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六 王与王后与骑士
已经五天了。距离那场战争结束已经五天了。
我带领近卫骑士团回到王都已是两天前。三千人的队伍,虽说不少人重伤,但,没有任何人死亡。
奇迹。名副其实的奇迹。应是我值得骄傲的事吧。三千人出征,三千人凯旋 。唯独,那个人没有回来。那个本该带队回归的人,那个最应该回来的人。
为什么,我会把她搞丢了呢?为什么,我没能保护好她那?为什么,不能兑现与她的承诺呢??
不明白,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我眼前被吃掉了呢?
每每静下心,那是的场景变回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骑马追击的样子,她推开我时的笑脸,猩红的大口,雪白的利齿,她被吞噬的场景,空气中飘荡着的浓浓的血腥味。身为骑士,对这种事来说应是习以为常,但为何,仅仅只是回忆起,胃里便会翻江倒海呢?
后来,听我的副手说,赶到现场时,魔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四周一片狼藉,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我,和一条手臂。
印有琥珀色十字的衣物所包裹的纤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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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附有冰冻魔法的檀木盒子回到王宫,Eins已在大殿恭候多时。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有的是她平静如水的脸。欢迎回来,将。她接过盒子,淡淡说道。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就像迎接远方归来的家人一般,甚至还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你这个混蛋!!”维塔推开搀扶她的侍卫,不顾满身伤痕,直直向我扑来。后脑撞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很疼。可以感觉得到,那份痛楚跟随血液流入心脏。真的,很疼。
制服的领口被她狠狠攥在手心,娇小的拳头呼啸而来,一下接一下。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拳头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不过打久了还是会流血啊。嘴角应该裂开了吧,我这样想着,看着她毫不留情的挥拳。渐渐地,她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尔后,大概是累了吧,她喘息着将糊满鲜血的双手撑到我的头两侧。那侵染视野的鲜红,有多少是她的?有多少是我的?
一滴,两滴,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流经她小巧的下巴,不紧不慢的滴落下来。
“头上的伤口裂开了。”我抬手拂去她额上的血痕。“要你管!!”她蛮横的拍开我的手,怒目圆睁,直直盯着我的眼。“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我明明拜托过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将她带回来?!为什么啊!!希格诺!”与我相同的蓝色系大眼中,毫无保留的散发对我的二恶意。愤怒,悲切,痛苦,还有种种我无法描述的感情,在她眼中交织成网。对,就是这种眼神。我转过头,看向仍一脸平静的Eins。你也应该应这样的眼神看我,不是吗?
鬼使神差般,我倏然推开维塔,站到她面前,吼道:“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指责我?为什么不像她一样打我?”维塔惊讶的看着我,侍卫们惊讶的看着我,唯有她,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别人艳羡的冷静早已抛之脑后。平生第一次吼人,竟然是对主人,真是差劲死了。嘛,也没什么。反正,我引以为傲的骑士的尊严我早就失去了。
“为什么要恨你呢?”她歪歪头,稍显不解的反问道:“。。。。。。陛下死了哦,因为救我死了哦,我还在出征前答应过你会带她回来的哦!!”浑身突然止不住的颤抖,我用力握住Levantine的剑柄。“她会回来的。”Eins一派轻松。“什么啊。。。。。。八神疾风死了!就在我的面前,被魔物吃掉了!!”
不要用那种平静的眼神看我啊!不要用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面对我啊!!
“她会回来的,她答应过我,她办得到。”她降下语中的温度,抬起高傲的眼,俯视着渺小的我。我,无话可说,只能看着她拍拍我的肩,转身离开。支撑她这份信念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不禁这样想到。全身的力气似乎随着她离开,双腿已无力支撑这个疲惫的身躯,颓然倒下。然而,迎接我的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带有紫罗兰香气的温暖怀抱。“夏玛露。。。。。。”无需确认,能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一定是那个人。那个永远站在我身边支撑我的人。“笨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金色的脑袋埋在颈边,滚烫的泪流进衣领,也流进我的心。
“呐,夏玛露,为什么我会把她弄丢了呢?明明我和她只是追击一只低等魔物,为什么它会突然进阶把她吃掉了呢?我才是骑士啊,我才该保护她啊,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是我被她保护呢了?为什么她为了救我这种人而牺牲自己呢?”“不要再说了。。。。。。”夏玛露紧紧拥住我,握紧我的手。源源不断的温暖与力量,透过紧握的手传递至身,传递于心。“疾风酱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这样了。。。。。。”耳边云绕着她悲痛的音韵,一点点渗透入心。体内长久不散的寒气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鼻息间她的馨香。在心中回荡的这份力量,大概就是能让她坚信她会回来的缘由。这,就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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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巨大的黑曜石城门竟被撞退了半尺。人心的力量真是伟大。陛下,你看到这幕应该会欣慰吧。你的子民是如此爱戴你啊。城头的风仍是凛冽,我望向城外黑压压一片的人海,沉默不语。“团长,怎么办?百姓们要求你出面解释。”我的副手急得满头大汗,不安的看着我。“打开城门。”“诶?”他似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怔怔的看着我。“我去解释。”我压住被风吹乱的长发,向城门走去。“什、什么?团长,太危险了!!”他不顾身份,急忙拉住我的手。“没关系,维罗萨,这是我的罪。”
