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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记》——寐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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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9-02 22:04回复
      我撇撇嘴,转身正欲离开,忽听凄厉女声哭喊起来,“我没杀她,我没有……为了那个贱人,你竟冤枉我,你倒好好睁眼瞧着,谁是清白的!”
      摔裂东西的脆响刺耳惊心。
      我看见远处廊柱外,有家丁探头探脑,怕不只一个人听见这声哭喊。
      房门内传来凌乱脚步声,我来不及回避,闪身隐入门柱后。
      风珲推门而出,脸色惨白,一只脚还留在门内,却被追出来的水夫人死死拽着。
      她哭得妆痕模糊,钗环横斜,扑倒在地上,只抱着风珲袍摆不肯撒手。
      “如心,我绝不饶你。”风珲惨然回头,恨恨说。
    当晚,官差上门,称有人鸣冤,指少夫人之死,系他人谋杀。
      仵作开棺验尸,验出苏灵兰上吊之前已然气绝,死后尸首才被人挂上白绫悬于房中,死因为砒霜中毒。婢女小涓哭诉,苏夫人当日忧思过甚,水米未进,整日只吃了新妇敬上的一碗茶。
      官差遍搜府中,从水如心妆奁暗格里,不仅搜出残余的砒霜粉末,更搜出她与风珲私下往来的书信,一时间私情大白于众……面对铁证如山,水夫人一言不发,脸色比棺中死人更惨淡。
      风珲跪在庭前,仿如石塑,任凭旁人唾骂,木然无动于衷。
      官差当场要将水如心拘走,她请求回房更衣梳洗,看她一介弱质女流,谅不至于逃走,官差便允了。水如心回房良久未出,待众人察觉有异,破门而入,只见她已用一柄小金剪刺入心房,将自己刺死在浴桶里。
      柴家少爷发了疯一般,拔剑要杀风珲,被官差架住。
      所有人都听见柴家少爷嘶声狂喊,“我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官差锁走了风珲,认定他是水如心的共犯——当夜苏灵兰死后,必有共犯潜入房中,将她尸首悬于横梁,当时水如心尚在洞房花烛,不可能分/身前往。
      这个共犯,除了风珲,不做他人想。
      风珲到了县衙大堂,缄口不言,浑如哑了一般,无需用刑审讯,径自画了押,伏了罪。
      县太爷判他秋后问斩,丢入黑牢关了起来。
      离秋后也没几个月了。
      柴家少爷却在半月之后,真的发了疯。
      市井坊间开始流传各种诡异不祥的流言,柴府的可怖怪事传得人尽皆知。
      都说是闹鬼了,有人声称看见苏夫人阴魂不散,终日泣血徘徊在府中;有人说水夫人含恨自尽,恶灵不散,尸身化为僵尸;还有人说府中出了妖精,蛊惑水夫人行凶、迷惑管家风珲、更勾走了少爷的魂魄......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3-09-02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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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4 00: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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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噫!
        可不正是前日来探望过柴少爷的苏家表小 姐,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存了这样心思。
        我探得原委,那苏小 姐父母双亡,自小寄居在柴府,与同样寄人檐下的风珲有青梅竹马之谊,更与柴少爷早早订下婚约。
        后来苏小 姐又来过几回,说是探望柴少爷,却与风珲私会在后园。
        行过了及笄礼,眼看苏小 姐与柴少爷就要完婚。
        风珲万般苦闷,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求恳苏小 姐与他私奔。
        苏小 姐也长吁短叹,泪洒锦帕,末了,却是断然不肯抛下荣华富贵,随他一介布衣耕读度日。
        秋试之后,柴少爷双喜临门,一头中了举子,一头婚期将至。
        有人春风得意,自有人落魄失魂。
        风珲随少主人搬离别院,浑浑噩噩回了柴府。
        便在当天,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也被买进了府,由夫人取了名,唤作小湄。
        我是千变万化的妖,他一个七情六欲的人。
        我不信,虏不来一颗凡人心。
        便在风珲问斩前三天,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当街发狂,哭喊着“少夫人饶命,小人知罪,小人不是元凶……”,一面喊一面跪地叩头不止,直叩得血流满面。
        有人认出他是从前柴府的家丁,将他抬到县衙,他便断断续续招了,供认当日被人收买,帮着制造苏夫人悬梁自尽的假象。他说少夫人冤魂不散,一直纠缠他,定要拿他抵命……下狱当夜,这家丁果真暴毙而亡。市井间一时传言纷纷,都怜那苏灵兰红颜薄命。
        虽然风珲的清白得以昭雪,却蒙了通奸背主的恶名,出狱那日,被街坊堵在巷口围追唾骂,小儿纷纷拿碎石烂菜掷他,看守柴家空宅的老仆也不许他入内,拿笤帚将他打了出去。
        风珲潦倒落魄,困饿交加,奄奄一息倒卧在道旁。
        黄昏暮色里,一地落叶飞扬,陋巷寂寥无人。
        我将他扶起来,扶持着他,一步步离开那伤心地,步履维艰走到天黑,才来到城外一处破庙。
        我生火烧水,为他净面更衣,煮好米粥送到他手里。
        “小湄。”他笑容凄苦,满目震动,“我是个负罪不祥之人,你何苦……”
        我伸手掩住他的嘴,指尖触着他凉薄的唇,一起一落气息悸动人心,“奴家不知什么罪不罪,祥不祥,只知先生是好人。”
        他的眼泪流下来,眼底雾霭涌动,唇角一丝凄苦纹路渐渐展成微笑。
        在破庙里养了数日,他精神好起来,时而倚墙出神,茫然不知所已。
        有天夜里,天已黑尽,他在门口等我回来,迟迟等不到人影,渐渐焦灼不安。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9-0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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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隐身在梁上,看他心焦,看他忍不住提了油灯想要出门去寻我。
          嘻。
          我掩口笑出声来。
          “谁?”他愕然失惊。
          我斜身溜下房梁,遁至屋外,摇身变出小湄模样,臂弯挽一只蓝花布包袱,脚步带起门前片片枯叶,吱呀推开木门,“先生,我回来了。”
          他呆呆望着我,恍若绝处逢生。
          “你去了哪里?”
