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漪_

龚箭来特战旅的那年，陈善明还是连长，忙得压根没时间去做菜鸟们的教官，除了偶尔听同寝的苗狼讲讲菜鸟营的的轶事，真是跟那届菜鸟八竿子也打不着。
直到那天被当时还是副参谋长的范天雷找进办公室，事情才向完全不同的轨迹发展而去。
进门的时候，范教把玩着手里的魔方，一脸的高深莫测。
陈善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范天雷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才忍不住出声道：“范教你找我？”
范天雷这才像刚刚惊醒一般，连声道：“啊，善明你来了，坐。”
陈善明当时就觉得不对，范教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过了，但即便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在听到要把自己从指挥组调到狙击组时，陈善明还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为什么呀？”听说过把人从狙击组调到指挥组的，可从来没听说把人从指挥组调到狙击组的，虽然自己射击底子不错，但从未往这方面发展，况且也没搭档啊，这范教到底怎么想的。
没想到范天雷接下来的一句话把陈善明噎得更是想吐血：“因为我给你找了个观察手。”
什么逻辑？！陈善明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还在最后一瞬想到眼前的是领导，不能随意顶撞。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陈善明一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边说道：“您有好苗子给田壮，梁向成他们啊，给我这个半吊子干嘛？”
“臭小子，真当我要培养一个观察手啊，我要培养的是指挥人才！”范天雷眼里的光芒陈善明太熟悉了，这是一种老狐狸看到猎物的光芒。
可是，重点培养就重点培养，有必要这么曲折吗：“那您直接把他塞指挥组呗。”
“这小子太嫩，得有人带。”范天雷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善明，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他。
“放指挥组，我来带行吧？干嘛让我当狙击手啊？”陈善明还是没跟上范教的思路。
“我要挫挫他的傲气，而且狙击小组容易培养默契。”说完，也不管陈连长有没有听懂，范天雷就挥了挥手赶人，“这是命令，不是商量。赶紧去训练！”
陈善明一脸郁闷地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又被副参谋长叫住：“那小子叫龚箭，狙击水平比你高。”
听了这话，陈善明当真想一头撞死，水平比我高还让他当我的观察手？范教你这是在玩谁呢！而且这个名字也听着很耳熟……
陈善明仔细一想，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苗狼时不时就挂嘴上抱怨的那人吗？科班出身，所以目中无人，看不起所有行伍出身的老鸟，偏偏又有傲的资本，各项成绩名列前茅，综合素质第一，搞得老鸟们气得跳脚却也因为玩不过他，只能干瞪眼。这种人范教看上不稀奇，但问题是为什么是自己？范教你怎么就不能亲自来带？
这种郁闷一直持续到陈善明无所事事，早早躺上床，苗狼搬走了，可他搬走前那句带着幸灾乐祸的兄弟保重言犹在耳，自己其实挺烦龚箭这种科班出身的，知识多，天赋高是不错，但军人应该有的一切都得从头教，包括对战友的尊重，对经验的重视，这些在学校里都是学不来的，只有在军队里历练过才能明白，陈善明一想到以后要劳心费力地去教他这种东西就心烦，正想着，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
总算来了，再不来就要睡着了，陈善明翻身下床，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白白瘦瘦的，挺清秀的年轻人拎着两个大包站在门口。
啧，不是当兵的料。这是陈善明的第一印象，然后就笑着招呼道：“小龚吧，快进来。”却故意没主动去接那人手里的行李。
笑面虎。这是龚箭对陈善明的第一印象，能一眼得出这个正确结论的放眼全旅也没几个，不知有多少人一开始都被陈连长整天挂着的笑蒙蔽，等发现这也是个会使坏的主时为时已晚。可龚箭确实在第一眼就看了出来，某种程度上这也为他们日后的斗争抢占了先机。
但就算是两人在一眼之下就确定了不会看对方顺眼，也没有想到在第一晚他们就能吵起来。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陈连长想睡觉，但是龚箭因为心情不好放东西都重手重脚得吵得陈连长心烦。
按说陈善明平时也是挺好脾气一人，对战友也绝对是好说好话的，但不知就是因为看不顺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冲着龚箭就是一句：“你安静点成吗？我睡觉呢。”
可龚箭哪里把跟自己军衔一样的陈连长放在眼里，毫不犹豫地噎回去：“要安静干什么？战场上炮火轰鸣你就不睡觉了？”
这是陈善明第一次见识到龚箭噎人的功力，彼时他还不知道以后自己永远会一败涂地，于是只是轻巧地转了个话题：“你到底有什么心情不好的？”言下之意我还没心情不好呢，轮得到你？
谁知道听了这话，龚箭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陈善明鼻子就开始说起来：“你还好意思问我？我仔细研究过你的资料，你的射击技术比我差一大截，凭什么让我做你的观察手？就因为你资历老点？年纪大点？！”
陈善明懵了那么两秒，感情这小子在说自己倚老卖老？仗着资历压新人？他陈善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莫名的指责？当即就竖起来爆发了：“你以为我喜欢你做我的观察手？得了吧！也不找面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有资格在这儿叫吗？”
“你也不稀罕是吧？得，明天我找范教说去！”说完，摔门出去。
整晚，龚箭都没有再回来，陈善明也没睡好，有点担心自己那番话说重了，虽然那人也就比自己小两岁，但毕竟刚入伍，很多东西还都不懂，范教让自己来带他不就是想让自己教他这些吗？自己倒好，直通通一番话就把人给气走了……
第二天，当听勤务兵说龚箭在训练场上跑了一晚上时，陈善明第一个反应是神经病，第二个反应是心虚，范教不会来找自己算账吧，大冬天的可别跑出点毛病来。
