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秋天的每一场雨过后，天气便会增添更多凉意。
春野樱以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头顶的雨。她在这座边境小镇上匆匆转了一圈，怀里抱着采购的日用品回到了远离人烟的山脚下。
樱喜欢在这种天气出门，因为身上的宽大斗篷除了能遮风挡雨，还可以掩盖住她独特的粉色头发，这样会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惹眼。
眼前坐落于山脚下的茅屋比三年前初来时牢固了许多，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樱颇为得意。就算这雨再大些也应该并无大碍。
山间越临近夜晚的风越凉。樱居住的茅屋虽是避风口，她也只敢在进了屋后脱掉斗篷，以免寒气让她生了病。
这种时候怎样都可以，就是不可以生病。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是宇智波佐助眼睛换药的日子，他在这种情况下不被允许外出。
春野樱推门走进屋内的声音很轻。她先看了一眼床上坐着的男人。
已经临近黄昏，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桌子上只有一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依靠在床上男人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纱布，裹着的墨绿色药膏渗出了少许，药香混杂着山间雨气充斥这间不大的屋子。他的侧脸轮廓借着烛光映在墙上，微微晃着也竟感觉少了些凌厉。
春野樱这才放心的解开斗篷，摊开来抖动了两下挂在墙边。然后利落的将采购品一一归好，开始生火洗菜准备晚饭。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可以这样熟练的做这些琐碎的事了呢。
春野樱把宇智波佐助从战场上背回来的时候，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慌乱的。
她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从前没遇过的问题和打算。要医治好佐助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要顾着天气的转变，要担忧不被别人发现行踪，还要尝试着自己煮饭烧菜。
恶劣糟糕的生存环境，生活上突来的转变，即使是忍者也会措手不及。
但是春野樱从没抱怨过这些。
因为当她看到佐助皱着眉头吞下她烧的夹生饭后，抱怨的却是自己虽然医术说的过去，厨艺却糟糕透顶。
医术也罢，厨艺也罢。春野樱都会因为想到宇智波的好，立即化抱怨为动力。
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为了宇智波佐助她什么都愿意做。

002——
刚才还微弱的雨势，这会儿竟和狂风一起汹涌起来。
春野樱搀扶着宇智波佐助踏入居酒屋，看到屋内已坐着的两个客人，压低头上戴着的遮雨斗笠。
距离他们茅屋最近的这家居酒屋，生意不算兴隆，来往的除了草药商人也就是坐下歇脚的过客。尤其是这样的雨天。
樱会把平日在山上采摘到的草药定期送到这里，老板娘总是可以帮她卖到很好的价钱。这是她和佐助长久以来的经济来源。
居酒屋的老板夫妇心地善良。他们几乎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樱走到柜台边冲老板点头示意，没多话便扶着佐助转进了里面的侧室。
或许是雨天过于冷清，居酒屋老板百无聊赖的翻着账本，盯着屋檐落下的雨帘愈加变得密集。
那两名客人也开始挑着话题。
“听说木叶新上任的火影今天为宇智波佐助立了碑，不追究以往的过错。”
“木叶真是糊涂，竟然容忍这样的叛忍。”
“是啊，即使是死了，也不能轻易抵掉犯下的过错。”
“他做过的那些事真是恶劣恶心。”
......

虽说摘下了斗笠，但脸部轮廓也被黑色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天色昏暗，宇智波佐助背着光坐着，身影自然是看的模模糊糊。只有在屋内的春野樱才注意的到，佐助因为那带着唾弃口吻的对话，手中握着她刚递过的茶杯抖了一下。
叛忍两个字一直冠在宇智波佐助的头上，这些谁都习惯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的嘴里又冒出了宇智波鼬的名字，他们说宇智波家的人都是这样没有血性没有良心的。
那两人的声音明明被雨声几乎掩盖住，却觉得扎耳极了。
他的哥哥被他们若无其事的议论着，带着嫌弃又鄙夷的腔调。
每多议论一句，佐助手中的颤抖就愈加剧烈。
不知者无罪。对于会遇到这种人，春野樱的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但当听到叛忍甚至更糟糕的词被冠名与宇智波的身上时她还是无法接受。
就同现在因愤怒已经颤抖的厉害，接受不了别人议论他哥哥一样的宇智波佐助。
“你看雨这么大，我们回去看下屋子好么。”
“你看这次草药或许可以卖更好的价钱，我们回去吃顿好的庆祝下好么。”
樱知道自己要先忍住，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没怎么在意，故意小声找着话题和他商量。
即使不为木叶或者佐助任何一方辩解，她也要顾及到他们的行踪还有佐助的安全。
她低头再看向佐助，原本握着的茶杯已经被摆在了桌上，他下一步明显的动作就是要起身。

他说，“宁愿他们在我面前杀了他，也不想看到听到任何人侮辱他。就这么简单而已。”
雨势更加猛烈了，狂风猛刮在窗子上的声音像极了鬼哭。
春野樱突然转身死死的按住欲起身的佐助，她连无力的哭泣都竭力压住声音，只有眼泪重重的往下砸，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说不清是滚烫的还是冰凉的。
......
“樱，别这样。”
经过三年的相处，可以说是几乎成为逃亡中相依为命的两人。
佐助对樱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拒绝，低沉的嗓音虽然不够温柔也没太多的责备，而且至少他也开始懂得轻些推开她的手。
然后宇智波佐助将斗篷的帽子褪下，伸手要去解开眼睛上的纱布。
樱感觉到佐助的动作，更加用力的趴在了他的腿上，她的双手紧紧环扣在他的腰上，脸埋下去发出呜咽的声音，妄想还有挽救的余地。
“不可以，即使为了你自己的眼睛，不要去。”
......
“好么佐助。”
......
“求你了。”
......