          “奴家去借了些盘缠给先生,还有些散碎银子,是往日攒下的……”我怯生生将花布包袱递与他,“先生是读书人,不能长久寄居在此,这些盘缠可供先生去往别处,另觅生计,日后若能安顿家室,小湄也就安心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我,“那你呢?”
          我低头含泪,“小湄自知薄陋,不敢拖累先生,日后为奴为婢,总还是有去处的……先生不必为奴家担心。”
          风珲呆立着,目光凝在我身上,久久没有言语。
          “你可愿随我一起?”他语声低哑,仿佛用尽力气,才问出这么一句。
          我背转身去,只是摇头。
          “为什么?”他颤声问。
          我低了头,瑟瑟在昏灯暗影里,凄然答道,“小湄知道,先生心里有人……”
          他瘦长身影,在灯下颤了颤。
          “倘若往后,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你可愿随我吃苦受累?”他问得艰难。
          我依然摇头,“我不信。”
          “小湄!”他蓦地扳回我身子,目光幽幽又灼灼,望着我似溺水的人看见浮木将要漂走,又似沙漠旅人惊觉绿洲只是蜃楼幻影,“你怎能不信?若连你也不信,世上还有谁人可信我?”
          他情切忘形,拽着我的衣袖,竟长跪在地。
          “若没有你不离不弃,牢中相守,我早已自困而死;若不是你街头相救,悉心看护至今,我也走投无路,病困而亡。风珲原是该死之人,既然蒙你救回这条残命,往后再世为人,也只愿,只愿……为你一人而活。”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3-09-0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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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泪如雨下,“先生这是真话,还是感恩之言?”
            他惶急之下,捉住我双手,仿佛什么也不顾了,“我风珲对天立誓,若有一字不实,愿受雷霆交击,万死无悔。”
            入秋的夜里,天边忽然滚过闷雷,竟像感应了他的誓言。
            冷风灌进破庙漏檐,真要下雨了。
            他见我被雷声惊了,忙将我揽在怀中。
            我越发瑟瑟发抖,他满怀怜惜地叹口气,将我紧紧抱住,冰冷的嘴唇吻上我发丝。
            隔着粗布青衫,我将脸埋在他胸前,静听心跳的声音,眯起眼睛笑了。
            次日清晨,薄熹初透,天边最后一抹灰蓝刚刚褪去,晨光从门前槐树枝叶间匀匀洒下,一地翠色清透可喜。
            他站在树下,仰首出神良久,木簪挽起一头浓发,新换了薄薄青衫。
            人有如此美好皮囊,如他、如苏氏、如水氏,怎么却没有相衬的心肝。
            我在门后看他,刹那迷茫,纵然活了八百年,也不懂得这人世间。
            他听见我的叹息,转身露出温柔神色。
            我向他怯怯笑,“先生,往后我们去哪里?”
            他携了我的手,宛声说,“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我温驯地伏在他怀中,“真的么,我想回家乡,我们一辈子不再离开,可好?”