可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拉下面子去找那人好好谈一谈，培养一下战友感情，那人倒是来找他了，大老远地走过，陈善明就知道他准是找范天雷吃瘪了，于是迅速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哟，小龚，这脸色怎么啦？”调侃的语气，配合若有似无的坏笑，看得龚箭恨不得一拳头招呼上去，他准是早就知道找范教不会成功！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强压下怒气，龚箭龇出一口白牙，露出十足的假笑。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会再次听到陈组长说出这句一模一样的话，更不会想到自己听到那句话的第一个反应是天缘注定。
那时的他想的还只是怎么打败眼前这人，怎么去赢得小组的控制权。
这一点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陈善明感觉得到，当即笑了几声，说道：“是啊，以后我们可要好好合作啊！”特别加重了“合作”两个字，希望这小子能有点团队意识。
“靶场去？”龚箭瞅一眼陈连长正在训练的队伍，询问道。
“咳，急什么？明天不就一起参加训练了吗？”陈善明寻思着有没有可能在明天之前再提高一下自己的水平。
“咱总得先对对方有个了解吧。”龚箭打定了主意，自然是不会放弃，“这样才有利于以后的合作嘛！”

“我这不手里还有事嘛……”陈善明还想推辞就被龚箭一句“婆婆妈妈是不是爷们！”弄得没了退路。毕竟那时的陈组长还是容易被激的年龄，当然，到两人再度合作时，龚教导员就发现这招行不通了，陈组长的脸皮已经变得无比厚实，至少是在他面前。
进了靶场，陈善明就示意龚箭先来，龚箭当仁不让，接过特种兵最为常规配备的85式微冲，熟练地上膛，打开双保险，每个动作都堪称如教科书般完美，更令陈善明郁闷的是，此人的瞄准时间也极短，几乎刚调整好射击姿势，一颗7.62毫米的子弹就以300米每秒的速度破空而出，击向枪靶，不用等人报靶，陈善明也知道，这颗子弹必然毫无悬念地击中了靶心。
十发子弹射完，听着报靶员报出100环，陈善明叹了一口气，这种枪其实很难打准，只适合50~80米的扫射，想当年自己打100米的时候上靶都困难，这小子倒好，200米都完全不在话下。接过枪，努力忽视掉那人一脸得瑟抬起小下巴的表情，陈善明慢悠悠地卧倒，调整好姿势后，右手食指稳稳地扣压扳机，看到瞄准线接近瞄准点时才屏住呼吸，同时食指持续用力，一颗子弹最终呼啸而出。就这样，陈善明稳扎稳打射出了十颗子弹，同样一百环的成绩，却几乎比龚箭多用了两倍的时间。
随后，他们从MP5A3一直打到M60，从冲锋枪一直打到机枪，甚至还打了一轮M9手枪，几乎把所有常规枪支都试了一遍，结果陈善明不是射击精度比龚箭低就是用时比他多，看着龚箭越抬越高的下巴，陈善明终于憋不住了，心想再这样下去在这小子面前还能有点威信可言吗！当即撂下手里打了一半的M16，站起来低吼道：“跟我走，我让你见识见识好东西！”
龚箭略有些茫然地跟着陈善明走近靶场旁边的一栋建筑物，占地很大却由于灰色的外墙而显得毫不起眼，但以龚箭的经验来说，在军事基地中，往往这种越不起眼的建筑蕴藏的秘密就越多，果然刚进门，就被荷枪实弹的警卫拦了下来，只见陈善明递过自己的id卡，又伸手来要他的，龚箭连忙掏出来交给警卫，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我有进去的权限吗？”
“你没有！但我可以把你带进去。”陈善明没好气地回答道。
警卫核对过身份后，就敬了个礼，让出一条通道，龚箭跟着陈善明沿着通道走了没多久，视线就豁然开朗，这竟是一个巨大的室内靶场！
此时，已经有勤务兵把枪送了过来，龚箭一看，眼睛立刻直了：“SCAR！”这是美国FN公司最新研制的战斗突击步枪，性能卓绝，甚至还没有批量生产！
“小子挺识货啊。”陈善明带着笑意接过枪，“SCAR-L，SV型，理论射速550~600转每分钟，散布精度300米内小于0.5~0.7角分。”说着，就朝600米外的人形靶开了火，正中眉心。
“怎么着？”把枪递给龚箭，陈善明露出看好戏的笑容，就不相信这小子对于刚上手的武器还能玩得跟刚刚一样好。
龚箭接过枪，手指抚过冰冷的铝制外壳，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上手就打，而是用眼睛仔细地扫过他能看到的每一个部位，直到陈善明快等的不耐烦时，才端起3.43公斤的枪身，果断扣发。
当陈善明若干年后看着何晨光打靶再想起今天的这一枪时，才懂得慨叹，某些人就是天生的狙击手，那种天赋是旁人花再多精力也学不来的。可当时，陈善明有的只是愤怒与不甘，凭什么自己练了那么久才取得的成绩，眼前这个小子几分钟内就给抹煞！
看到陈连长脸上的气恼，龚箭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要不咱再玩点别的？彻底摸个底。”
陈善明没有理由拒绝。
格斗场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龚箭首先出招，一个反身侧旋，右腿带着破风的锐响就朝着陈善明招呼而来。
陈善明反应奇快，伸手格挡，就觉得右臂一阵酸麻，连带着鼻子也酸酸的，嗬，这小子有点料！当下也不敢马虎，一记右勾拳闪电般砸向那人没有保护的下巴。
龚箭仰身闪过，脚下却没有停顿，迅速反击。
然而还没等他的弹踢对对方构成威胁，陈善明就以旁人难以看清的速度来了个肘膝连击，将没有反应过来的龚箭打得胸口剧痛。
“还来吗？”依旧保持格斗姿势的陈善明看着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的龚箭，沉声道。
龚箭直起身，揉身扑上，速度与刚才相比不减反增。
是个要强的主！这个念头闪过陈善明的脑海，带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然而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几招之下，就一个过肩摔把那人摔在了地上。
龚箭迅速爬起来，还没等陈善明开口就又扑了上去，这回是发了狠了，动作也凌厉得多，瞅准一个破绽就一记直拳直奔陈善明面门。
陈善明瞬间觉得鼻子一酸，就有液体流了下来，心道既然你下了狠手，就别怪我不客气！当即一个侧踹勾拳把龚箭倒打在了地上。
龚箭抹一把嘴边的血迹，蹿起来大吼一声：“来啊！”
本想结束的陈善明见此情景，冷笑一声，又迅速出招。
就这样如此往复，每次被打倒在地的都是龚箭，但他又总是爬起来，就算全身的骨头都疼得嚣叫，他还是不愿意停下，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加入战局。
其实龚箭看得出来，有好几次陈善明都想停下，却又被自己的挑衅刺激得热血沸腾，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输给眼前这个人，至少不想输得这么容易……
