可是难看的又未必一定甜,只有亲口试了才知。十个果子九个苦,因此大家从来不去吃它。」杨过心想:「她说的虽是情花情果,却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 
      难道相思的情味初时虽甜,到后来必定苦涩幺?难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相思之意,定会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定是丑多美少吗?难道我这般苦苦的念着姑姑,将来……」


    2楼2007-08-25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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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通见他双爪袭到,身子忽缩,如狸奴般卷成一球,抓住横梁的左手换成了右手。潇湘子双爪落空,在空中停留不住,落下地来。他全身犹似一根硬直的木材,足底在地下一登,又窜了上去。樊一翁在横梁上挥须横扫,潇湘子、尼摩星、麻光佐三人此起彼落,此落彼起,不住高跃仰攻。 
        尹克西笑道:「这老儿果真身手不凡,我也来赶个热闹。」伸手在怀中一探,斗然间满厅珠光宝气,金辉耀眼,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软鞭以金丝银丝绞就,镶满了珠玉宝石,如此豪阔华贵的兵刃,武林中料来只此一件而已。金丝珠鞭霞光闪烁,向周伯通小腿缠去。 
        杨过瞧得有趣,心想:「这五人各显神通围攻老顽童,我若不出奇制胜,不足称能。」心念一动,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学着潇湘子般怪啸一声,拾起樊一翁抛在地下的钢杖,一撑之下,便已借力跃在半空。钢杖本已有一丈有余,再加上这一撑,他已与周伯通齐头,大叫:「老顽童,看剪!」大剪刀往他白胡子上剪去。 
        周伯通大喜,侧头避过剪刀,叫道:「小兄弟,你这法儿有趣得紧。」杨过道:「老顽童,我没得罪你啊,干幺开我玩笑?」周伯通笑道:「有来有往,你半点也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杨过一怔,道:「甚幺有来有往?」周伯通笑道:「你曾大叫说是我朋友,叫他们放我,我就当你是朋友了。」见尹克西的金丝鞭击到,伸手抄去。尹克西软鞭倒卷,欲待反击对方背心,身子已落了下去。周伯信道:「你这根死赤练蛇,花花绿绿的倒也好玩。」此时樊一翁的长须也已挥将过来,他双手攀住横梁,全凭一把胡子击敌。 
        周伯通笑道:「大胡子原来还有这用处?」学他模样,也将颏下长须甩将过去,但他胡子既比樊一翁的短得多,又没在胡子上练过功夫,这一甩全不管用,唰的一下,却给对方胡子打中了脸颊,脸上登时起了丝丝红痕,热辣辣的好不疼痛,若非他内力深厚,登时就会晕去。老顽童吃了一下苦头,却不恼怒,反大感钦佩,说道:「长胡子,我的胡子不及你,我认输,现下不必比了。待我练好胡子功,再来比过。」 
        樊一翁一招得手,跟着又是一胡子甩去。周伯通不敢再用胡子去和他对攻,左手使出「空明拳」拳招,虚飘飘的挥拳打出,拳风推动樊一翁的胡子向右甩去,适逢麻光佐纵身攻到,长胡子正好拂在他脸上。麻光佐双眼遭遮,两手顺势抓住胡子。樊一翁的胡子本来舒卷自如,但为周伯通的拳风激得失却控纵之力,竟落入麻光佐掌中。他一惊之下用力夺回,却为麻光佐使出蛮力,抓住了牢牢不放,身子下落时顺势一拉,砰彭大响,二人一齐摔下地来。 
        麻光佐皮粗肉厚,倒也不怎幺疼痛。樊一翁摔在他身上,怒道:「你怎幺啦,还不放手?」 
        麻光佐摔得虽然不痛,给这矮子双足在小腹一撑,却有点经受不起,怒喝:「我偏不放,瞧你怎幺?」说着手腕急转,竟将他胡子在臂上绕了几转。樊一翁劈面一掌,麻光佐侧头避让,那知对方这掌却是虚招,左手砰的一拳,正中鼻梁。麻光佐哇哇大叫,回击一拳。说到武功,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苦在胡子缠于敌臂,难以转头,这一拳竟也给他击中颧骨。一高一矮,便在地下砰砰彭彭的打将起来,樊一翁虽然在上,却脱不出对方纠缠。 
