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学校后面有一湖，名曰汤逊湖。每到汛期来临的时候，湖水泛滥，赶上天气燥热难耐，喜欢玩水或在水里玩的人前赴后继，所以该湖就会像其他适合游泳的地方一样，带走若干人，从不逾矩。
“每年都会有三四个指标”我的中学老师说。以前在县城，河多，到了夏天，总会看见这样的场面：晚饭后，裤衩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河闸中，风乎舞雩,咏而归。那三四个指标就在这些快乐的人里面。
我妈为了让我远离河水，常常用河里面有鬼怪来吓唬我，说能缠去你的腰，拉住你的脚，一旦抓住你，很难逃脱。还形象的说水里面脚抽筋的都是被逮住了脚的，缠住你的不是水草，而是水鬼的手。我对此深信不疑。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几乎不会对水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产生怀疑——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好奇害死猫”是怎么回事儿。
贰
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指标”。刚高考完，回去估完分数，很兴奋，从大桥上一跃而下，如一条飞鱼轻快的扎进了河里，空中姿势相当完美，依稀可见躯体抱膝两周半的雏形，水花还压的挺好，可就是半天不见人出来。有人说他在装逼，其实早就一路猛子扎到了河那边，偷偷上岸了。有人说，他潜到了桥柱下，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做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事。直到河边洗衣服的大妈发现不对劲，开始呼救，桥上的人都匆忙跑到案发现场，发现他真不在，都想去救，可是看不到被救目标——只有他的衣物还在岸上。可惜早过了黄金时间，他的衣物变成了遗物。
他父母来捞他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用微弱的气息吐着他儿子的名字，身体瘫软如泥，到处给别人下跪，求人捞他儿子。儿子被好心人捞上来，像一根被泡胀的面条，惨白而松软。
有人说这孩子是高考失利，是自杀，不然以他的水性断不能出这等惨事。后来高考分数出来，他的五百多，能上一本。事实证明，他那是游泳失利。事实再一次证明，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叁
真正想死的才不会玩那么多动作呢!我读高中的时候，兄弟学校的一对小情侣在河边散步，一言不和，女的纵身跃下，男生不会游泳，看到女孩上不来了，自己也跳了，毅然决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死的很干脆，没屈原那么文艺，她们用行为谱写了一首凄美的爱情诗。
其实像这种事，比如经常有跳长江的，大多数都属于意气用事事件，很少是因为国家不同意他俩在一起而双双殉情的。常见的是，因某种可抗拒因素导致相爱不能在一起，自己没有去抗拒这种因素，而去跳了江，以此证明“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这属于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爱，没有退路！爱，是有退路的，可是恋爱本来就容易冲昏头脑。
还有一种意气用事是，为了证明自己对对方的爱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江上风大，人容易精神恍惚，谁出个证明题，就有人就想与江产生些什么联系。先拌嘴，把气氛烘托起来，相持不下，最后一句“如果爱我，你就从这里跳下去”把故事情节推向高潮，接茬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怂，于是悲伤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这比上一例故事更恶劣，上面至少自杀双方对“相爱”这一点了达成共识，只不过被其冲昏了脑子而已，但这组完全是被江水冲昏了脑子，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下，就赌气投了江，摆明了想照顾江上捞尸船的生意。
这种意气用事的死是不值得的，因为就“指标”来说，自杀是不纳入“意外溺水死亡统计”里的，不能算死得其所。
肆
有些人能自助上岸，还有些人就只能捞上来，捞还得花钱。现在有些捞尸船喜欢“趁水打劫”，漫天要价，要价固然无可厚非，毕竟耗费了人力物力，再说谁让跳到水里去的？可是狮子大开口就不太好，起码表明动机就不太对——“怎么还不跳到水里去？”
这是一个商业化的年代，华尔街的电子屏幕上跳跃数字显示不出人的基本属性。
动荡的年月呢，人们喜欢念一些语录，宣扬一些主义，整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见人就喊偶像的名字，吃饭也喊偶像名字。可到了没饭吃的那几年，吃无可吃，只好吃人。吃之前，一般也没人说“XX万岁，我要吃你了”。
那个年代的人都很单纯，至少没有现在的人那么有心眼儿，心里喜欢谁拥护谁不说出来，生怕被人当做脑残粉。他们乐于做脑残粉，道德观念也很强，不偷不抢也不给自己的大门上锁。只不过饿了，都得吃。
无论文明时代，还是野蛮时代，人是可以吃的，这点在无数地方被无数人证明过。
伍
终于毕业了。有人提议去湖里裸泳，游完喝个酒，以此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这种提法太没新意，不穿衣服被保安抱着的感觉也不太好，而且不能保证后面喝酒的活动能够进行下去。况且，“终于毕业了”表明我并不希望策划一个新闻事件。
三年前，那些小情侣相拥汤逊湖畔，不关心学习和四级，面朝大湖，春暖花开。
现在，毕业，他们分手了——我猜。
尽管踏出校门，你就是一孤独又装孙子的穷人，不过不必担心，姑娘就跟人民币一样，在爱情活动中形成连续不断的收支运动，总数一定，重在流通。为了可以重新爱上别人毕业前睡过的姑娘，干杯！
陆
我猜，湖里住着一只孤独的怪，不好玩儿，总想拉人下去陪他在湖底的咖啡店坐着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