陈善明当时同样不解，明明最开始的几招之内就高下立判，为何那人还要做这样痛苦而无意义的挣扎？但是两年之后，当他进入特殊部队面对相同的境况时，他同样选择了一次次爬起来，即便鼻青脸肿，即便血流不止，即便遭受的痛苦绝对大于今日他所施与龚箭的，他还是没有放弃，因为龚箭能做到的，他同样能做到，因为真正的战士，永不服输！
这场战局最后是以陈善明假意被打败终结的，在后来挨副参谋长训的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残留了一丝理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即使是这样，龚箭还是在卫生队躺了两天——疑似脑震荡。
但陈善明挨训的时候还是挺委屈的，明明是他要打的，也是他不肯停的，凭啥关我禁闭啊？
结果范天雷一句：“你们是一个狙击小组，二位一体！就算是他犯错你也逃不了干系！”就把陈连长又给噎得无话可说。并且自此以后，无论是龚箭犯错，还是他们小组犯错，每次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是陈连长。
等关完禁闭出来，两个人就算正式投入了狙击小组的训练，当陈善明刚看见鼻青脸肿的龚箭时，还想上去说个好话，结果人家下巴一抬，眼睛一斜就自顾自走去了狙击阵地，把个陈善明气得，暗暗发誓我再对你小子服软就是孙子！
作为全场级别最高的狙击小组，第一轮实弹射击下来，他们毫无悬念地从头到尾都保持了第一，倒数第一。
陈善明的脸越来越青，龚箭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最为要命的是教官看起来简直要气炸了。
“上尉陈善明！上尉龚箭！”一声怒吼吼得其他小组纷纷向他们投去同情的目光。
“到！”两个人连忙立正敬礼。
“个人射击成绩良好，组合射击成绩却烂得像坨屎，解释！！”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教官站在他们面前，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
“说话！”
“不知道。”陈善明低着头，小声嘟囔道，立刻被教官一脚踹过去，吃痛后退了几步。
“那就演示给我看！”
两个人单独趴在训练掩体后，感受着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看热闹的有，审视的有，等着看好戏的亦有。
陈善明透过目镜看着600米外的目标，耳边响起龚箭干巴巴的修正数据，心中瞬间充满了莫名的烦躁感，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和这个人被这么多人盯着打靶！
还没调整好呼吸，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扣下了扳机，龚箭还没来得及报完的一组数据就湮没在了95式自动步枪发出的轰鸣之中。
但是，子弹出膛的瞬间，陈善明就知道完了！

沙发？

而足足三秒之后，另一声枪声才响起。
远处的目标物轰然倒塌。
世界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趴在地上的两人僵住了，冷汗在瞬间就浸湿了他们的后背，教官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来：“给老子站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田汝康是全旅最严格的教官，对于他们这种低级错误，惩罚将不可想象！
“脱靶！”田汝康指着陈善明的鼻子，气急反笑，“这么简单的固定靶你他妈居然敢脱靶？！你怎么不去死！！”
陈善明默然，教官的指责他无可反驳，因为他压根没听龚箭在说什么。
田汝康又气冲冲地转向龚箭：“龚箭！当狙击手一发失败时，观察手要在不到一秒的时差内补射！如果这是在战场，你们早已暴露位置，任务失败不说，小命都难保！”顿了一下，又质问道，“你到底会不会做观察手！你有见过像你这样毫无感情报数据的吗？啊？”一边说，一边戳向龚箭的肩膀，“信任感！你的数据要给你的狙击手一种信任感！”
龚箭同样无可辩驳，他从未想过陈善明面对如此简单的任务时会失手，当然这种震惊中还夹杂着某些觉得这种结果是因为有自己存在的不知名的得意，以至于愣了足有三秒。
“看什么热闹！自由射击！快滚！”转身赶开其他学员，田汝康转过头重新看着两人，嘴角露出冷笑，“垃圾！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垃圾的组合！当初范参谋长让你们参加射击小组训练时我就反对，明天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这么没默契，趁早散伙！”
很久以后，范教曾经叹息着说过这么一句话：两个人都是骨子里极骄傲的人，只是一个骄傲得张扬，一个骄傲得内敛，但本质上，没差！
所以，当两个人听到如此赤裸裸的，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时，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顿时充盈了四肢百骸，也正因如此，两个人第一次订立了攻守同盟。
后来当田汝康再次回到狼牙看望故人时，看着那时已经能够仅凭一个眼神就了解彼此意图，把小崽子们唬得哇哇叫的陈组长和龚教导员，也曾无限感慨，当初凭着经验判定绝对成不了气候的一个小组竟然成长为能够同时完美担负指挥和狙击任务的双料组合，这是自己未曾料到的，但或许早已被某些人料到，比如范天雷，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徒弟都能在深秋露水深重的草地上趴一晚上，只为了不断练习相互间的配合，从报告数据的节奏，音量，甚至到完成修正后触发的时间，每一样在射击过程中可能经历的步骤都被精确到了最小的单位，两人至少在一点上观念是一致的：只要做了，便要做到最好！
第二天，当两人听到最终成绩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一夜之间，从落得很远的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三，还真不是一般组合能干出来的。
可还没等他们收起那一脸轻松的表情，田汝康就满面寒霜地直走了过来。
“你们已经很满意了是吗？”平静的语调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同时低下头去。
“强强联合就是这么个结果？”田汝康吼了起来，“你们就不嫌丢人？”
“报告！我们才搭档两天！”龚箭皱眉，把话顶了回去，压根没理陈善明小幅度的眼神提醒。
