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以得知我姓墨！心下凌然，待她于耳边絮语过，稳不住人形趔趄后退，脑海中亦排山倒海般闪现日前景象，不过那时心绪全不在听山长安排接待贵客之事上，反而昏昏然欲睡，似乎还无意压坏了山长珍爱的山茶一枝。以山茶做相迎之物，莫非来的是个女眷！
“这……”
见她思考之态，便急欲出言。怎料后话接踵而至，直直叫人听得魂魄散尽，整个人都要化烟飞去。一股热流自胸怀蒸腾而出，将言语积结于胸，又熏的整个面庞如临炙火。清明脑海顿时搅成一锅浆糊，又怎还能说得出话来。
“我……我……”
此时无异于晴天霹雳，慌了神丢了魄，字不成句，词不达意。指尖微颤，下意识覆手与额，那冰凉感似才可稍稍平复心绪。
“我没有讨厌陆家啊，只是讨厌那小儿罢了。不对不对……哪是讨不讨厌之事，我还未见过陆晋公子，只是听来只言片语，向往……哎，不对……欣赏?……也不对，我未见过，谈何欣赏……哎呀，夫人莫要拿我取笑……陆氏上等世族……我乃区区寒门……”
自己纵词锋尖锐著名于书院，何尝被人迫到如此境地，将心中所想竟一一念叨出来。唯一提到世族，似是抓住足以斡旋的稻草，脑海便瞬而清明，再退几步躬身行礼，唇角牵出不肯服输的笑意，道。
“我从未言过自己名姓，又未提及陆晋公子是为讲师，夫人如何得知？”

‖见其反应果然如期待般，没有急着回答他想知道的事
‖从怀里拿出绣帕，靠近他，很贴心的帮着擦汗。绣帕角上清楚的露出自己绣的”谋”字。
‖寒门又如何？世家又如何？
‖墨子荛，我知道你的姓，还知你的名。更知你的一切。空有一张利嘴和好恶鲜明的心。可是那又如何？
‖你明知道这世间百态，知道自己的不足，为什么不去努力改变。
‖我也不希望失去你这样一位先生。不要再做没有退路的事。
‖顿了顿，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舒了口气，继续道
‖我一直闻名先生的才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何必执著于“家世”？这个“家世”如此重要？
‖思及自己家里，便感觉一阵心痛
‖转身，看向远处的天空，半晌淡道
‖先生如此聪明，定懂我的意思吧。

那辩难姿态原就是在无奈中寻一分聊以自处的骄傲来，可便是这分骄傲，在陆氏女子面前，亦是毫无用处。敛下锋芒，不闪不避，由着她为自己拭去额角汗水，目光随着那干净的谋字闪烁。如此之脏的字，却可以写的那么干净，这边是书法奥妙否？
“寒门，女子。”
二字说来略带梗咽，凝滞不畅恰如这两个词加诸于身，枷锁般沉重。然而一旦说开来，亦有坦然，稍抚鬓角，尽量平静道。
“这倒是，奇。夫人与我将开之论，窃以为当得振聋发聩，只不过这惊世之言，终不得容于世。既不容于世，论起也是无趣。”
岳麓书院讲究学辩，故而处处设有可供论学之所，此间亦不例外。引女子前行几步，便见矮几一盏，草席两幅，其下用木板垫起隔潮，便是这么方寸大小，布置颇为悉心。有二人已占了此间，方休一场辩合，见我二人行来，也不闲话，让出坐席，施礼而去，行举颇具风仪。赞许笑看，待他二人走远，才指那坐席道。
“夫人请坐，望莫要嫌弃这书院草席单薄。”
言语时，敛衣对坐席前，衣料簌簌，环佩叮咚两声，便被自己捏在掌中，不再作响。
“这是我岳麓书院一大特色，处处可高谈啊。”介绍罢，便正色正言，略清嗓，腔调已是时下纯正雅言。
“子尧自幼受寒门之苦尽尽，幸于家父当我作男儿教养，故还习过字，读过些书著。若是不去学这些个倒也不知世事，也就碌碌一生罢了。及察觉于世不合，持笔之手已举不动针，抗不住锄，寒门生计，一人劳动一人吃食，女子习文入不得朝堂，亦不可抛头露面求生计，百无一用是书生，更别说是个女书生。不能光耀门楣，便不能阻贪婪之眼，盘剥之手将自己赖以为生之根本如抽丝剥茧，蚕食干净。便是我这小小助教身份，由着在岳麓书院，家中赋税竟可减免两成，这两成，便够家中安稳度日了。”
自嘲一笑，丢开手中环佩。
“想来我被读书误，愿高隐山林，与志同道合之人做诗吟赋，醉卧花间，得一良人……”双颊一红，迅速跟道，“便就我二人，白首偕老。然而，世事艰难，但为生存，却是要脱去这书卷情怀的，而然意气二字，万难更改。我非世族，故而要抛却自己的愿望，去成就家族的留存，于此，我不悔不怨，令我愤恨的是，枉再努力，所及也是可见，女子能何为，寒门能何为，世族高门，那巍巍銮殿，岂能容下一干净……”便于此刻，脸又红了一瞬。“之女子……不必依靠夫君，凭一己之力。那姻缘，我却是最最不愿抛却的。哎呀，说门第的，我今日是怎么了，就会胡言乱语。”

