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没了，霍仙姑没了。
怎么能说没就没呢？奶奶跟前的婆子说，老太太是安乐死的，那么老的人儿了，头发都白光了，活够了，不委屈。
奶奶委不委屈，她自己知道，我霍秀秀也知道。
出霍家门的时候，婆子带着细软，要回乡下老宅子。回那儿干什么？奶奶的事儿还没完，老霍家不能倒。
雪下了一整天了。出门还是一身软红旗袍，薄淡却清艳。让人说正守丧呢，奶奶不会在乎这的。失魂落魄倒说不太上，露着半截小腿，僵在戏院门口的雪地里。I

【有些日子没再下斗，倒是重新拾起了戏服。当年父亲把自己送到二爷家学唱戏，既是迫于形势，也是想自己学点本事。而今自己撑起了解家，这一代的老九门也算是尘埃落定步入正轨。】
【戏服翩翩，一曲贵妃醉酒，一句句唱词乱了人心，曲终旋即转身离台，拿下头饰往院落外探了探头，雪下了一整天，似乎有渐停的迹象。】I

【换回西装整顿好，内里仍然是粉色为衬，这种小姑娘喜欢的色泽，自己一穿就是十几年，还硬生生地穿出了一股杀气。】
【门外似乎有什么人在争执着，蓦然提高的声嗓让自己听了个真切，那个当初跟在自己身后踉踉跄跄玩闹的小孩都长成了标致的美人。】
【单薄的西装外没套衣服，径直开门，任冷风往屋里灌。秀秀倒在雪地里，一身极艳的装束与四周围格格不入。快步走到她身侧将整个人从雪地里捞起，浑身冰凉，哪有外表的光鲜艳丽。】I

唇色本就极淡，一场大雪更显得无色，染了极艳的红唇，却又衬得脸色苍白。
穿的太少，还露着一节白生生的腿和颈，被解家伙计挡在门外，眩晕，先前强颜的和声温言也不复，音调蓦地高了八度，一把推开伙计相拦的手。
：我霍秀秀要见你们当家还让你们推推攘攘？
高跟鞋太高，还是没习惯。伙计想拦却又不敢，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终于站不稳，脚踝一歪，狼狈栽倒在雪地里。雪水花了粉底，却不想起来。I

几乎是瞬间抬头，眼神锐利而骄傲。狠狠用手背抹掉唇角花了的口红，蓄得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来人的手臂，寸长高跟鞋借力着地，缓缓站直身子。
：你们退下，我跟你们当家有话说。
伙计鱼贯而出，脸色蓦然煞白，血色尽退。花了妆容，却笔直地站在雪地里，没有松开他的手，哑着嗓声说了第一句话。
：解当家。
开口说话生涩而艰难，面色却平静。第二句也好说的多，把长发别在耳后，没有丝毫迟疑，流畅而顺利地说出下一句。
：花儿哥哥，我奶奶死了。
：我奶奶死了。I

怎么穿得这么艳，不适合你。
【话音未落就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那里面盛满了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情绪，像是极度的愤怒，又像是极度的恐惧，总之，很不安。于是她用最狠戾的外表将自己里里外外裹得严实。】
【胳膊上一阵刺痛，低头看了看掐进手臂的指甲，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轻微却真实的颤抖从掌心传了过来。握了握她掐着自己的手，唇角向上一牵，依旧是一个暖心的弧度。】
【显然从她嘴里蹦出的话并不暖心，反倒和冷风一样，从领口灌进去，一下感受到了冷意。面上笑容并未因此收回，不由她拒绝地将人往屋里带】
进来说。I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自己却再也没有烂漫的心境。几乎是狠狠掐着他，被他带进里屋，还不忘关门。
狼狈地靠在门上，长发被夹在门缝里，被拽掉一撮。像被欺负的小孩看到亲人，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在雪地里被冻住的眼泪，在里屋统统流了出来。
：哥！！
下眼睑的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却像受伤的刺猬狠狠抹掉眼泪，手背上粉底口红和眼影的颜色混在一起，委屈极了地呜呜噜噜地哭，像个小孩一样。
：我奶奶昨天晚上还喝了两碗粥，好好的一个老太太，说没就没了。
：我该怎么办，小花哥哥，我该怎么办？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