“老子不管！老子教的全是旅里最好的小组！”田汝康露出冷笑，“看在范参谋长的面子上，再给你们两天时间，要再做不到第一，给老子滚回基础班去！”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教官走远，陈善明不禁对着龚箭埋怨道：“让你闭嘴，这下好了，两天怎么超过梁向成他们！”
“怪我啊？”龚箭白那人一眼，“有这功夫埋怨你怎么不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水平？”
“我水平？是你水平有问题！”陈善明提高了音量。
“放……”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俩人互瞪一眼，克制地住了嘴。
听完田汝康的报告，范天雷把电话重重扣上，对着虚空叹了一口气，俩小子不对盘是意料之中的，可怎么就能不对盘成这样呢！
正想着怎么教训他们，办公室的门就被扣响了。
“进来。”
应声而进的正是前一秒还想到的俩人，范天雷仔细扫过他们的仪表，确认没有打架后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范教，我申请做观察手，让龚箭做狙击手。”陈善明开口道。
范天雷一皱眉，沉声道：“理由？”
“我们谈了一下，再结合实践，觉得这样比较有利于我们的配合。”陈善明回答得心平气和，他们刚刚确实好好谈了一次，龚箭无疑还是想做狙击手，而自己本来就无所谓，也不觉得他们这个组合能长久，为了应付田教，换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那小子确实天赋比自己好。
范天雷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认真想过了？”
“是。”
“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们，”范天雷抬头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不行！”
“为什么？”龚箭不解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狙击手必备的三个素质是什么？”
“射击技术，纪律，耐心。”龚箭迅速答道，这是狙击手课程的第一课。
“看你这顺序，射击技术得排第一？”范天雷站了起来，走到龚箭跟前，哂笑道，“但我告诉你，优秀的射击技术只是所有狙击技巧中最后也是最基础的一点，纪律和耐心才是最重要的元素。
“一个狙击手为了开一枪可能要爬一整天，有时候甚至什么都找不到，你能不能一枪不发放弃任务？
“一个人用望远镜连续观察20分钟都困难，而狙击手很多时候要一整天保持不动以避免让敌人发现，你能做到吗？
“一个狙击手在面对一个只要看见他就会开枪的猎物时还要保持镇静，寻找最佳时机，你能忍得住吗？
“龚箭，只要看你开枪的速度，我就知道，你不能！而陈善明能！这就是我让他做狙击手，而你做观察手的原因！”
一席话把两个人说得都有点愣，范天雷见目的达到，又转向陈善明：“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着反正早晚会散伙，什么都无所谓？”
被猜中了心思的陈善明脊背一凉，就感受到旁边那人的眼神扫了过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立刻产生了莫名的负罪感。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范天雷在陈善明面前狠狠挥了一下手，“给我一心一意去练！实在不行就按田教说的去基础班！看你们谁丢得起这个人！”
被赶出办公室时，陈善明还嘀咕了一句：“明明是范教自己丢不起这人……”
龚箭冷着一张脸，没有接茬。
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了大半条走廊，龚箭突然开了口：“你是早就想好我们会散伙才愿意跟我换的？”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表情。
陈善明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随意挥挥手，埋头向前走去。
龚箭一把拉停陈连长，迫使他面对着自己，冷笑着说出了刚刚才得到的认知：“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就把我放眼里了？”陈善明撇撇嘴，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可我从来没想过散伙！”龚箭的音量一下子提高起来
“是吗？”陈善明冷笑一声，几天里累积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无组织！无纪律！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你觉得我会和你这样的人一起上战场吗！”甩下这句狠话，陈善明扭头就走，徒留龚箭带着一脸震惊混合着受伤的表情呆立在那儿。
一边快步离去，一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苦战——那场全旅的耻辱！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战友的眉心突然出现一个血洞，然后便有如慢动作般缓缓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那种空洞而再无生机的眼神便成为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最为心惊的梦靥！
那一战，他们失去了六位优秀的特战队员，其中就有范教的搭档——旅里首屈一指的神枪手猎鹰。
他曾亲眼看到范教在医院养伤期间数度崩溃，大喊大叫着拒绝治疗，他也曾亲眼看到在猎鹰的遗体告别会上，自己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老师扑到玻璃罩上，泪流满面地一遍遍嘶吼着对不起，旁人怎么劝也劝不住。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打心眼里开始抗拒执行狙击任务，无论是作为观察手还是狙击手，因为他记得猎鹰曾经说过，观察手和狙击手必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必须把性命交付给彼此，他还记得猎鹰在说这话时，和范教那个默契而自信的对视。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以命相托实在太过沉重……

啊咧？这是什么节奏？！.

