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头有些痛的，可躺在床上未曾迅速地睡去，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全无闲事挂心头的一次入睡。每晚都有和手机君的例行告别仪式，这一次刷到一条微博，关于火车的，大意是说坐火车时头朝向靠近走道的一侧是比较科学和对身体有益的。
可是火车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我其他一些感情。火车在我记忆中是亲切，安心的代名词。或许和它在人们既定印象中的拥挤，肮脏，盛产小偷的不堪形象不同。对一个少有私密空间可言，有时气味复杂的活动公共场所来说，将之与如此的好字眼生拉硬拽在一起，是有些不合情理的。又细想想，把火车换成，火车上的旅途，更可能是，火车上的夜色，便贴切了。火车上的夜色，于我而言，永远是那个让心能直白显著地砰然一动的情境。那些十二三四岁的年华，应该还是美好的吧。不用思虑什么重大的决定，亦或是生活琐事，但却已是有了些能胡思乱想的精神资本。这样的日子里，可以任意把闲暇挥霍在幻想自己愿意想的事情上。尽管不得不承认闲暇可能不多，却有任意将它支配在神游这种毫无用处的事上的权利。并且把这支配权使用的理直气壮。
正因如此，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踏上火车，在那个年纪里，总是可以异乎寻常的轻松。因为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游手好闲，消磨时光，无所事事。在那些旅途开始之前的记忆里，总是有大人忙成一团的时候，牙刷牙膏不能忘带，花露水也不能忘带。还要将一干值钱东西浓缩成最小体积，睡觉也要警醒些，以防火车上被人顺手牵了去，恨不得钱包和身体长在一起才好。而大多数时候，我是在想要帮忙的时候被好心劝阻，得到的原因是令人愉悦的，反正也是帮倒忙，不如干自己想干的事去。被勒令“去休息”之后，便更加气定神闲地嗑瓜子，或者啃一个比手掌还大的芒果。这瓜子和芒果会一直持续到上火车之后。看着大人们处心积虑地纠结于各种，可以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一惊一乍地喊起来，却只为了外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薄暮。然后被报以不屑的轻蔑眼神，却也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惊叹。
正对着绛红渐紫的薄暮发怔的时候，只听到阵阵抱怨。这样的一件事物怕是火车上独有的，那种仅是比走道窄上几个手指宽的小推车，颇为惊险地穿过一节节车厢，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的，一路高歌地被推过去。加之推车的人，有那样大的肺活量，那是一段火车的专利广告，只此一处，别处再听不到的，推销的东西从泡面到蔬菜水果再到纸牌。同游的小萝莉像被施了魔咒，一个可以变换出图形条型玩具，火车赋予了它专有的天价，但却一个接一个地在她手里被折断，小萝莉的妈妈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那样轻易就离开了钱包的钞票。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这是最后一个，可最终被折断的宿命总没逃过。
夜空被火车上的人吵的疲惫不堪了，不留情地把黑暗披下来，窗外的或是原野，或是茂林和戈壁，被黑暗装点得妖冶起来了，车厢内的人被那一层薄薄的铁皮守护在安全里，似乎鬼魅也不能侵入了。一下子人们心里都落下了浮尘，陷入静默了。上中下三个铺位里，中间的那一个是一定要据为己有的。窗口在这个时候变的极其珍贵了，车轮和铁轨枕木之间发出的韵律，让人从来舍不得入睡。远方不知名的城市极有默契地一同彻夜不眠。呼啸而过的闪烁带来的慰籍拥有的温度似乎比繁星高出了三五度吧，人们被这样不可说的安宁裹地那样紧。像我一样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防备睡意的来袭，可睡意总是找得到空隙钻进来，最终大多数人都败下阵来了，都是鼾声了。
那个拒绝睡眠的理由，或许是害怕一觉醒来，就会面对火车上旅途的终点，这段在火车上动荡的旅程远比平时的生活安逸平稳了许多。这段只有一天一夜的旅程是一个短暂的桃源。在铁轨上飞驰的同时，那些一切的不好都同黑暗和鬼魅一样被拒之门外。这么一个铁皮箱子里的每个人都有些不欲人知的缱绻，在火车游走在城市和乡村边缘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被看到全貌，每个人能看到的一小截都是深山藏古寺一般，那些缱绻可以避世。不知道这么多节的车厢里，会不会有一个人同样希望这旅程一直持续下去，一直的一直。
此时，思念火车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