窗外阴沉的天空骤然闪过白光，雷鸣声嘶吼着跟着袭来。
屋子里却瞬间意外的比刚才安静。大概是因为春野樱停止了哭泣。
宇智波佐助再次推开了她的手，他眼睛上的纱布已被完全扯下。他想要缓缓睁开眼睛来适应光线，疼痛感却在那一刻猛地窜进心口里。
佐助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微微皱眉，他说，
“我还有，即使是瞎了也非做不可的事情。”

003——
宇智波佐助在说完这句话后本想甩袖走人的。
但是春野樱偏偏就在他眼前站着，在他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她哭肿的眼睛，即使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之前那个满心承载仇恨的自己，只有在擦拭草雉的空当才会把时间挤出一点来分给从前的七班，春野樱也只占了那点点空当的三分之一。
所以对她的样貌没什么概念。
只是印象之中，并没有这么狼狈。
已经是深秋，春野樱身上唯一一件单衣被风雨裹的潮湿，似乎还可以看见雨珠往下滴的痕迹。大概因为戴了斗笠，一部分的头发是干燥的，淋湿的发缠着干发凌乱的披在肩上。
她的眉头比他纠结的更加厉害，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次佐助没让她说下去，而是立即转身，摘掉了身上雨天共用的斗篷仍在地上。他因疼痛眯着眼睛，嘴唇也是轻抿着吐出几个字。他说，
“你走吧。”

山间的竹林里。
宇智波佐助很快的追到在他说话时离开的两名客人。
暴风雨和山间的凉气不断从眼前袭来。逆着风雨，佐助顺手折断了一根细竹，他一步步往前走，竹尖划过地面的痕迹很快被雨水侵蚀。
他在千鸟流灌入竹剑之前停顿住了。
不用转身也能听到倍感熟悉的脚步声。
三年来，每当他从梦中惊醒，痛苦的捂住眼睛时都会听到的声音。急切，仓促。
春野樱从背后抱住了他，就像三年前刚刚醒来的自己想要离开时一样，她甚至贴在他的背脊上说着和当时一样的话，她说，
“我想让你懂得，什么是好好活着。”
宇智波佐助凭着模糊的记忆感觉到，那个时候她的手没这么冰，明明连手背都是暖的。
他垂下眼睛，看见一双本该属于少女的手布满了茧子和血痕，伤痕狰狞的交错覆盖着，几乎分不清新伤和旧患。
雨声好像静止了片刻。片刻后便是轰然的雷鸣声。
佐助突然抓住樱的手，一把将她推开。
他下手够重，导致樱一个趔趄倒在泥泞的山土里。
这次他头也没回，简简单单的丢给她一句话。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春野樱。”
你说过木叶已同意不追究一切的过错，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那你为什么还会担心我们被人追杀呢。

春野樱觉得自己这一摔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努力支撑着身体站起，庆幸在做了三年的女佣女护时并没荒废了忍术，剧烈的疼痛咬咬牙倒也忍得住。
她看着佐助即将走向那两人的身影，全身最后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喉间，然后大声喊出，企图遮盖住雷鸣的声音。
“你走可以，不要用我为你医治的眼睛杀人。”
这句话成功的让宇智波佐助止住了脚步。
他仍旧没转身。
没有犹豫的便将竹剑插在泥土里，低头撕开衣襟，缠了厚厚的几层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欠你的，还给你。”
确定了没有任何声音。宇智波佐助才迈开脚步。
在雨声中作战嗅觉和听觉都是极其不利的，又蒙住了眼睛，他现在只能以直觉来判断那两人的位置。
佐助清楚的明白那并不是普通的过客。
就算不用眼睛去看，精湛的忍术也能让他感觉到那是异于常人，忍者的存在。
他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去疑惑对方的身份，是木叶还是雷隐砂隐。
几秒后又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不论是火之国还是风之国，谁也不可以诋毁鼬。因为他宇智波佐助还活着，好好的站在这里。