‖不语，跟着他走至一处，也不介意简陋，找个干净处落坐
‖听着他叙叙叨叨，也不愿继续我的话题
‖心里淡然，亦是明白，这人心已乱，这个“寒门”是他的死结。暂时没有好的注意，待回去问问虑远哥哥再说吧。
‖无事的微笑道
‖不想依赖姻缘，不要依赖丈夫。可是，我们都是女子。自古丈夫是天，不是么？
‖笑意却透着意味深长
‖成事靠天，谋事靠己

倒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同是女子，故而多言，或者因为那言及陆晋的玩笑，惹来心头烦乱，自控全无。归根结底，原是“世族”二字。本非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尘世累之，素来孤傲，不屑于门阀，然心中，却是……蹙眉，如今并非正视此心之时机，若钻进去，只是徒劳功夫。阖目摒弃杂乱心念，默诵《庄子》人间世篇两遍，才一字一句斟酌道。
“丈夫若为天，与成事在天之天，此二者天，可是同一个天？子尧请夫人指教。”
若心无杂念，排开思虑，世间道理便如丝于机杼，顺达通透，若纠缠于一，则如乱麻陈地，无端可循。枉费自己修习老子，却不懂跳脱世外，俯瞰大局。想通此理，整个人便也不再局促，恰题而谈，这才发觉适才过于紧张，坐法不当，左腿酸麻不已，稍撑身活动，麻痒钻心，倒吸口气，话尾竟转雅言为长安县方言，语调甚怪。失笑道。
“哎呀，以后要么用雅言，要么用方言，二者合一实在滑稽。”

‖抿唇 看着远处突然只笑不语
‖在感觉他的焦急后
‖淡淡开口
‖天，当然不一样了。你看后宫女子若依靠她们的“天”，早就没有生存下去的信念了。
‖见他说起教学来到是头头是道，可惜只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人现在可少之又少了。
‖雅言，方言，各有千秋。有些东西不再多用，并不是没用了。总有它的精华所在。不是么？
‖最后这句用了长安县方言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清风徐徐而来，掠过草木清响。腿不再软麻，正姿时想适才说话，果真是世家大族出身，开口竟是后宫之天。若说荣耀家门，跻身世族，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可那天听，却是再遥不可及的所在。如今，她陆氏与我已是恍在云雾间，天子便是想都未曾想过的。
“我……不清楚后宫女子的情境呢。”
虽此身托为女，然而自小到大的规矩，全一套是依着男儿的，父亲偏执，便那《女训》、《女诫》都不曾细翻过，经史更少涉女子论，自上到下俨然是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味道。以天做问，本是想引出自己天道自然，非寄托一人的论点，可她话里理是同理，而对引据却是一窍不通，便不敢顺着自己思路辩下去——背后论君，那是杀头的死罪。
“天道有常，道法自然。”
引一句支过话头，接着下句轻轻颔首。
“夫人这句说的很是地道，莫非是长安县人？所谓雅言，不过是对一种风靡。于我而言，雅言之流传，应以利四方，通八达为上，顺易交流，而不是引为提升身份的标志。方言虽限于通达，其中韵味人文，却是雅言所不达的。只是如今已成风靡，士林之中由颇推崇，万物皆可用，倒也不拘泥，择善从之而已。”
后面却是打趣的话了，提袖掩口，轻笑道。
“好歹，类子尧之人，还指着雅言糊口呢。”

‖也是啊
‖跟着其一起咯咯的笑起来
‖自知也说了过头，干咳一声，见其代了过去，淡笑
‖也是呢，我也不是很清楚，比喻而已
‖问我哪里人，摇头答道
‖不是，只是一时兴起学会了呢。
‖复折了朵花，拿在手里把玩像在回答他所爱的雅言
‖也是，各有千秋，这人一生总有个喜欢的事做呢。
‖有些游离，总感觉哪里不对，却说