        金轮国师见厅上乱成一团,自己六人同来,已有五人出手,仍奈何不了一个老顽童,未免脸上无光,呛啷啷两声响亮,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轮,一个铜轮,一只自左至右,一只自右至左,划成两道弧光,向周伯通袭去。双轮在空中当啷急响,声势惊人。两轮质地均为精钢,甚为沉重,另外表镀银、镀铜,色泽有别。 
        周伯通不知厉害,说道:「这是甚幺东西?」伸手去抓。杨过有心助他,大叫:「抓不得!」 
        挥手掷上钢仗,当的一声巨响,又粗又长一根钢杖给铜轮激得直飞到墙角,打得石墙火光四溅,石屑纷飞。铜轮回飞过来,国师左手一拨,轮子又急转着向横梁上旋去。 
        这一来,周伯通才知和尚甚不好惹,心想对手人多,自己应付不了,一个斤斗翻下地来,叫道:「各位请了,老顽童失陪,赶明儿咱们再玩。」说着奔向厅口,却见四个绿衫人张着一张渔网拦在门前。周伯通知这渔网厉害,叫道:「不好!」纵身欲从东窗跃出,眼看绿影晃动,又有一张渔网罩将过来。


      8楼2007-08-2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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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肉吃幺?」 
          公孙谷主待要回答,只见杨过双眼怔怔的瞪视着厅外,脸上神色古怪已极,似是大欢喜,又似大苦恼。众人均感诧异,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一个白衣女郎缓缓的从厅外长廊上走过,淡淡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阳光似乎也变成了月光。她睫毛下泪光闪烁,走得几步,泪珠就从她脸颊上滚下。她脚步轻盈,身子便如在水面上飘浮一般掠过走廊,始终没向大厅内众人瞥上一眼。 
          杨过好似给人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突然间大叫:「姑姑!」 
          那白衣女郎已走到了长廊尽头,听到叫声,身子剧烈一震,轻轻的道:「过儿,过儿,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吗?」回过头来似乎在寻找甚幺,但目光茫然,犹似身在梦中。 
          杨过从厅上急跃而出,拉住她手,叫道:「姑姑,你也来啦,我找得你好苦!」接着「哎唷」一声,却是手指上为情花小刺刺伤处蓦地里剧痛难当,跟着扑倒在地。 
          那白衣女郎「啊」的一声大叫,身子颤抖,坐倒在地,合了双眼,似乎晕倒。杨过叫道:「姑姑,你……你怎幺啦?」将她搂在怀里。过了半晌,那女郎缓缓睁眼,站起身来,冷冷的道:「阁下是谁?你叫我甚幺?」 
          杨过大吃一惊,向她凝目瞧去,却不是小龙女是谁?忙道:「姑姑,我是过儿啊,怎…… 
          怎地你不认得我了幺?你身子好幺?甚幺地方不舒服?」 
          那女郎再向他望了一眼,冷冷的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说着走进大厅,到公孙谷主身旁坐下。杨过奇怪之极,迷迷惘惘的回进厅来,左手扶住椅背。 
          公孙谷主一直脸色漠然,此时不自禁的满脸喜色,举手向国师等人道:「她便是兄弟的新婚夫人,已择定今日午后行礼成亲。」说着眼角向杨过淡淡一扫,似怪他适才行事莽撞,认错了人,以致令他新夫人受惊。 
          杨过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大声道:「姑姑,难道你……你不是小龙女幺?难道你不是我师父幺?」那女郎缓缓摇头,说道:「不是!甚幺小龙女?」 
          杨过双手捏拳,指甲深陷掌心,脑中乱成一团:「姑姑恼了我,不肯认我?只因咱们身处险地,她故弄玄虚?还是她像我义父一样,甚幺事都忘记了?可是义父仍然认得我啊。 
          莫非世间真有与她一模一样之人?」只说:「姑姑,你……你……我……我是过儿啊!」 
          公孙谷主见他失态,微微皱眉,低声向那女郎道:「柳妹,今日奇奇怪怪的人真多。」那女郎也不睬他,慢慢斟了杯清水,慢慢喝了,眼光从金轮国师起逐一扫过,却避开了杨过,没再看他。众人见她衣袖轻颤,杯中清水泼了出来溅上她衣衫,她却全然不觉。 
          杨过心下慌乱,仿徨无计,转头问国师道:「我师父和你比过武的,你自然记得。你说我……我认错了人幺?」 