度娘不然我用电脑发帖了好伤感。。。嫌我发言速度太快。。。

回到寝室，龚箭已经睡下了。陈善明暗叹一声，他不能指望这种情况下龚箭还能帮他写稿子，可是打开台灯，一份手稿就这么安然躺在书桌上。
那飘逸隽秀的字体化作一股暖流就这样在心间缓缓流过，陈善明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傻笑什么？”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陈善明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龚箭正一只手枕在脑袋下，侧身躺在床上望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他回来了有个把个小时了吧。
“我睡了。”说着，龚箭就闭上了眼睛。
陈善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刚走出学校的年轻人，总有些小孩子心性。
“谢谢你。”陈善明不会吝啬于一句道谢，尤其是在知道那人就是在等这一句话的情况下。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句谢谢除了谢意之外还带了某些抚慰性质的情绪……
军队是一个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争都在等着你。所以范狐狸再不愿意，也总得把两个小崽子撒出去练练手，好在任务难度系数不高，还是他亲自带队。
不过往往事情越是简单就越容易出岔子，范天雷深谙这一点，所以当他发现那俩小子在抓住一切可以说话的机会拌嘴时，内心的郁闷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果这是他们感情变好的表现，那他还是愿意看到他们互不理睬的场面，至少不会影响别人。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你们他妈的要再敢瞎吵吵，就给我一辈子留在这儿吧！别回去了！”一嗓子吼过去把俩人吓得一个激灵。
顿了几秒，见范天雷又背过身去，龚箭忍不住嘀咕道：“到底是谁比较大声啊？我看想留在这儿的是范教他自己吧。”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足以让身边人听见。
于是陈善明憋不住笑了，没拿枪的左手就顺手拍上了龚箭的脑袋：“小子你不顶嘴会死啊？”
谁知道那人一下子就炸了，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陈善明：“不许拍我脑袋。”
“啊？为什么？”不明所以的陈善明一脸莫名，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我跟你是搭档！搭档！”龚箭特意咬重了搭档这两个字，“我们是平等的的，别把我当菜鸟或者是需要你照顾的弟弟！”大概也只有龚箭能从这么一个微笑的动作中精准地挖掘出内含的深意。
陈善明眨眨眼，自己好像还真是那么想的，可是这和搭档有冲突吗？
“当然有冲突！”龚箭从陈善明的表情就猜出了他的心理活动，没好气地解释道，“范教说搭档要成为一个人，你和你弟弟能成为一个人吗？”
“我没有弟弟。”已经理解了龚箭意思的陈善明故意一脸正经地答道，因为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忍不住使坏，把话题带跑偏。可还没等他欣赏够小龚同志气得跳脚的模样，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就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甚至瞄准他们！
“砰”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陈善明就本能地扑到了龚箭，一个弹孔就这样出现在龚箭刚才身后的树干上。
已经回过头又想吼他们闭嘴的范天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嘶吼道：“快趴下！警戒！”
其他队员立刻架起机枪，向密林深处回击，子弹飞啸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一场战争就以这么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打响了。
最初的慌乱过去，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们就按照预定方案展开了反击，将一群乌合之众打得七零八落。
枪声渐渐平息下来，那些漏网之鱼也在陈善明和梁向成两个狙击小组的精确打击下一个个扑倒在了地上。
看着陈善明打算爬起来彻底清扫战场，龚箭突然心中一凛，一把拉下那人，急道：“那个狙击手！”
陈善明脸色一白。糟了！他们忘记了那个打响第一枪的神枪手！
冷汗瞬间浸湿了俩人贴身的衣物，未明的危险如黑云般笼罩在头上。
打开通讯器，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眼角的余光就瞥到对角的梁向成直起了身子！
“趴下!!!”