            他默了片刻,点头应诺,“好,我们回家,不再离开。”
            一辆马车载着我们颠簸南去。
            他病后憔悴,倚躺车中昏昏而睡,睡梦里还紧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片刻。
            现在我是他仅剩的温暖了。
            我俯身凝视他清瘦面容,回想夏日初见,那个执拗书生的脸。
            那时候,大约,我是动心的罢。
            他在梦里似感应到什么,忽的一惊,瘦削手掌扣住我的手,扣得那样紧。
            我微微笑。
            绕了偌大一个圈,等了若干漫长时日,终于心满意足——那个不睬我的小书生,现在心甘情愿守在我身边,赶也赶不走了。
            我是妖,但凡我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09-02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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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何尝不是。
              为了得到一个苏灵兰,他费尽心机。
              眼见苏灵兰嫁入柴府,风珲终日借酒浇愁,寻欢买醉,便在那时结识了青楼艳妓水如心。
              水如心爱慕他青衫风流,年轻俊雅,一心要赎身与他共结白头。
              她却想不到,谦谦君子的风珲,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番主意。
              见识了水如心的美艳,他便有了计量,佯作无意地领柴少爷踏入烟花地,结识佳人,从此神魂颠倒,夜夜忘归,抛下新婚娘子不顾,恨不得宿在温柔乡里同水如心双宿双飞。
              水如心为能早些攒足赎身银,与风珲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自是出尽风流手段,百般笼络柴少爷这金主;而苏灵兰在家中以泪洗面,悲悲切切,悔不该舍了风珲,误贪荣华的时候,哪里想到,她的夫君不顾情分,沉迷风尘,皆是拜风珲所赐。
              风珲终于如了愿。
              这一回,是苏灵兰邀约他私奔。
              风珲已是柴府大管家,掌着财库钥匙,苏灵兰便要他盗出府中财宝,相携逃往北边。
              平日里财库看守严密,难以下手,苏灵兰告诉他,清明时节柴府上下回乡祭祖,她将称病留下,风珲也会留守府中,届时再伺机盗出财物,远走高飞。
              若没有横空里杀出个水如心,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良谋。
              水如心七岁便进了勾栏院,见惯风尘伎俩,稍加时日,已然觉察风珲用心,趁醉里将他灌倒,迷迷糊糊套出话来,得悉自己竟遭利用,平白里空欢喜一场。
              我以为水如心将要闹个天翻地覆,却见她不恼不哭,不声不响,将风珲混若无事地丢在一旁,自与柴少爷痴缠了半月,便让柴少爷不理老夫人哭骂,不顾门楣体统,决意纳妓为妾,要将她堂而皇之娶入府中。
              这等手段真叫我咋舌,可惜也只有柴少爷任她揉圆捏扁,另一个人的心却不在她身上。
              得知柴家要纳水如心,风珲暗惊,急于同苏氏早早脱身。
              苏灵兰却断不肯走,因为风珲两袖空空,还未拿到库中钱财。
              她责怪风珲庸碌无能,两人破天荒大吵一场,各自说了气话。
              我跟着拂袖而去的风珲,随他一路潜行,原来他是去见水如心。
              水如心要挟他,逼他与自己长相厮守,否则便要他身败名裂。
              风珲问,“你既想与我厮守,为何要嫁入柴府?”
              水如心笑语盈盈,“你为那个女人,弃我于不顾,我便要她的夫君,为我弃下她,让她也尝尝这等滋味。”
              风珲又问,“你进了柴府为妾,如何与我长相厮守?”
              水如心笑得越发艳如桃花,“你与她怎样厮守,往后也怎样与我厮守,我要你谁也得不到。”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3-09-02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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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两百多年晃晃悠悠便过去了。
                有一天我懒洋洋趴在野花丛里晒太阳。
                表亲家有个人形还未变整齐的丫头,拖着长尾巴,顶着尖耳朵,跑来哭哭啼啼。
                小丫头恋慕山下打柴的少年郎,问我如何才能得到一个男子的心。
                我昏昏欲睡,不耐烦说。
                她围着我转圈圈,急得挠地。
                我打了个呵欠,坐起来舔舔满身乌亮皮毛,将这个故事讲给她听。
                “傻囡,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失去所有——只剩你。”
                小丫头点头若有所思,追问道,“那后来呢,你那小书生怎样了,捉到手里是吃了还是放了?”
                我戳她圆鼓鼓的脑门,“又不是捕老鼠,什么吃了放了!”
                她嘟囔,“有何不同,你捕了他戏耍,同捕鼠不是一样?”
                我搔了搔耳朵,“也罢,就算是一样。”
                “后来呢?”
                “后来小湄和风珲一路南下,去了南朝,寻了一处村镇住下。路上小湄感染风寒,到南朝不习水土,未出一个月就一病而亡,留下风珲一人,后来便老了,死了。”
                “你就这么丢下皮囊幻影,自己溜了?”小丫头似乎听得不过瘾。
                “不溜走,难道守着小书生白头终老?”我伸个懒腰,斜身躺下。
                “吓,你真坏。”小丫头吐着舌头,“小书生后来有没有再娶妻?”
                “当然有。”
                数年后,风珲改名换姓,在南朝经商,渐渐成了富甲一方的名士,财势不亚于当年柴家。
                他娶了一妻四妾,儿女绕膝,晚年不慎触怒权贵,家产充公,流徙岭南,雷雨之夜死在异乡。
                死后数年,权贵失势,有人又想起他来,将他当做节烈之人传诵,并刻印了他生前所著的诗书。其中有一卷笔记,详述了少年时蒙冤下狱,得遇佳人小湄相救的奇遇,书中将那佳人写得貌如天仙,至情至性,有恩有义。
                时人称奇,便将书中事,编成了戏,传唱南朝市井巷闾。
                名曰《蒹葭记》,盖因《诗》有云:“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终——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9-02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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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你在上课 又不老实←_←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3-09-02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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