          当这女郎进厅之时,国师早已认明她是小龙女,然见她对杨过毫不理睬,心想定是这对少年男女在闹别扭,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大记得了。」小龙女与杨过联手使玉女素心剑法,令他遭受生平从所未有之大败,他想倘若这对男女龃龉反目,不能联手,便可分别予以剪除,于自己实大有好处,何必助他们和好?杨过又是一愕,随即会意,心下大怒:「你这和尚可太也歹毒。当你在山顶养伤之际,我出力助你,此时你却来害我。」 
          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他。 
          金轮国师见他失神落魄,眼中却露出恨恨之意,寻思:「他对我已怀恨在心,留着这小子总是后患。今日他方寸大乱,实是除他的良机。」拱手向公孙谷主笑道:「今日欣逢谷主大喜,自当观礼道贺,只老衲和这几位朋友未携贺礼,未免有愧。」 
          公孙谷主听他说肯留下参与婚礼,心中大喜,对那女郎道:「这几位都是武林高人,只须请到一位,已是莫大荣幸,何况请到了……请到了……」他本想说「六位」,但觉杨过少年轻浮,适才见他与周伯通动手,姿式虽然美观,功力却属平平,料想武学修为华而不实,不能将他列于「武林高人」之数,但若将他除外而只说「五位」,未免又过于着迹,微一踌躇,接口道:「……请到了这众位英雄。」就没接下文。国师暗想:「这谷主气派俨然,瞧他布渔网擒拿老顽童的阵势,武功智谋都甚了得,可是器量却小。杨过与小龙女说了这几句话,他就耿耿于怀。」


        10楼2007-08-2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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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谷主道:「柳妹,这位是金轮国师……」一个个说下去,最后说了杨过姓名。那女郎听到各人名号时只微微点头,脸上木然,似对一切全不萦怀,对杨过却连头也不点,眼向厅外。杨过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公孙谷主说甚幺话,他半句也没听见。尹克西等本不知他渊源,只道他认错了人,以致惭愧。 
            公孙绿萼站在父亲背后,杨过这一切言语举止没半点漏过她的耳目,尽自思量:「晨间他手指给情花刺伤,即遭相思之痛,瞧他此时情状,难道我这新妈妈便是他意中人幺? 
            天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莫非他与这些人到我谷中,其实是为我新妈妈而来?」侧头打量那「新妈妈」时,见她脸上竟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实不似将作新嫁娘的模样,心下更是犯疑。 
            杨过胸口闷塞,如欲窒息,随即转念:「姑姑既然执意不肯认我,料来她另有图谋,我当别寻途径试探真相。」站起身来,向谷主一揖,朗声说道:「小子有位尊亲,跟……跟这位姑娘容貌极是相像,适才不察,竟致误认,还请勿罪。」 
            公孙谷主听到他这几句雍容有礼之言,立时改颜相向,还了一揖,说道:「认错了人,也是常情,何怪之有?只是……」顿了一顿,笑道:「天下竟然另有一个如她这等容颜之人,那不仅巧合,也奇怪之极了。」言下之意,自是说普天之下那里还能再有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子。 
            杨过道:「是啊,小子也挺奇怪。小子冒昧,请问这位姑娘高姓?」公孙谷主微微一笑,道:「她姓柳。尊亲可也姓柳?」杨过道:「那倒不是。」心下琢磨:「姑姑干幺要改姓柳?」 
            心念一动:「啊,为的是我姓杨。」念头这幺一转,手指上又剧痛起来。公孙绿萼见他痛楚神情,甚有怜意,眼光始终不离他脸庞。 
            公孙谷主向杨过凝视片刻,又向那白衣女郎望了一眼,见她低头垂眉,一声不响,心中起疑:「刚才她听到这小子呼唤,我隐隐听到她似乎说『过儿,过儿,你在那儿?是你在叫我幺?』莫非她真是这小子的姑姑?何以却不认他?」待要出言相询,但想眼下外人众多,此事待婚礼之后慢慢再问不迟,话到口边,却又缩回。 
            杨过又道:「这位柳姑娘自非在谷中世居的了,不知谷主如何与她结识?」 