“砰”
子弹的尖啸声吞没了警告的尾音，陈善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血洞出现在战友的眉心，他脸上胜利的笑容尚未凝固！
“妈的！”在枪响之后就立刻端起半自动步枪回击的龚箭恨骂一声，敌人躲得太快了！
一下子掐断传出范天雷焦急询问声的通讯线路，陈善明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恨意充斥了整个胸臆。
报仇！
理智已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陈善明一骨碌爬起来，朝着狙击手的方向冲去。
“雪豹！”龚箭诧异地呼喊。
“陈善明！！！”眼见着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龚箭狠狠一咬牙，爬起来追了上去。
一边狂奔，一边打开通讯器，语速飞快地向范天雷报告了现场情况。
说完该说的话，也不等范天雷的回复，就切断了通信。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范教会怎样暴跳如雷！
他豁出去了！
好不容易追上陈善明，他不知怎么已经和敌方狙击手缠斗在了一起，双方的武器散落在周围的地上，仿佛在诉说被主人丢弃的凄凉。
龚箭喘着气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形势，拿不准是该举枪射击还是上前加入战局。
“退后！”注意到龚箭的到来，陈善明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是他太冲动了，栽在这里也就认了，可他绝对不能害了龚箭！
听到陈善明反常的命令，再加上看到他似乎处处受制的动作，龚箭终于注意到那个狙击手的腰间居然绑着一圈炸药！陈善明小心地避开撞击炸药，以至于根本无法施展全力！而对方的狙击手亦非寻常之辈，又抱了必死之心，招招狠戾，几乎已占了上风。
再一次惊险地挡住对方拉下引信的手，陈善明冷汗涔涔，从牙缝里又挤出一句警告：“赶紧退后！”
吃准了眼前这个特种兵有所顾忌，旁边站着的那个又没法出手，狙击手突然改变了右手探出的方向，一把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趁身前的人分心说话，朝他的身体狠狠刺去。
龚箭看着那人堪堪避过寒芒，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却仍是攥紧了手里的枪，不肯退后，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高手过招，身体处于高速运动中，龚箭根本无法预判他们下一瞬的身位，即便是对自己的枪法极度自信，他也不敢举枪射击。必须让他们的位置固定下来！这个念头滑过脑海，对应的方案立刻浮现在眼前。
让陈善明故意落于下风，制于敌手，在对方狠下杀手之手必会有瞬间静止，自己就趁此机会一发制敌。
冒险之至！
手心的汗渐渐渗出，枪把开始变得滑腻，他必须快速做出选择，要么退后，任陈善明一个人放手一搏，要么冒险，以他们两个的生命做赌注，赌一把他们的默契。
一起死也总比看着他一个人死好，龚箭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来不及细想就朝着陈善明打起了手势。
他可以看见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又差点被匕首刺到，随即龚箭就暗骂了自己一声，他怎么忘了这个人根本就不信任自己，怎么可能在这样性命攸关的场合与他配合！
可是下一瞬陈善明就收了招式，对方一愣，反应过来就将手中的利刃朝要害刺去。
这次龚箭没有迟疑。
飞旋的子弹没入后脑，溅起炫目的血花。
何其相似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陈善明没有淡定地抹掉一脸血，低头确认目标的死亡，尽管他还是立刻俯下身拆掉了危险的引信，可是他的指尖在颤抖，龚箭看得清清楚楚。
他害怕了吗？龚箭不相信，伸出手想要搭住那人的肩，那人却毫无预兆地蹲了下去，拆掉的引信扔在一边。
“对不起……”轻声而压抑的道歉让尴尬地收回手的龚箭莫名其妙。
“什么？”
“我太冲动了，差点连累你……”艰难地解释着，陈善明努力压制着呼啸而来的记忆，第二次，因为自己的失误，差点害死自己的战友。
龚箭猛然想起那天在车上这人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我当时情况特殊，没经历这一步就上了战场，结果在杀人问题上犹豫了，差点害得战友出事，所以我今天必须逼你出手，希望你能理解。’当时这人说得淡然，自己也就听得淡然，可现在看来事情却远非如此轻飘飘，他从未释怀……
可以牺牲掉自己的生命，却绝不容许队友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身陷险境——这强大而又该死的责任感！
“陈善明，我现在是你的搭档，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一点。”叉起腰，俯视着蹲在地上看不清表情的人，龚箭说得气势满满，“所以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你没必要自责。”
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闪现着不可置信，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能比这一句更直击人心，在某个瞬间，陈善明甚至无法控制一股暖流冲上眼眶。原来眼前这个人对于搭档这两个重逾千斤的字早已有了比自己更好的理解。
“赶紧站起来。”龚箭伸手就去拉人。
“嘶……疼……”陈善明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腹部慢慢站了起来。
龚箭的目光瞬间冷凝：“我还是太慢了吗？”
“不是不是。”陈善明下意识地就说起了谎，“之前被刺到的。”
“我怎么没看到？”龚箭狐疑地问道，明明从狙击手拔出刀开始他就一直在场。
“咳，大概你太紧张走神了吧。”说着，陈善明把目光移向别处，又突然露出惊慌的表情，“糟了！范教！”
打开通讯器，小心翼翼地报告道：“金雕金雕，这里是雪豹。”隔了一秒，又添上一句，“我和雪狼都平安。”

指挥部
“龚箭同志已经成功打入敌方内部。”
听着联络员的报告，在座的领导们相视一笑，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好兆头啊。
“命令陈善明同志做好外围保护工作。”总司令员拍拍桌子，冲着联络员下令，接着就转向范天雷，询问道：“听说他们是搭档？”
“啊，是。”范天雷慌忙答道。
“那应该默契度很高啊。”司令员露出宽慰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希望他们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是。”范天雷笑得勉强。
“事成后我们怎么撤？”龚箭一边随手拨弄着那些武器，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感受到张衡射来的目光，龚箭连忙又笑道：“哦，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我也能理解。”
“反正不会把你扔在这里喂狼。”淡淡地说完，张衡就又低下头去捣鼓他的图纸了。
配合地干笑两声，龚箭心中却无比烦躁，都两天了，连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获得，最为关键的是，按照预定日程，演习快结束了！
“你还不相信我是吧？”心一横，龚箭就直接质问道。
张衡头都没抬，不置可否道：“聪明人不问这种问题。”