当人潮涌进的一刹那,我闭上了眼。这是我应承担的,这是我应面对的。身体被推搡着,巨大的嘈杂声混合着哭泣声,咒骂声,怒吼声一遍遍冲击着脑海。尽管是早就预料到的情形,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脸上倜然多出一道温热的液体。是什么?我胡乱摸了两把,张开眼,满手腥红。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么?稍稍叹口气,继续忍受无尽的责骂与疼痛。
“你们都给我住手!!”声音不是很大,却让偌大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Eins身着一袭白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仿佛高傲不可一世的存在,强大的气场震慑住每个人。“想要解释么?那听好。。。。。。”她稳稳心神,说道:“你们认为你们的王室那种见到下属有难而不去救的人么?!!”一句话,让人潮哑口无言。“我知道大家对于王的死感到难过,我理解。但是,你们并没有权利指责将!她保护了全军,保护了整个王国。在场的各位,有谁敢说不?!你们参军的孩子,有谁没有活着回来?!!”从没见过如此威风凛凛的她,在我的印象中,她应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女人。习惯她掩嘴轻笑的模样,习惯她站在陛下身边的模样,习惯她与陛下欢笑的模样。原来,她也有刚烈之至的一面。
“即便王不在了,大家也毋需担心,我会辅佐Zwei管理好王国。如果大家相信我,就请回吧。”Eins挥挥衣袖,人潮便如分流般,快速散去。她走到我面前,伸出玉白的手,“起来吧。”我拉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说刚才那番话?”我低下头问道。她猛地一用力,一个踉跄,我站到她面前。绯红的眼里是满满的愤怒。为什么要生气呢?
“不要给我轻易放弃生命!!”她低吼道,我听见她勉力压住的怒气在喉间打转的呜呜声。“这条命是她换回来的,你没有权利随意舍弃她!给我活下去!”
活下去。。。。。。呵,和那个人一样啊。一瞬间,仿若听到那人推开我时,笑着说的那句话。希格诺,活下去。该说什么好呢?一个两个都这样,连一个逃避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这就是你们的温柔吗。。。。。。真是过分啊。。。。。。
“但是,你说的那番话不就否定了你一直坚信的东西吗?”她的身体明显一颤,酒红的眼开始凝聚雾气。
她狠狠甩开我的手,快步向里走去。为什么要为了我否定自己的信仰呢?值吗?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拂拂额前的刘海。其实,她是比任何人都敏感温柔的人吧。。。。。。糟糕,好像开始稍稍喜欢她了呢。
葬礼当天,Eins和Zwei没有来,高町与泰斯塔洛萨没有来,卡莉姆没有来,她们都相信那个人绝对不会死。但,作为当事人儿的我清楚的知道,无论我们有多么悲伤,多么后悔,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那天,皇家陵园堆满了白色菊花,花海淹没了她的墓。空中摇曳飞舞的花瓣落于掌中,我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唇齿间溢满它的清香与微苦。这种花其实很美啊。。。。。。。我望着犹如雪花般飘扬的花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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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里是。。。。。。?四周寂静黑暗,我无法识别自己身处何处。当我恢复意识时边身处这个漆黑的空间,我是怎么来的?我为何要来?我,一概不知。
忽然,面前墙一般的黑幕慢慢变淡,我急忙走过去一探究竟。那个是。。。。我?!!面前驾马的樱发骑士不就是我吗?等一下!!我环顾四周,倏然想起,是那时候!!原来是梦啊。。。。。。视野跟随“我”的身影移动,随后便看到那抹棕色的身影。“陛下,你慢一点。”“我”加快速度,说道。“没事的,这是最后一只了。”她笑着指向前面不远处跳跃的猫状物体。
两人追着魔物来到一片空地。“陛下,这种魔物就交给我解决,你退后。”“我”拔出Levantine,严阵以待。“嗯,小心一点。”她拍拍我的肩,退后半步。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我嘶吼着。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焦急的看着悲剧发生。Levantine的剑尖指向魔物的喉咙。就是这里!快退开啊!!
魔物突然张开嘴,身形一下保涨数尺。“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血盆大口便直扑而下。接下来们就是我一生都赎不清的罪。她推开我,她被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大口吞噬。这是多少次重温那时的场景了呢?我捂住胃部,惊醒过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我倚在床头,明白今晚一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中,Zwei登上王位,开始执政。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以王者之姿君临天下。Zwei不再是那个活泼捣蛋的女孩,经过这三年政治生活的洗礼,她俨然已是能撑起国家的王。就像陛下一样,失去童年,失去应得的快乐,过早的背负连大人都无法承受的重量。Zwei愈来愈像陛下了,不论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还是脸上坚毅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她是天生的王者。
但,最为功不可没的,是Eins。
是她带领王国走出失去陛下的痛苦,支持身边的众人向前迈进。是她教会Zwei如何管理国家,在政治的泥潭里生存下去。
明明是最讨厌这一切的人,却又亲自操控这一切。
这三年,我看着她们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