“兴趣所至，学起来更轻松自如。”
这是教学得来的经验，正作应证。知她并非长安人，便依旧作雅言。忽而念起她耽搁于此，不知是否误了正事，然而对方不提，自己贸然问询，倒有逐客之嫌，陆氏女眷，不会独行，自然有人跟着，行程也轮不着我来操心。安稳坐着，只是搭着话闲聊。
“那夫人喜欢什么？”
想想之前被自己强拉着咏絮，而喷嚏不止的讲师，心中愧疚，却也觉得有趣。
“想来夫人不乏同好，独自喜欢，有时也是件苦事。”

‖嗯，那到是兴趣使然
‖感觉到困乏，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气
‖我比较喜欢弹弹琴，只是不登大雅之堂呢。
‖抬头发现夕阳已西沉，想必那些下人已在到处寻我，微微施礼
‖今天耽误先生许久，不过很开心。
‖走之前能否求先生一件事？
‖轻轻抚摸着微隆的肚皮，以后我的孩儿让先生你来教，不管她姓什么，可要严格管教哦。
‖眸光流转，透着幸福的笑

先一步起身，稍退一步，躬身还礼。
“子尧送夫人。”
见她动作，夕阳余晖洋洋下，映于面前人身上，竟隐约成晕。原来如此。眉梢带笑，由衷为这难得世家谈友而高兴。在自己身上手忙脚乱的搜寻片刻，击额自哂。
“看看我，连件像样的贺礼都寻不出来，我这里有篇临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虽然笔力不济，却是我亲自做的。愿我未来的学生，学识通达，风仪超然。”
双手递上字帖，停了一停，开怀笑道。
“看我说的，有母亲如此，那必然是学识通达，风仪超然了。”
知她已有身孕，也不自觉搭手扶了一把，携手相离。
【结】

【天有百日晴，于旁人空惹燥热，却未尝不是幸事。应旧友邀约，往书院一叙。昔日稚嫩孩童，如今一往官场沉浮，一在传道授业。寒暄叙旧，纵论天下，倒是好不自在。】
【午后，旧友一学生来访，听了一会儿却也无甚意思，行将出来，缓步于书院侧院。有云略遮骄阳，山风一吹，惹了几分清凉。念当初少年意气，共道山河寥寥，不由得思从心起，面上夹带了几分笑意。】
@蔺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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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里闷热呆不住人，小八寻个由头从堂里出来，偷了半日假，怎么能浪费呢？
从前就听师姐们说侧院绿树成荫最是清凉，杏眼骨碌碌转着，这个时辰，夫子都在授课，学生都在听课。一山清爽都归小八啦！>
<知道没人越发放肆，哼着歌谣朝上攀，正在兴处，仰头时似乎瞧见……>
——“大神？！是你么？！”
<噔噔噔几步到了来人身前，仰脸细细端详，确实是大神无疑，嫩白的小手隔着衣衫掐了小胳膊，可疼呢！>
——“你都没有作别就走了！小八生气了。”

【四面静好，一派祥和，远处隐有琅琅书声飘逸而来，一如当初少年意气心有高远，坐赏经书。思如走马，绪念浸在往昔之中。】
【恍然被一曲不成韵的歌儿打断，声调却如江南红菱，甜而不腻。只道是哪家小姐乘兴踏青，向前又行了几步，有意相避】
【未行几步，忽然被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拦住，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大婶”，还说了什么“没有作别就走了”。不由得心下一阵嘀咕，看着面前人，实想不出何处见过。蹙起眉头，与她一抱拳，一面正经严肃，侧身抬步。】
：抱歉，在下实在不识得姑娘。若无他事，在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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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眉瞧着大神意欲躲避自己，还抱拳自称在下，与之前桀骜真的是截然不同。不过还是一样帅气！>
<不得不仰脸，一对杏眼渴盼的盯着大神，幽幽道>
——“小八怎么可能连大神都认错呢你太过分了。小八都追过来了大神你还不相认么？”
<都说小八是孩子不懂事，小八知道先前是梦啊，不过那梦太美太真，今日还能遇见大神，若傻兮兮放走了，他答应要小八见到娘亲的诺找谁兑现去？！>
<想到这儿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拟了哭腔似孩童受了委屈>
——“大神…你要再…抛下小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