            古时女子本来决不轻易与外人相见,成亲吉日更加不会见客,但金轮国师等或为蒙古僧人,或是西域胡人、江湖异流,绝不拘泥俗礼,见那白衣女郎出来,也不以为奇,但觉她于良辰吉日兀自全身缟素,未免太也不伦不类;听得杨过询问谷主与她结识的经过,涉及旁人私情,均觉不免过份。 
            公孙谷主却也正想获知他未婚夫人的来历,心道:「这小子真的认识柳妹也未可知。」说道:「杨兄弟所料不差。半月之前,我到山边采药,遇到她卧在山脚之下,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我一加探视,知她因练内功走火,于是救到谷中,用家传灵药助她调养。说到相识的因缘,实出偶然。」国师插口道:「这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想必柳姑娘由是感恩图报,委身以事了。那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他这番话似是奉承谷主,用意却在刺伤杨过。 
            杨过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全身发颤,胸口剧痛,突然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那白衣女郎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急忙站起,伸手欲去扶杨过手臂,终于强自忍住,全身颤抖,也是一口鲜血吐在胸口,白衣上赤血殷然。 
            这柳姑娘正是小龙女的化名。她那晚在客店中听了黄蓉一席话后,左思右想,长夜盘算,终于硬起心肠,悄然离去。心想若回古墓,他必来寻找,于是独自踽踽凉凉的在旷野穷谷之中漫游,一日独坐用功,猛地里情思如潮,难以克制,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就此走火,引得旧伤复发,若非公孙谷主路过救起,已然命丧荒山。 
            公孙谷主失偶已久,见小龙女秀丽娇美,实为生平难以想象,不由得在救人的心意上又加上了十倍殷勤。其时小龙女心灰意懒,又想此后独居,定然管不住自己,终不免重蹈覆辙,又会再去寻觅杨过,遗害于他,见公孙谷主情意缠绵、吐露求婚之意,当即忍心答允,心想此后既为人妇,与杨过这番情缘自是一刀两断,兼之这幽谷外人罕至,料得此生与他万难相见。岂知老顽童突然出来捣乱,竟将他引来谷中。


          11楼2007-08-2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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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龙女此刻陡然与杨过相逢,当真柔肠百转,难以自已,心想:「我既已答允嫁与旁人,还是装作不识得他,任他大怒而去,终身恨我。以他这般才貌,何愁无淑女佳人相配? 
              如此我虽伤心一世,他却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了。」因此眼见杨过情急难过,她总强忍伤痛,漠然不理,但心中凄侧,越来越难忍,蓦地里见他呕血,又怜惜,又伤心,不由得热血逆涌,喷将出来。 
              她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待要走入内堂,公孙谷主忙道:「快坐着别动,莫震动了经脉。」 
              转过头来,向杨过道:「你出去罢,以后可永远别来了。」 
              杨过热泪盈眶,向小龙女道:「姑姑,倘若我有不是,你尽可打我骂我,便一剑将我杀了,我也甘心。可是你怎能不认我啊?」小龙女低头不语,轻轻咳嗽。 
              当日小龙女听了黄蓉一番劝解后,寻思:若与杨过结为夫妻,自己当然欢喜逾恒,杨过却不免受到天下英雄讥嘲,连他最敬爱的郭靖夫父也要打死他,他自然不会快乐;倘若二人永居古墓,决不出世,以杨过活泼爱动、喜欢热闹的性情,到后来必定郁郁寡欢那也是只有自己快乐,而令得杨过不快乐。她心中挚爱杨过,为了这个郎君,即使要自己身受千刀万剑之痛,也甘之如饴,不论与他一起入世避世,自己都终身欢乐,杨过却要为了自己而强忍痛苦。她一生之中,虽未与师父、孙婆婆谈论过情爱的真谛,但既对杨过爱到极处,自觉得应当令爱郎喜乐,而由自己来心痛吃苦。「该当谁得喜乐,谁来心痛?」这一件事,凡真正爱怜对方的深情之人,自易抉择。她既想通了此节,在客房中泪洒满房,此意已决,自后再难回头了。杨过只道是小龙女恼了自己,以致不认,其实小龙女所以不认他,全是出于一片深爱他之心,只盼他今后一生喜乐,所有心痛如刀割的滋味,全由自己一人来尝。若二人易身而处,杨过爱她之情既不弱于小龙女,所作决定,也当是「让对方喜乐,由自己心痛」。 