“你就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仿佛早就在等待龚箭问出这句话，张衡抬起头，向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龚箭五脏六腑都冻住——陈善明被五花大绑着推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
“你……”几乎无法控制地惊叫出声，好在下一秒，龚箭就反应了过来，掩饰道，“你不是在党校吗？”
被逼迫着跪在地上的陈善明冷哼一声：“回来了。”
强自抑制住“砰砰”的心跳，龚箭意识到，这戏必须演下去！
“你怎么会来？我们暴露了？”龚箭把探询的眼光转向张衡，却心慌地发现他此刻面无表情。
“你们以为能够瞒得过组织吗？龚箭，没想到你……”
陈善明话没说完，就被一把顶上太阳穴的手枪硬生生打断。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啊？接着演啊？”张衡蹲下身，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嘴边却还挂着玩味的笑容。
“营长，你……”
“闭嘴！谁是你营长！”原本平静的张衡听到这个称呼却一下子暴怒起来。
“营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步，但是现在还来得及……”陈善明仍在做着最后一搏。
“来得及？我现在回去的命运是什么，陈善明你不会不清楚吧？”
“营……”
“你省省力气吧，不要再转移话题了。”张衡再次冷静下来，笑容冰冷，“说吧，你是来干什么的？龚箭内应你外援？”
“不……”一边的龚箭突然惊醒，想要反驳却发现一切的说辞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你闭嘴，我没问你。”冷冷地撂下一句，张衡手下一用力气，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是我老部下我就会手下留情！我现在一点都不在乎手上再多条人命。”
“我不怕死。”咬紧牙关，陈善明挤出了四个字。
“是吗？”张衡冷笑一声，移开枪口飞快射了一枪，然后再次抵上陈善明的太阳穴，滚烫的枪管立刻灼伤了皮肤，疼得陈善明倒抽了一口凉气。
龚箭在刹那间调转了目光，不忍再看。
“没有人不怕死。”张衡凑近陈善明的耳朵，低语着，“我数到三你还不说，下一枪打穿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一，二，……”
“不！我说！”陈善明露出了放弃般的神色。
张衡满意地笑了起来，肉体折磨加上心理威压，眼前这个小子还太嫩。
“说吧。”
“龚……龚箭确实是卧底……”
指挥部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派凝重，陈善明被俘，最糟糕的的情况发生了。
范天雷坐在椅子上，颓然地闭上了双眼，他早该知道，那两个年轻人怎么玩得过老谋深算的张衡。特战旅没有泛泛之辈，每个人都是靠着真才实学走上今日之岗位，张衡一路走来自己流过多少血，又让别人流过多少血，他范天雷还不清楚吗？那俩小子终究是太嫩，实在太嫩啊！
底下有人提出强攻，但很快就被否决，且不说没法保证人质安全，就连强攻的武力条件都不具备——守在现场的己方人员实无抗衡之力。
有熟知内情的凑过来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范天雷只能苦笑以对，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老子进山去！”狠狠地一跺脚，范天雷站起来就往外冲，却几乎立刻被人架住。
“天雷！你添什么乱呐？”军区政委利剑般的目光射过来，“坐下！我们再想办法！”
张衡转向龚箭，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龚箭，如果是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可惜你却选择了陈善明。
不管内心再怎么波涛汹涌，张衡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龚箭，你还想说些什么吗？”
听着陈善明一字不落地说出他们的全盘计划，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彻底绝望，龚箭淡淡地苦笑，自己还有什么想说的呢？又能说什么呢？其实怪不得陈善明，怪只怪张衡太过于谙熟人心的弱点，这场心理战实在打得漂亮！可是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龚箭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我……”龚箭抬起头，迎向张衡的目光，却瞥到后面的陈善明冲着自己轻轻摇了下头。
什么意思？！
心念数转，一个大胆的猜测就出现在龚箭的脑海中，会吗？善明会走这一步险棋吗？
“既然你愿意相信他，我无话可说。”
果然，张衡立刻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话说到这份上龚箭都不承认，这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难道这里面还有蹊跷？
“你不觉得陈善明交代得太干脆了吗？”
“龚箭，算了吧，我们已经输了……”陈善明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你闭嘴！不要陷害我！”龚箭低吼了起来。
张衡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执，而是在心中把刚刚陈善明所说的一切都细细过了一遍，从他出现在这里的解释到和龚箭的碰面联合，事无巨细都讲得清清楚楚。不对！这份说明太详细了！陈善明交代得太快了！自己后来几乎什么都没问，陈善明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切，而这绝不是一个合格特种兵会做出的事情，更不像陈善明的行事风格，难道……
此时陈善明不停的劝说更是证实张衡的猜想。
“小子，反间计玩得不错啊。”张衡拍上陈善明的肩膀，语气赞赏，“我差点就相信了。”
“什么反间计？”陈善明微微表现出慌张的神色，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张衡多疑，这个赌他赌赢了。
“行了，别装了，栽我手里不算你吃亏。”张衡偏了下头，“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不然也把你争取过来了。”
张衡站起身，看了眼龚箭：“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加入我们。”
“不可能。”三个字，平静而坚定。
“哎……”张衡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却也说不清此时的叹息是真心的慨叹还是假意的惋惜。
“怎么处理他？”龚箭几乎是有些急迫地问。
张衡看向龚箭，一字一句道：“杀了他。”
指挥部
“他们同意了。”军区政委挂下电话，没头没脑地冲司令员说了一句。
“那就好。”司令员紧绷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放松的神色，事情有救了。
接下来就是强制清场，所有师级以下干部都被请了出去，有些人神色了然，有些人却面露疑惑，但没有一个人表达出不合时宜的好奇。
“天雷，你留下做联络员。”政委扬声叫住了随着人群往外走的范天雷。
“是！”
“怎么？不愿意？”张衡把玩着手枪——龚箭不愿意接过去。
“留着他或许还有用。”龚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真诚一些。
“有用？”张衡不赞同地反问，“做人质？你觉得他们会为了区区一个上尉而有所顾忌吗？龚箭，不要低估他们清楚异己的决心，更何况我还得浪费两个人力看着他。”
“但……”
“下不去手就直说。”
“是，我是下不了手。”
“那你更应该克服自己才能做成大事！”张衡厉声吼道。
