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吴秀波表演的哲学底蕴——顺祝45岁生辰

去年9月5日，拙文《浅析吴秀波的表演艺术——顺祝44岁生辰》在博客和微博上获得了不少同好的认可，非常荣幸。转眼一年过去，我除了还是那个忠实的影迷之外，还更多了一分冷静。因此又逢秀波生辰之际，仍勉做一文，继续分析吴秀波的新作品和新角色，既为其贺45岁生辰，也供同好茶余闲聊之资。

这一年，吴秀波再次延续他所饰角色无一失败的战绩，给我们带来了两个难度极高却仍然非常成功的角色——电视剧《赵氏孤儿案》里的近乎神却是人的程婴和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里貌似吃软饭实则真汉子的Frank。这两个角色在人物性格上没有一丝雷同，却共有着演绎上的超高难度。

程婴之难，不仅是因为葛优的电影版程婴珠玉在前，更在于电视剧剧本里的程婴被还原为历史上的那个口口相传几千年的忠义形象，而不像电影版里的程婴被设定为无意间不得已救孤的小老百姓。影版程婴本就是个趋利避害的普通人，他的理智与情感之间的冲突不明显，表演起来显然更容易些。而剧版程婴却是一个神性大于人性的人物，戏剧冲突之惨烈不忍卒睹。故而表演分寸的拿捏要异常准确，过则变成天上的神明，神圣却不得亲近；不足，则会空洞苍白，流于说教甚至笑话。以吴秀波多年积淀的沉稳演技，不足的风险不大，但以程婴之好，其戏份之多，风险在于演过头。收放自如、拿捏到位，说得容易，能做到的有几个？

Frank之难，则在于他是一个女人背后的男人。他没有工作，没有地位，甚至没有男人应有的尊严。而且这个角色镜头少、台词少、表达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样一个沉默却有担当，弱势却充满力量的绝世好男人形象，却几乎不允许演员表达，只允许他被感受。这种难度就好比塞住了听众的耳朵，歌者不许发音，却要他的天籁之音被感受到。让帕瓦罗蒂唱哑歌剧到high C的难度，看官，您能想像吧？

要搞定这样两个角色，当然需要演员对角色的准确理解、设计与把握，也需要演员在片场的真听、真看、真感受，但更需要的是演员自己真的能够相信大忠大义的程婴真存在，默默承受生活之痛毫无怨言的Frank真存在！在物欲横流、信仰崩塌的当下社会，演员要做到真信何其容易？

所幸这位演员是吴秀波。他早有从不信到真信的经历，也因此练出了这样真信的本领。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采访里他说过，他第一次看《金刚经》时，曾断言这是一骗子写的！理由是，“他说的话我没一句明白的，他所见证的所有奇迹在我生活中根本看不见”。你瞧，不信是人类最大的本能。相信才是人类最大的本领。好在后来，吴秀波把那本《金刚经》当成剧本看，力图看出经书里一问一答背后的潜台词—毕竟写经书的人费这么大的心力写的东西，总不能纯粹儿戏吧？

直到后来，当他拿着经书问朋友，书上写的佛陀被肢解的事情是真还是假时，对方回答他的一句话——“问题本身就是答案”顿悟了吴秀波，完成了他从不信到真信的涅盘，也在之后练出了他演戏时的那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态度”和信以为真的本领——首先要相信生活是假的，然后才能相信演戏是真的。
有了这种信以为真的本事，程婴才能成为我们看到的那个复杂多面的程婴，才能给我们带来那个亲手摔死自己儿子前夜的独白七分钟，才能给我们带来那个城门惨烈摔子的涅盘和升华。

有了这种信以为真的本事，Frank方可在嗫嚅隐忍的同时让我们感受到他心胸之大，心地之美，心智之高，方可化身为一座贫穷的富矿，一个“没用”的汉子。
这种信以为真的本事，背后是他对宗教、哲学的学习与领悟。好演员，一定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而丰富的人生经历之后，如果缺少深刻的感悟，也无法成为吴秀波这样级别的演员。这就仿佛善男信女很多，但真正得道者寡之又寡。

所以吴秀波在信以为真，变身Frank的时候，把人分成了不动的树和会离去的叶子、花朵和果实。会动的叶子、花朵和果实们，会争奇斗妍，会竞芳夺香，他们是外向型的对抗，而不会动的树含着笑，看着他们吐露艳丽，看着他们释放芬芳。他包容他们，尊重他们，他愿意为了他们牺牲自己，放手让他们离自己远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唯待明年春再来。

所以吴秀波在信以为真，变身程婴的时候，能够把人性的力量分成三重： 1、对抗的力量，2、尊重的力量，3、牺牲的力量。我无从知道“吴哲学”何以对人性有如此剔透的认知，但我却不得不承认。秀波对人性力量的分类之于我有醍醐灌顶之功。对抗的力量不正是我们向外展示自己的强大，希望能够弱肉强食或者脱颖而出的主要依赖吗？这是我们，也是屠岸贾们的生存之道。而尊重的力量和牺牲的力量是内向型的。佛陀也好，耶稣也好，真正的强者都是向内修行的。对强权尊重，对弱小也尊重，舍得散财，也舍得生命，甚至舍得牺牲自己亲生的儿子。这是程婴们的涅盘之道。

故，吴秀波能够成功拿下程婴和Frank这两个角色，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对人性感悟的积累已经足够丰富，对人生参悟的程度已经足够深刻。唯如此，他方能相信、真信、正信：尊重的力量有如空气，让比邻的生命得以安居；也方能相信、真信、正信：牺牲的力量如同太阳，映照了所有的生命，而自己永远不死。这才是最伟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