              公孙谷主见他激得意中人吐血,早已恼怒异常,总算他涵养功夫甚好,却不发作,低沉着嗓子道:「你再不出去,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杨过双目凝视着小龙女,那去理睬这谷主,哀求道:「姑姑,我答允一生一世在古墓中陪你,决不后悔,咱们一齐走罢。」 
              小龙女抬起头来,眼光与他相接,见他脸上深情无限,愁苦万种,不由得心中摇动,心道:「我这就随着他!」但立即想到:「我与他分手,又非出于一时意气。好好恶恶,前后已思虑周详。眼下若无一时之忍,不免日后贻他终身之患。」将头转过,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说些甚幺,我全不明白。我一切全是为你好,你好好去罢!」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着柔情密意,除了麻光佐是个浑人、全无知觉之外,厅上人人皆知她对杨过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违心之言。 
              公孙谷主不由得醋意大兴,心想:「你虽允我婚事,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如此深情的言语。」侧目瞪了杨过一眼,但见他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与小龙女确是一对少年璧人,寻思:「瞧来他二人定是一对情侣。只因有事失和,柳妹才愤而允我婚事,实则对这小子全未忘情。『姑姑』、『师父』甚幺的,定是他二人平素调情时的称谓。」想到此处,目光中更露愤色。 
              樊一翁对师父最是忠心,见他一直孤寂寡欢,常盼能有甚幺法子为他解闷才好,日前见师父救回一个美貌少女,而这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欢喜几乎不逊乃师,突见杨过出来打扰,引得新师母呕血,师父已愤怒异常,便挺身而出,厉声喝道:「姓杨的小子,你识趣就快走!我们谷主不喜你这等无礼宾客。」 
              杨过听而不闻,对小龙女柔声又道:「姑姑,你真的忘了过儿幺?」樊一翁大怒,伸手往他背心抓去,想抓着他身子甩出厅去。杨过全心全意与小龙女说话,一切全置之度外,直至樊一翁手指碰到背心,这才惊觉,急忙回缩,对方五指抓空,只听嗤的一响,背上衣服给抓出了个大洞。 
              杨过一再哀求,见小龙女始终不理,越来越急,若在古墓之中或无人处,自可慢慢求恳,偏生大厅上有这幺多外人,而樊一翁又来喝骂动手,满腔委屈,登时尽数要发作在他身上,回头喝道:「我自与我姑姑说话,又干你这矮子甚幺事了?」樊一翁大声喝道:「谷主叫你出去,永远不许再来,你不听吩咐,莫怪我手下无情。」


            12楼2007-08-25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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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过怒道:「我偏不出去,我姑姑不走,我就在这里耽一辈子。就岁我死了,尸骨化成灰,也永远跟着她。」这几句话自是说给小龙女听的。 
                公孙谷主偷瞧小龙女的脸色,只见她目中泪珠滚来滚去,终于忍耐不住,一滴滴的溅在胸口鲜血之上。他又含酸,又担忧,向樊一翁使个眼色,右手作个杀人手势,叫他猛下杀手,毙了杨过,索性断绝小龙女之念,免有后患。 
                樊一翁见到师父这个手势,倒大出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想将杨过逐出谷去,叫他别再啰唆,也就是了,想不到师父竟会忽下杀人的号令,大声说道:「今日虽是师父大喜的好日子,难道我就杀不得人幺?」说着眼望师父。公孙谷主又重重将手一劈,意思是说:「不用顾忌甚幺吉日良辰,快毙了这小子便是。」樊一翁拾起纯钢巨杖,在地下重重顿落,只震得满厅嗡嗡发响,喝道:「小子,你真不怕死幺?」 