“我喜欢他！”龚箭以不亚于张衡的音量吼了回去。
刹那间，全场静默，一旁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张衡都吃惊地凝住了表情，陈善明更是瞪大了眼睛，小龚你这是在报复我之前的即兴发挥吗？
“不是玩笑话？”张衡是完全的不可置信。
“不是，我不会在这种场合跟你开玩笑。”兵行险招，龚箭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那你更应该杀了他！”张衡只觉得荒诞，这样不理智的感情竟会发生在自己一直看好的后辈身上，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做不到！”这次龚箭的回答更直接，他不敢去看陈善明的表情，也不敢去想他们还是不是有命回去，正如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了事情的走向。
“他会是你的弱点！最大的弱点！堵在你通向成功的路上！”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名利？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龚箭完全答非所问。
“你想说什么？”张衡满满的不耐烦。
“爱情也是一种欲望，对我来说高于名利，你怎么可以要求我舍大取小？再说谁没有弱点，没有弱点还能称之为人吗？”
一句句铿锵的问话让张衡有些语塞，个人价值取向不同，他无法强求龚箭杀了陈善明，否则自己与那些人何异？
“看好他。”厉声吩咐好手下，张衡拿着枪走了出去。
龚箭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说服了张衡，看着他的背影，就突然觉得他走上这条路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吧。

===============================今日更新========================================
夜晚在所有人的忐忑中如期到来，龚箭坐在营房外的地上看着山际最后那一抹赤橙的晚霞，默然无语。明明心中烦乱不堪却必须强作镇定，这种滋味真的不怎么好受，更何况自己的搭档还在敌人手中，呵……敌人……龚箭长长吸了一口气，冷不防一只手就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不知道该怎么办？”张衡的语气总是在细听之下才能感觉到其中的某种滑腻，不知不觉中就将人诱进深渊，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深不可测。
“撤的时候把他留在这。”
“谢谢。”不用张衡说，龚箭也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不必。”张衡在龚箭身边坐了下来，望向浩瀚的星空，“你看，多好看呢，也就只有山里能看到了。城市里光污染太多，把星星的光辉都给湮没了。”
千头万绪的龚箭哪有心思看什么星星，可又觉得张衡这番话别有意味，当即把目光转向身边人的侧脸，清秀儒雅，丝毫看不出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迹，更加看不出这样一个青年才俊竟会为了一己私利叛国叛军！
“其实龚箭，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张衡露出自嘲的笑容，“正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忍不了那么多，牺牲不了那么多，我做不到那么高尚……”
“我理解……”龚箭低声应道，这话一半是逢场作戏，一半却也是真的，没有那份心真的没有办法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坚持下去，虽然他到特战旅的时间不长，却已深深了解了这句话的奥义。
“也正因为我是个普通人，我还有那么点卑鄙，我不甘心让我这身技艺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我走上今天这一步，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张衡目光灼灼地盯着龚箭，语气热切。
龚箭没有办法也不应该去反驳，他只盼望这样的话题快些结束，否则他真的害怕自己的表情会将自己出卖。
“行了，这些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显然，张衡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不动声色地将对话拐回正题，“我们先来谈谈兵力部署和撤退方案。”
龚箭心中一喜，自己终于取得了这个人的完全信任！如果顺利，今晚就可以完成任务！
谈话结束已经到后半夜，看着张衡走回自己的住地，龚箭默默握紧了拳头，现在这个点是人最容易警醒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一个晚上中最好的逃离时间，但他没有选择，只有铤而走险赌一把，否则根据张衡的计划，他们将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龚箭并不知道陈善明被押在哪，可以说，是刻意瞒过了他，他只能一个个地方慢慢摸过去。 在摸过一大半驻地后，龚箭开始有些心慌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张衡是在骗他！陈善明已经被秘密处决……不行！龚箭甩甩头，驱离这个过于恐怖的念头，不会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提着的心终于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被放下，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人闭着眼的脸上，留下明灭的阴影，一派宁静安和，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而熟悉的夜晚，龚箭突然无比怀念那些在基地度过的漫漫长夜，不知不觉中，那里已经有了家的意味。
无声而又迅捷地解决掉守卫——这次龚箭没有留情，一招致死，他不能留下任何会危及他们性命的隐患。
陈善明睁开眼，对上那双张扬慧黠的明眸，心不知怎么就漏跳了一拍。
一只手握上自己的小臂，在初秋的寒冷中带来一丝暖意：“能走吗？”
“没问题！”解开绳索的陈善明小幅度地抖了抖手脚，会意地冲着龚箭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刚走到门口，警报声锐起，手持武器的敌人向他们冲来。
迅速确定好突击路线，龚箭快速低语道：“这次我来掩护你！”
陈善明不字还没出口，就被龚箭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上次说过下不为例！”
一咬牙，陈善明只好点了点头，要想搭档下去，总得放这小子单干，自己再担心也没用。 用抢来的枪几下扫射，再配合默契地解决掉近身的几个对手，陈善明冲着之前侦查好的路线一挥手：“跑！”
接下来便是一场混乱，黑夜中谁也看不清谁，没有人敢贸然开枪，只知道跟着前面的黑影狂追，以拼尽身家性命的速度。
好不容易摆脱围追堵截的敌人，陈善明终于在快要跑断气的时候停了下来，在扶着树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几乎让他全身血液都凝固的事实：
龚箭没有跟上来！

@飘渺无助的风儿 我有没有很给力！

哇塞…说干就干！爱死你了歌～～～我期待张衡好好“招待”下”叛徒”…所以你是还木有开学咩？……

帅！居然重新更了，好欢喜～

啊哦…更了！喜大普奔！！
小龚被抓了么…好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