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如此尖锐而无情的指出本心,拉尔夫并没有感到狼狈。他只是无语的望着鲁鲁修,那带着说不出的冷意和嘲讽的美丽笑容让他深刻认识到第十一皇子距离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多么的遥远。对于少年的变化,侍从总管丝毫不觉得惊讶。他早已了解布里塔尼亚皇族可怕,流着帝室之血的那些人很可能前一刻还温柔善良,后一刻就冷酷残暴。第三皇子克洛维斯正是他们中最简明的例证。
第一眼见到长大后的鲁鲁修,那自然而然流露的与年纪乃至性别全不相称的冷冷媚态就已经让拉尔夫感到悚然。而现在,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魔性终于完全复生了。
在侍从总管渐渐变的冷然的神情里印证了结论,第十一皇子殿下的眼神变的锐利。他向前微微倾过身体,手肘支在棋盘上,扫乱了未尽的棋局。
“修鲁泽尔会不快?难道不该是觉得有趣?”
的确,在一定限度里修鲁泽尔殿下会觉得有趣。拉尔夫如此想道。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限度,他并不希望鲁鲁修去试探出来。
“拉尔夫,你能解释给我听吗?修鲁泽尔想要什么?”
不。我想我没办法向您解释。拉尔夫沉默着。当他决定对少年提出劝告的时候,没有想过受质问的会是自己。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受到这种对待。杀掉我和娜娜莉更容易理解,不是吗?想要听话的宠物?我有这样的附加价值?别说什么不能抗拒的笑话……”第十一皇子探出手,从椅下摸出一本书,丢给拉尔夫,“克洛维斯平时都看这种东西,难怪脑子差成那样……”
拉尔夫看着手中的书。精装纪念版的世界名著,某作家的作品。克洛维斯殿下的小书房里收集了不少人文艺术领域的传世之作。鲁鲁修偶尔闷的慌,也会随意拿些来看。那是与他一贯喜好的政治军事、魔幻传奇类所完全不同的描绘着情与爱、性与欲,别名为“人性与社会”的东西。
虽然不屑的将之斥为会使脑袋变差的垃圾,但明显的,鲁鲁修殿下还是从中得到了某些启示。拉尔夫凝视着那闪着金光的名字,以描绘复杂的性爱感情世界而受推崇的这位作者的作品,虽然不能说是晦涩难懂,但他却忍不住怀疑第十一皇子殿下到底了解了什么。布里塔尼亚皇族之所以冷酷无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有感情障碍。越聪明就会越扭曲,这几乎已是不变的真理。
拉尔夫不由的想起最近减少了造访的修鲁泽尔殿下。那天早上,听说殿下去看鲁鲁修,拉尔夫并不奇怪。因为修鲁泽尔殿下头天晚上没过去是为了确认那位枢木朱雀会不会去而复返。既然证明没有,白白浪费了大好一个晚上的遗憾足以让殿下在出门前去看他的小猫一眼。这种程度的感情,拉尔夫觉得尚在限度之内。
但随后的发展就有点出轨了。当他履行侍从的职责去告知“出发时间”,被打断了好事的殿下从房间里出来时,身上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气息。他用无感情的眼神扫了拉尔夫一眼。拉尔夫在战栗中却觉得那种几至冰点的愤怒并不全是冲着自己来的。殿下似乎在莫名的焦躁着什么,连衣服扣子扣错了一排都没有发现。
拉尔夫不知道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那以后,修鲁泽尔殿下回来的频率明显稀少了许多。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睿智冷静,但拉尔夫却近乎直觉的感知到皇子殿下并没有因为远离鲁鲁修而心平气和。
他所担心的事恐怕终于变成了事实。在布里塔尼亚皇族那可诅咒的血统的吸引下,征服的本能让他们以扭曲的方式爱上扭曲的对手。虽然也有正常一些的例子,但那一般只会出现在力量对比较大的情况下。比如,柯内莉亚公主对尤菲殿下。她们不成为彼此的敌手。
鲁鲁修冷冷的说,“修鲁泽尔怎么对我,我想你清楚。不过是有趣一点的玩具而已,听话与否根本没有差别。他最终会杀了我们,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劝告?”第十一皇子慵懒的向后靠去,斜倚在椅边,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也许你愿意将理由告诉我?我想它或者有利于我们做出令对方满意的明智选择。”
拉尔夫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受质问了。鲁鲁修殿下成功夺取了主动权,将侍从总管的施压变成了于己有利的条件交换。不能不说,相当精彩的手段。也许是直觉般的看穿了幼弟有着这样的才能,才会让修鲁泽尔殿下感到威胁。拉尔夫不自禁的想道,如果没有那双色彩柔和的、梦幻般的紫眼睛,鲁鲁修殿下的气质大概会更为和谐。将清冽锐利与妖媚宛转揉在一起的美貌是难以道诉的、令人悚然的妖丽。
拉尔夫无法拒绝第十一皇子提出的条件,虽然在他看来,鲁鲁修的推论不那么正确。但有一点确信无疑,那就是侍从总管确实不希望那样的事一再发生在自己的管理下。
而且,鲁鲁修对于修鲁泽尔殿下的观感中所产生的谬误,拉尔夫并不打算纠正。他甚至很乐见其成。与其让这么可怕的魔物察觉到第二皇子殿下心里可能存在的柔软,不如让他认为对方全然无情更为安全。在长久的考量后,侍从总管谨慎的开口了。
“殿下对您的母亲、玛丽安奴皇妃有着恋慕。”
这是事实。拉尔夫在心里对自己说。
已经阅读过不少文艺著述并自觉已经从中获取到了相当知识的鲁鲁修殿下,因为过度惊讶而无法继续保持从容优雅的姿势。
“不可能。”
下意识的立刻给出了否定。经过了那许多交织着痛苦和欣悦的夜晚以及三皇子殿下所遗留下的著作们的洗礼,鲁鲁修已经不会再简单的将诸如“恋慕”之类的词语理解为纯纯的“好感”。他知道那代表着更深的欲望——对于拥抱对方的精神与肉体的渴求。
拉尔夫露出一个不无恶意的微笑,“为什么不可能呢?殿下和您的母亲相差不到十岁,而皇妃和陛下之间可是有十岁以上的差距呢。”
第十一皇子殿下因为这句话一阵反胃。永远高贵美丽温柔的母妃是其他人的爱欲对象,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想过。从前的大家在一起快乐玩耍的画面,在他的回忆里渐渐扭曲成狰狞丑恶的模样。
他默坐了良久。忽然,无法抑制的愤怒从脚下漫起,很快的淹没了全身。鲁鲁修在晕眩中颤抖。仿佛被泼进了沸水的头颅里,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片黑暗。
“拉尔夫。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有一点小事……”
第十一皇子殿下那白到刺目的脸上艳红的嘴唇勾起了一个抽乱的弧度。在侍从总管的眼前,名为鲁鲁修的美丽外壳好象突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样,他惊悚的看着某种扭曲的、丑陋的东西狰狞着从少年身体里缓慢的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