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姚妮斯。
我穿过滴金崖,我越过魂暗滩,我踏过炙火巷。
他们狰狞,苍茫,瑰丽,震慑。
却丝毫不及你予我的奇情。
十年间,歌舞升平,祭璃月游历周围列国,却偏偏不到九黎,他许是怕再遇不上她,遇不上她一笔潇洒。他也渐进而立之年。日终一日只得眺望北窑之北。
怎不能用我一生换同你共处十天。长琴独守幻国魂,却偏偏守不住你。
十年期至。
祭璃月策上戎装,朝中事务留予各臣,他望向北窑之北,念到将踏过她的路,暗暗兴奋不已了。他策马向边境沙邦奔去,蜀风簌簌,宛若他悸动的心脏,他倚马奔腾,双瞳静若止水。恰似罡风里一道化不开的明光。
一月后 沙邦
祭璃月策马步到沙邦,明黄衣袂,天潢贵胄,过往路人无不为之驻目,荒凉城邦,难得到来如此美人。
他被人引到校尉府。
“来者何人?”祭璃月被凌厉的呵斥止住。
他只出示幻国令牌,侍人连忙跪下,慌了心神:“原…原是陛下…不远到小城沙邦,这是要…?”
“寻人。”
“陛下可要寻谁人?”
“十里边骑校尉,姚妮斯。”
侍人怔住,用不解又怪异的神色打量他,久久无言。
“她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沙邦 夜
一夜无话。
过往情绪像烟火般爆炸。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便能够背弃,我从前所有的决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伦不类,我可以背负所有骂名,江山社稷宫阙府邸,我一样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与你一同走往天涯各处。
当初为何不让我同你去了罢。
他取出瑟琴,即欲悲歌,一闭眼,那绯红的眼睑快要亲吻上他的嘴唇。指尖僵住不再弹动,他便在校尉府中,对着她的寝床,跪了一天一夜。
两年前 沙邦
进来战事愈加频繁,战火已燃烧到了沙邦中部,兵士百战死。九黎野心愈加肆虐,不顾一切欲将沙邦吞噬。
姚妮斯端坐主帅帐中,金胄硬甲,铁般刚强坚硬。
“将军!”传兵风火急来,“九黎包围在即,请求,搏命一战!”
她心想,九黎毕竟弱国,即便倾尽全数兵力,亦只可夺得沙邦小城,波及不到内地。但她不断听见兵帐之外,战火肆虐的狂躁,兵民吃痛的呻吟,她定下心来,她是将军,她要守国!
“应允,只我一人便足够。”她说道,杀伐决断。
传兵道:“臣曾想,能共将军一同闯荡,一同踏疆,莫不是天下最大乐事,将军请允余臣一同战去!”
“应允!”
她策上战马,狂奔到北窑之北,娇好的面容被塞北的狂风吹刮得生硬,几乎破碎。她遥遥望见九重天外炙红的战火,听见远处兵刃的魑魅巨响,她加快赶程,像一声划破天际的长鸣,朝着潮水一般的九黎军队飞驰而去。
将临近了,她赭紫的瞳仁倏地坚硬,长剑出鞘,剑刃精光迸发,如同她的杀气一般凛冽凌人,她飞旋起身来,风驰电掣间用短剑划破几个九黎兵的头颅。霎间,又几个不要命的九黎兵踏马前来,她瞬间坠地,利刃斩断马蹄,四柄飞剑同时流落刺进九黎兵的心脏。
战火的呼啸震碎了天穹与地宇,沧海亦为此颤抖不断。
她持剑前冲,飞旋,身跃,剑舞,跳脱。前线九黎兵尽数而毙。
又不知过了许久,苍穹被燃烧得破碎了。她在取下又一头颅时,胸膛突然被燃烧的箭刃贯穿。她仍持着剑,似乎是她的命一样。
“飒。”
又一箭。又一箭。
她的胸膛被燃烧得墨如焦炭。
她是将军,她要守国。
“吾在疆在!”她吼叫着,孤独得震慑心魄。她朝前奔去。她终于落地了,她桀骜的身躯再也飞旋不起,她只听见九重天外炙红的战火,只听见远处兵刃的铮淙。
“真像,他的琴声啊。”
“月,对不起啊,等不到你了。”
两年后
沙邦 十里边骑校尉府附堂
祭璃月在阶梯缓缓移步着,楼道间满满充溢出迷迭香的气味,是他喜欢的,走到洞底,瞬间豁然开朗。
这便是,十里边骑校尉的塑像。
他凝望着她,与初次相遇,一点未减。这塑像早已旧了。他看着她,只离得她近近的,像要亲吻她的嘴唇。她还是他的姚妮斯,那个窗外对他持剑相向的姚妮斯,那个跃如清风的姚妮斯,那个会静静听他抚琴听他诉说的姚妮斯,那个同他死生相许的姚妮斯。
一夜无话,他只对着塑像,行了王后的礼。
他取下塑像里的双剑,背负在长琴之上。
他是她的眼睛,他要去看她看过的风景,她想看的风景。他是她的双脚,他要去走她走过的路,她没走过的路。他是她的双手,他要去触她触过的绮丽,她没有触过的人。
不知过去许多年,那大小城镇的侠义榜上,首位仍然牢牢镌刻着,独行侠女,姚妮斯。
“你说记得我,从什么时候便记得我了?”
“第一次见你,我的魂,就被你那双剑勾了去啊。”
“私以为,你是不记得了。”
“怎会不记得,第一次见你,便再也忘不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