                杨过适才喷了一口血,此时胸头满腔热血滚来滚去,又要夺口而出。古墓派内功讲究克己节欲,小龙女的师父传她心法之时,谆谆叮嘱须得摒绝喜怒哀乐,到后来小龙女克制不住心情,以致数度呕血。杨过受小龙女传授,内功与她路子相同,此时手足冰冷,心想:「我就在姑姑面前狂喷鲜血,一死了之,瞧她是否仍不理我?」但转念又想:「姑姑平时待我何等亲爱,今日之事,中间定有别情,多半她受了这贼谷主的挟持,无可奈何,才不敢认我。若我自残身躯,反而难与抗拒。」思念及此,雄心大振,决意拚命杀出重围,救护小龙女脱险,当下镇慑心神,气沉丹田,将满腔热血缓缓压落,微微一笑,指着樊一翁道:「你这死样活气的山谷,小爷要来时,你挡我不住,欲去时你也别想留客。」 
                众人见他本来情状大变,势欲疯狂,突然间神定气闲,均感奇怪。 
                樊一翁先前见到杨过伤心呕血,暗暗代他难受,实不欲伤他性命,钢杖摆动,一股疾风带得杨过衣袂飘动,大声道:「小兄弟,你快走吧!」公孙谷主眉头一皱,说道:「一翁,怎地啰唆个没完没了?」樊一翁见师父下了严令,只得抖起钢杖,猛力往杨过脚胫上叩去。 
                绿萼素知大师兄武艺惊人,虽身长不逾四尺,却天生神力,武功已得父亲所传十之七八,这柄钢杖下杀毙过不少凶猛恶兽。她料想杨过年纪轻轻,决难敌得过大师兄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待得二人交上了手,再要相救便难,虽见父亲脸带严霜,神色极怒,还是鼓足勇气,站出来向杨过道:「杨公子,你在这里多耽无益,又何苦枉自送了性命?」 
                语气温柔,充满了关怀之意。 
                国师等一齐向她望去,无不暗暗称奇,均想:「杨过和我等同时进谷,却怎地偷偷和这女孩子结下了交情?」杨过点头一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你爱不爱用长胡子编个辫子来玩?」绿萼一怔,问道:「甚幺?」杨过道:「我拔下这矮子的胡子,送给你玩儿,好不好?」绿萼大惊失色,心想这般玩笑也敢开,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绝情谷中规矩极严,她劝杨过这几句话,已拚着受父亲重重一顿责罚,那知反引得他胡说八道,脸上一红,再也不敢接嘴,退入了众弟子行列。 
                樊一翁身躯矮了,对自己的胡子向来极为自负,听杨过出言轻薄,猛地抛下钢杖,纵上前来,喝道:「好小子,教你先吃我一胡子。」吆喝声中,长须已拂将过去。杨过笑道:「老顽童没剪下你胡子,我来试试。」从背囊中取出大剪刀,疾向他胡子上剪落。樊一翁胡子直甩,猛往他头顶击落,势道着实凌厉。杨过为了斗李莫愁,曾在这大剪刀的招式上用过一番心思,步子微挫,早已让开,剪刀刃口回了过来,喀的一响,双刃合拢。 
                樊一翁大惊,急忙一个斤斗翻出,只要迟得瞬息之间,一丛胡子便全给他剪断了。这一下惊得他非同小可。旁观众人也不约而同「吁」的一声低呼。 
                李莫愁云帚上的功夫何等了得,杨过欲以大剪破她,事先早已细细想过,她拂尘如何卷,大剪便如何刺,拂尘如何击,大剪又如何夹。不料李莫愁并没斗到,竟在这绝倩谷中遇上这个以胡子当兵器的矮子。杨过心想:「你的胡子功再厉害,也决强不过李莫愁的拂尘去。」急愤交迸下,手持大剪着着进迫。樊一翁在胡子上已有十余年的功力,因有双掌空着为辅,比之一般软鞭云帚更加厉害,只见他摇头晃脑,带动胡子,同时催发掌力向杨过急攻。


              13楼2007-08-2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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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周伯通以大剪去剪樊一翁胡子,反而让他以胡子卷住剪刀,只得服输。众人见识了周伯通的功夫,均自忖与他相比实有所不及,那知杨过使开了那把大剪刀,纵横剪夹,来去绞舞,竟犹胜老顽童的手法,各人无不纳罕。以武技功力而轮,杨过与周伯通当然差得甚远,但他事先曾细心揣摩过李莫愁的云帚功夫,设想了剪刀的招数,而樊一翁的胡子正与云帚的用法大同小异,他这剪刀使将开来,竟然得心应手,大占上风。比之周伯通胡乱拿一柄大剪刀来全无章法的乱夹乱剪,自大不相同。金轮国师等不知缘由,只见到老顽童将大剪刀交给杨过,料想以周伯通之为人,这把古怪胡闹的兵刃自然是他异想天开而去打造来的。杨过擅于使剑,乃国师所素知。 
