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油小路和总司告别。他并没有跟我说再见。
这是因为,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陌上的樱花像插了翅膀一般飞翔,散在地面上一片淡粉纯白,踩上去,就如同羽毛一般轻软。
让它们自由开着、自由落下,该有多好。
几天后,爷爷要我把一封信交给杨梅小路的滨野大叔。
滨野大叔一定要留我吃晚饭,于是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京都的夜晚是这样安静,漆黑得连灯光都不曾见到,只有樱花的落落飞起,反射得月光一片惨白。
我觉得有点害怕。
路过油小路“龟狩居”,整条街上唯一明亮的灯光有些突兀,两个艺伎扶着两个喝得烂醉的人走出来,他们就互相搀扶着沿着昏暗的街道往前走,我在后面不敢靠近。
走过油小路,拐弯便到寺院了,我轻轻舒了口气。
却听“刷”的一声,一把刀横在了我面前。“啊!”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居然跟了那么久,是幕府的走狗吗?”
我连连摇头,透过散漫的樱花,可以看到他们的服饰和配剑。
维新志士……
“我……”
但是话未来得及说完,就感觉眼前一晃而过的人影。“想不到倒幕派里有你们这样的败类。”冲田总司依然是那样带着些许忧伤的声音,只是现在的他在我面前缓缓地拔刀。
闪烁的寒光,重叠的刀影,纯白的樱花飞舞得凄伤,染上了血迹。
一如,我记忆中的那个夜晚。
火鸟,快逃啊。
有人握住我的臂膀,血顺着我的肩膀流下。
逃,逃……可是我只有瞪着眼睛,脚,却一步也动不了。
总司收回了刀,掸去衣襟上的一抹樱花:“火鸟,没事吧。”
我压抑着自己的胸口:“……嗨……嗨……”
“害怕吗?”
地上那两具曾经鲜活的生命,温热的血蔓延,在月光下迅速冰冷凝结,凝结得落樱再也没有了翅膀。
“总司……”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整个人蹲了下去。
“总司!”我连忙掏出手帕,随便一擦,竟然满是血迹,“总司你……这是……红色绝症啊……你……”
他推开我的手,前额的发遮住了眼睛:“我不是神之子,我是……鬼之子。”
鬼之子……终究会入地狱的。
是么……
又过了几天,来我们寺院祈福的,是斋藤一。
他一脸阴沉的样子去拉铃铛,真的让人感觉很奇怪。
我递上平安符,对他浅浅鞠躬。
“嗨,斋藤。”如落樱般清爽的声音。
“总司,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跑那么急。”
“不跑不行啊,土方队长在追我。”他大口喘气回答,眯起一只眼睛扮了个鬼脸,“我偷看了他宝贝似的俳句集。”
“就这样要追你?”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哎哎,偷看队长的杰作,切腹切腹~”他吐了下舌头,四处张望接着往后院跑去。
这时就看到土方岁三队长磕磕绊绊地冲过来:“总司,你给我站住!——斋藤你在正好,总司那小子你看到没?!”
“啊……”
“啊,往大殿那里过去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看着斋藤一面部痉挛的紧张样,接了句。
“哦,知道了,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看着土方队长走远,总司呼了口气走了出来:“谢谢你了火鸟。”
“我很好奇哎~那俳句里写了什么啊?”
“恩……”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樱花开了,又落了,但落到地上的樱花还是樱花啊。”
“哈哈哈哈!”愣了一会,接着是大笑。
总司蹲了下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总司!”斋藤一惊讶地看着从他嘴角滑下的血迹,“你,你怎么没告诉我们你病得那么严重!”
“……我……我没事。”
“不行,我去告诉队长,下个月的行动,你不许参加。”
“不……我……”
我默默地看着斋藤一扶着总司离去,樱花又是散落一地。
“火鸟。”爷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自从故乡变乱了之后,我们祖孙就展转到了京都,相依为命。
总司离开的背影模糊,故乡却似乎在樱花的尽头清晰了起来。
“回去吧。”
让它们自由开着、自由落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