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若有人兮山之阿
萧山隐蔽于连绵群山之后，自山腰起便人 烟罕见。
十年之期又至，萧山北面的商北岭连绵着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
虽是七月草木茂盛之际，但商北岭却满目枯树死草，不论白昼黑夜，总是乌云遮天，一片灰暗。商北岭毫无生气，亦无色彩——除却那停留在一座小丘上的一片血红之色。
百岫嶙峋含着笑，手中把玩着两个未完成 的面具。 他笑得很开心，紫红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嘴角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挂在精致雪白的脸上。但他的眼神中只有开心，却没有温度，就如同他红色的一身衣袍，分明是最热烈的色彩，却奇异地在连绵阴雨中增 加一抹寒意。
他就这样，坐在小丘上淋了几天几夜的雨，浑身湿透，银白的发丝偶尔诡异地随风飘起，绕在他女萝藤一般的犄角上。
面具的五官只缺嘴部。端详了一会儿，百岫嶙峋眼中开心的神色有了收敛。他抬起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尖凝起暗红色的异光，在其中一个面具上刻画了一道向下的弧度；再细细镂空，原本无神的面具现出 活灵活现的悲哀之色。随后他又拿起另一个面具，端详了更长的时间。 直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离萧山越来越近， 百岫嶙峋的眼中开始逐渐露出了狂喜的神采。
又过了一日，百岫嶙峋察觉到萧山的幻术屏障有了些微的波动。他的嘴角又上扬了些。
商北岭的雨停了。
“灵山，是你回来了吗？”
雨后初晴，萧山之南的翠南峰上，天空清澈，云卷云舒，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放眼望去一片青翠。
沐灵山手执桂杖，缓缓行在雨后芬芳的土地上。百年的老树旁， 有一个树藤天然形成的坐榻。沐灵山走近 坐榻，停住了脚步。榻上放着一个松萝编织的花环和一个青铜质地的面具。沐灵山将面具拿起，未及细看，便察觉身后有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而余光则瞟见了腰上那 双白皙的手和艳红的袖口。沐灵山回头微 微一笑，说道：“这个面具是送给我的吗， 百岫。”
翠南峰景致优美，生机勃发，但百岫嶙峋对此却毫无兴趣。沐灵山与百岫嶙峋同住在萧山中已不知多少岁月，二者都忘却了曾经是否有初识的原点，似乎天地鸿蒙洪荒太初之际，便已相偎在一起。长久相伴 的二者，性情却天差地别。与生性温和而仁慈的沐灵山不同，百岫嶙峋一身戾气， 虽面容精致而常带笑意，但从无一丝温度，轻蔑而又戏谑。他的眼中，活物死物都没有什么区别，这世间唯一有意义的存 在，只有沐灵山。
“这个面具我不想送给你了。”百岫松开了手，抢过沐灵山手中的面具，然后拿起榻上的花环，套过沐灵山对称的犄角戴在沐灵山的头上。“你只注意了这个面具，都忘 了这个花环。面具不给你了。”每逢沐灵山回到萧山的时候，百岫都会采一些植物编一个头冠送给他，有时是松萝，有时是杜若。这一次沐灵山忽略了花环，让百岫有 些不高兴。
沐灵山看着百岫把面具收进袖子里，问道：“为什么这个面具表情如此哀苦？”
“哀苦？”百岫歪着脑袋，重复了一 遍，“我只是不开心，因为我想到你还没有回来。”说着又掏出了面具，不由分说地盖在沐灵山脸上，让沐灵山不禁叹了口气， 握住他的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情绪是个奇妙的东西，分明是内 心无意识的冲动，表现在脸上却总是这么生动，比任何语言都要生动。”沐灵山盯着那面具，好似又看见了他遇见过的那些人类百姓。
“我可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东西， 喂，你这次又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杂毛还是秃驴？”百岫的重点全部转移到了沐灵山的山下见闻上。
看山里的兔子看腻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听沐灵山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