                  樊一翁数次险为剪刀所伤,登时消了轻视他年少无能之心,招法一变,将胡子舞得团团乱转,四面八方的打将过去,纵击横扫,居然也成招数。杨过连夹数剪,尽皆落空,又见敌人掌风凌厉,有时胡子是虚招,掌力是实,有时掌法诱敌,却以胡子乘隙进攻,虚虚实实,的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妙功夫。辗转拆了数十招,杨过心想:「这谷主阴险狠辣,武功定当远在矮子之上,我不胜其徒,焉能敌师?」心中微感焦躁。但樊一翁的胡子又长又厚,比李莫愁的拂尘长大得多,铺发开来,实无破绽。 
                  又拆数招,杨过凝神望着对手,但见他摇头晃脑,神情滑稽,胡子越使越急,那颗圆圆的小脑袋更加晃动得厉害,心念一动,已想到破法,剪刀喀的一声,跃后半丈,叫道:「且慢!」樊一翁并不追击,道:「小兄弟,你既服输,还是快出谷去罢!」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丛大胡子剪短之后,要多久才留得回来?」樊一翁怒道:「那关你甚事?我的胡子从来不剪的。」杨过摇头道:「可惜,可惜!」樊一翁道:「可惜甚幺?」杨过道:「我三招之内,就要将你的大胡子剪去了。你这人不错,你如怕了,这时退开还来得及。」 
                  樊一翁心想:「你和我已斗了数十招,始终是个平手,三招之内要想取胜,哼,那是梦想。」怒喝一声:「看招!」右掌劈出。杨过左手斜格,右剪砸落,击向对方左额。他身子高,击敌头脸时剪刀自上而下,樊一翁侧头闪避,不料杨过左掌跟着落下,劈他右额。 
                  这一劈势道凶猛,樊一翁忙又偏头左避,敌招来得快,他这一偏也极为迅捷,长胡子跟着甩起。杨过的大剪刀早张开了守在右方,喀的一声,将他胡子剪去了一尺有余。 
                  众人「啊」的一声,无不大感惊讶,见他果然只用三招,就将樊一翁的胡子剪断了。原来杨过久斗之下,终于发见樊一翁胡子左甩,脑袋必先向右,胡子上击,脑袋必先低垂,暗骂自己愚蠢:「他胡子长在头上,若要挥动胡子,自然必先动头。我竟不击其根本,却一味与他的胡子缠闹,当真大傻蛋一个。」心中定下了击首剪须之计,这才声言三招剪他胡子。 
                  樊一翁一呆,见自己以半生功夫留起来的胡子一丝丝落在地下,又痛惜,又愤怒,一个起落,将钢杖抢在手中,怒喝:「今日不拚个你死我活,你休想出得谷去。」杨过笑道:「我本就不想出去啊!」樊一翁钢杖横扫,往他腰里击去。 
                  麻光佐刚才与樊一翁厮打良久,着实吃了亏,这时甚是得意,大声道:「老矮子,你相貌本就不美,少了这一大把胡子,更加怪模怪样。」樊一翁听了,咬牙切齿,手上又加了三分劲力。 
                  杨过与他相斗多时,一直是与他胡子的柔力周旋,不知他膂力如何,见他钢杖挥来,伸出剪刀去一洛,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手臂酸麻,剪刀已给钢杖打得弯了过来,不成模样。就只这幺一招,那大剪刀已不能再用。旁观众人眼见杨过已然获胜,不料兵刃一变,二人登时优劣易势,樊一翁手持一件长大沉重的厉害兵刃,杨过却拿着一堆废铁。绿萼忍不住叫道:「杨公子,你不及我大师兄力大,何必再斗?」 
                  谷主见女儿一再维护外人,怒气渐盛,向她瞪了一眼,只见她一脸的关切焦虑之状,再向小龙女望去时,却见她神色淡然,竟不以杨过的安危萦怀,当即转怒为喜,暗想:「原来她对这小子并无情意,否则眼见他身处险境,何以竟不介意?」其实小龙女素知杨过智计百出,武功也在樊一翁之上,二人相斗,他是有胜无败,是以绝不担心。


                14楼2007-08-2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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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回完


                  16楼2007-08-25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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