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云季
文/梓霂

1。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高一新生报道后寝室内务整理的时候。陪她来的是她的母亲和奶奶。
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在那里沉默的站立，甚至让我一开始错以为她是个哑巴。
听她奶奶说，她从小就患有轻度自闭症，总是一个人内向的很。刚开始我倒没怎么在意，现在谁没个怪病什么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她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些许。
她孤僻，不与人交流，别人问什么她只会点头或摇头，就连老师问话亦是如此。
她似乎和我一样以前从未住过宿，洗衣服的手法不是很熟练，和寝室里的同学更是如同陌生，存在感微弱至令人发指。
直到那天，体育课上，她裤子后面忽然一大片艳红，吓得她旁边的一个女生大声尖叫，周围的人立即去报告了老师。班主任也很快同意她回寝室换裤子，给她开了假条。
晚自修后，我和同学一起回宿舍，耳际却隐隐听到刻意压低的微弱的哭泣。我翻了会儿路边的草丛，才找到她。她身上的裤子依旧没换，连旁边的杂草也开始染上斑斑血迹，混着黑夜不甚清晰。
她抬起头时红肿着双眼，蜷缩的身子显得孤独恐惧，仿佛一头受伤的野狼在暗夜里独自舔舐伤口，那么令人心疼难耐。
那一刻，我几乎想要落泪，只是单纯为她而已。
也是在那时，我们的友谊运行上了轨迹。
后来我才知道，她回宿舍时铁门是关着的，生活老师在里面一直没出来，她不敢喊，只能脏着裤子在门前一次又一次的徘徊，等到现在。

2。
那天的后来，是我脱下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遮挡了她身后的污渍扶她回了寝室。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友好打动了她，她开始每天跟在我身后，变得形影不离。
我倒也没怎么在意，心里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只是想要依靠而已，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她的跟随使得那些同我要好的女生渐渐烦躁了起来。
甚至有女生偷偷的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喂喂，浮黎，你不觉得有个人跟在你身后很烦吗？而且还是那样一个......”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我知道，她的下半句必然是——还是那样一个缺陷儿。
对于此，我只是一笑了之，淡淡的回复一句：“没事。”
心下却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更甚是厌恶起这些自以为是的女生。
只不过是个人有缺陷而已，又不是她自己的原因，凭什么要这么一副嫌弃的姿态。
许多告诫无用，她们便也顺带疏离起我来，就是走道上偶然碰上也会拼命的避嫌远离，仿佛我是什么病菌般，一沾染便万劫不复。
而她还是默默地跟随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到哪里她便到哪里。
就这样，一个学期将近尾声。
我竟然也习惯了这种无声，无言的举动，以至于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怪异的默契。
我想要拿笔时，她会抽出一支轻轻的放在我手边。
我上厕所忘记带手纸时，她会安静的等在外面从脚下的门缝里递进。
我胃痛时，她会先备好药呆在边上，等到开水略温后为我服药陪我至疼痛余波过去。
我想，我已经依赖到离不开她。

3。
第二学期的一开学，就成了我有生以来唯一的一场噩梦。
事情的起源地是女厕所。
正值中午自修，厕所里没有一个人。
当我手握隔间门打算开启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外间有人走入夹杂的闲闲碎语。
“嘿，刚刚门口又是她吧？”
“是啊，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看见就讨厌。”
“呵，算了，不用理她们。”
听声音是我们班的女生。
“还是那样一个有缺陷的人，也就只有浮黎那个傻子愿意忍受......”
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愤然拉开隔间门就闯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甩了那个说话的女生一巴掌。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疯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
等到所有人在那一巴掌的震撼后反应过来，那个被打的女生立马扑上来要同我扭打。
外面的她也听到了动静，很快进入厕所，阻止了企图扇回我巴掌的女生。
接下来，戏剧性般的，她和那群疯女人打了起来，而我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混乱如潮水，令我记忆一片空白。

4。
教务处的处罚条例很快就下达了。 由于事端是我挑起，但事后未参与，处以严重警告一次。
其余聚众斗殴的人处以记过一次。
而她，同多人斗殴，并一力承担是自己的责任，处以退学处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差点跑到教务处去臭骂一顿那些现实到令人作呕的老师们。
结果最终，还是她阻止了我。
即使将要面临被迫转学，她依然还是跟在我身后，一如初见。
这导致我再也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见她就忍不住无来由的掉泪。
以及心里那句演练了无数次却始终未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
是我的错造就了现在你的艰难。

5。
她离去的前一晚，我死拖着把她从寝室拉了出来，干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叛逆事件。
我们躲过了巡逻的老师保安，翻越了不算高的围墙，溜到了校门口的大排档。
尽管动作不雅，头发凌乱，还差点被门卫当做小偷抓起来。
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我义气豪云的点了两大瓶啤酒，还有两大碗炒面。
然后，就开始稀里哗啦的喝起来，喝得醉眼朦胧，意识不清。
我们埋头在那里又哭又笑，就像两个疯婆子，就连路上偶然过路的人都要不经意的多看我们两眼。
她说出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的时候，我正醉倒在桌上，意识模糊，体态朦胧。
但我就是意外的鲜明的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很轻很柔，如春风带着微醺的酒气拂过我面颊。
她说：谢谢。
傻瓜，有什么好谢的。
我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断了片。

6。
早上醒来还头疼欲裂，连床也下不了。
等我接到消息时，她却早已经离开了。
听同寝室的人说，是她大早上的半背半扶送烂醉如泥的我回来，一直敲门，惊扰了一寝室人的睡眠令她们大为恼火。
我什么也没说，只麻烦了同学在老师那请了假，整整一天没去教室。
日子照常得过。
我的成绩却一落千丈，落差大的令人不敢想象。
我厌学，喝酒，抽烟，撒谎装病，俨然成了以前我口中万分鄙弃的不良少女类型。
家长老师无数次地找我谈话聊天，我则一一置之不理。
高二那年暑假，我一个人背上了背包，踏上了旅程 ，企图找到那个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女孩。
但结果是被父母找到后一顿臭骂，再也不许我离开家。

7。
高三一开学就收到一封信件，没有署名和落款。
可直觉告诉我，是她。
信纸里洁白如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娟秀的字体还是当初的模样。
我很好，别担心。
这种简洁话风使我止不住的想发笑，却笑着笑着突然泪如泉涌。
云季。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