004——
佐助敛起心神，凭着闭眼前一秒记忆的方向追去。
疾行前进时，风和竹子摩擦的声音显得更加急促。
大概有多久没有动手了。
三年以来，因为春野樱的叮嘱每天他只可以做正常的忍术修炼。别说是使用瞳术，就连草雉剑也很少让他碰。
以佐助的脾性起初是根本不理会的。
他在战场上被春野樱捡回来虽然浑身是伤，语气却足够强硬。
那个时候的宇智波佐助说着比现在还要不堪的话。他握着草雉，拨开了春野樱送到眼前的草药，剑尖直逼她的喉咙，以冷淡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看着陌生的敌人一样。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该执着的按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宇智波佐助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但是那种混合的味道越来越浓，浓到让他觉得恶心。身后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攀住他的腿，他始终再也迈不开前进的步子。
佐助摘下眼睛上的布，为了要更加确认眼前的一切，他俯下身子后轻闭了下眼睛以作调整。
他试图让自己仍旧冷静，却突然间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他皱着眉缓缓的睁开眼睛。
一定是因为很久没动手了，他的眼睛疼的厉害。
一切仍旧没有改变，眼前的人正是春野樱。
她怎么会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
假装担心他的双手再度染满鲜血，假装成为那两名忍者，只是想让他以为，他仍旧是宇智波佐助。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春野樱颤抖的伸出手，无力的摩挲着他的脸颊。她在雨中模糊的看到宇智波佐助再度推开自己，痛苦的捂住他的双眼。
“我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康复了，对吧，樱。”

005——
天气的变化对于以前的宇智波佐助来说是没有感觉的。
他几乎没有时间在乎这个。
三年来，每次只有眼睛换药时才可以看见微弱的光景，那个时候他心里想着的都是怎样复原，怎样再做回以前的自己。
像现在这样，眼睛逐渐适应眼前的环境，他才发现一切与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印象中自己双手所触及过的地方没有太多复杂的摆设，双脚也从没被任何阻碍物绊过。
他以为这间屋子应该是简陋黑暗的。
瓶瓶罐罐被手工的布袋包裹着，集中挂在角落里。木质搭板也是固定在他头顶以上的位置，上面搁置的则是蔬菜和一些没有重量的干货。
在简易饭桌旁是一个不算大的暖炉，那是樱不让他靠近的地方。除了火，大概也是担心他会碰到附近架子上的鱼缸吧。鱼缸里只有两条鱼，他记得是春天的时候春野樱从山脚小溪里捞来的。那个时候看不到她的样子，只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还有拧干裤脚的水滴声。
宇智波佐助本来并不打算违背春野樱的意思，私自摘下那裹着草药的布。
但是，暖炉的火在进入深秋以来第一次熄灭。他看到了饭桌上樱为他煲的汤，早已没了温度。
春野樱的确是还没回来。

是从什么时候习惯的呢。
即使三年来每次她推门走路的声音都很轻，他也总是可以立即听到。
忍者的警觉天性也罢，盲人的听觉天性也罢，他不记得为什么会立即听到，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种声音。
暖炉渐渐的没了温度。
从今天凌晨春野樱离开后，这种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她明明说是去采药。
以往这种情形天亮后她就可以回来了，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中午。
佐助踏出房门，阳光映照着漫山的积雪让他的眼睛猛然钻心的疼。
他尝试着遮住光线微眯眼睛，适应了片刻才迈开步子。
今年的雪竟来的这样早。
大概正是这第一场大雪才耽搁了春野樱的脚程。佐助想着，又看到了地上长串的脚印跟着走了过去。

快接近脚印的尽头，宇智波佐助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线顺着春野樱留下的脚印延伸，粉色头发和那件黑色的斗篷让他一眼就确定了樱的位置。她坐在一堆扒开的雪旁边，抱着自己的膝盖。
大概是因为雪地路滑扭伤了脚。
佐助越走近樱，越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也更加看清了另外一件没有想到的事。
他低头看到春野樱黑色斗篷及地的地方，不是黑不是白，倒是鲜艳扎眼的血红色。
他的第一反应是那天被他刺中的肩膀伤口再度撕裂了。
但当佐助更加靠近樱的时候，她突然打开自己的斗篷，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细长的草药，拈出一根熟练的揭开上面带着硬刺的皮。那过程很快，快到那些硬刺硬生生的扎进手指和掌心里，她连眉头都来不及皱一下。佐助还没看清那是什么药材，樱就已经把它用石块杵匀放在了立即撕下的布条上。
......
“为自己活着吧。”
“你为宇智波做的够多了。”
“失去了瞳力，难道一定要失去生命才甘心吗。”
......
宇智波佐助记得这些全是身边这个女人为他说过的话，那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在乎他这个宇智波呢。
不论是肩上的剑伤，脚的扭伤，还是为了医治他眼睛而反复造成的手伤。
樱不等佐助说话，为他遮住了眼睛后又用力拔起了一些带刺的草药。收进怀里，又将手放在佐助的手里，用力蹭着他手心带来的温度。她见佐助不仅没有推开自己，还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快乐委屈难过各种感情一同涌进心口，带着比以往都复杂的表情看着他笑。
其实并没有冲突不是么，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
不论你的眼睛是不是会好，我只想让你没那么痛苦。
或者哪天你再也没有力气了，即使失去了眼睛，甚至断手断脚，只要你还是宇智波佐助，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这次，你再也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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