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相遇,喜剧收场。
当我不得不发出电脑崩溃该如何处理的求救信号的时候,能够回复的,就四个人。第一个说我在忙,晚点联系你;一个说我在出差,你的电脑怎么了;另外一个没有回音。的的确确有点小失落,在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都恰好没有时间来听听我的问题。可是,最终,他回复了,你给我截个屏,我来看看。
欣喜吗?多年来不就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如此熟练不尴尬的对话么。
感慨吗?多年不曾联系不就想着哪一天若是遇见了肯定心里翻腾不息么。
终于的终于,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晚上有空吗?能不能让我的电脑赶紧恢复如初,我很着急。他很干脆的回答,好吧,那晚上见,应该没问题。
欣喜之下又惶然,我是要去见他了吗?站在镜子前,左转右看,我始终不敢直视镜子里的人,因为我怕看见的是他看见的样子。多年不见,我的样子吓人吗?该穿什么的衣服?该梳怎样的头发?该带着怎样的表情?该保持怎样的心情?这就是十年前初次见到他的我啊,这么多年还依旧这样犹豫不决。
无论曾经猜测了多少遍他如今的样子,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暗暗叹道,真的是他。只一眼,我就看全了他所有的样子,记住了他所有的表情,然后低下头来,佯装整理书包,绷住眼里泛起的一点水气。以为可以波澜不惊的见个面,叙个旧,聊个天,说个话,却不想仍旧是十年前那个胆小鬼,不可以勇往直前,哪怕假装出些勇气。
十年前的秋天,记忆里是个特别秋高气爽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了他,从此再也没有忘记。以后的日子里总听人们在讨论到底有没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每每我心里坚定地回答,的确有,我遇见过,就是他。真的是一见钟情,一眼之后心里就升腾起无法轻易浇灭的火花,让我在以后很多很多自己的时间里,回想他的样貌和谈笑。好清楚地知道,我不会是他喜欢的人。好胆怯地明白,我也说不出喜欢的话。如此这样,就永远保持了前后桌的距离,在他一回头的时候一定可以看见我,而我永远在他身后看着他。就算是各道珍重的时候,我都避而不见,没有出现,让他永远停留在穿着校服借我笔记的样子。我想,这是永远的青春模样。
暗恋,真的是青春里一道明媚的忧伤,没有很痛楚的感觉,却淡淡地如影随形。以后的以后,我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他的情况,谈恋爱,结婚,生子,保留了他的手机号码,从来没有试图联系他。直到今天。
他好轻松的和我说笑,问我现在的情况,聊聊曾经的日子,感叹以前的同学,给我调试着电脑。我也仿佛很熟稔的样子和他聊天,没什么尴尬陌生的样子。在他大笑的时候,我的魂魄仿佛在一瞬间荡回了十年前,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同样的笑声,映出那个秋天我最美好的思念。他说你还跟读书时一个样子啊。
还是一个样子吗?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早就潜入了生活,心底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读书少年。一颗心早在浮浮沉沉里愈加坚韧也愈加空洞,失掉了十年前的天真美好。
可是这些,我无法跟他说,也没有必要说了。我想要的,不过是着十年后偶然发生的相遇,可以不胆怯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脸。我不会说我喜欢你,因为我早已经不喜欢了,自己所保有的不过是少女时代的一点幻想。我也不会说我曾经喜欢你,因为对于早已经过季的事情,多说无益。我所期盼的不过是十年之后看看他是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我所想做的不过是给十年前那个卑微的姑娘一次正式的告别,满足一下她曾经多少次梦想的事情。这些足矣。
最终挥手告别,我们各自再次走进了茫茫人海。我犹犹豫豫地回头,不知道是不是想再看一眼。可是终于发现,我再也不能如十年前一样,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了。我看到的,不过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了他曾经特别耀眼的背影。
忽然间,从内心升腾起一种难言的轻松。今日一见,我再也不会想他如今是什么样子了。亲眼看到之后,是彻彻底底地放下,甚至没有了曾经以为会永久的暗恋。长出一口气,我发现今年的秋天,一点都不比十年前的差,这样美丽的不像话。
经年相遇,喜剧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