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觉得她走了,我觉得她也许没有走。我厌恨回忆冗长而又狭窄的开始,那仿佛虚城三四五月的雾,它温和地笑,钝钝地刺中我的心。没有什么能刺痛我的心,回忆如是,小鬼如是,小鬼的死如是。
我有许多的朋友,我不是纤细柔软的人。四季于我,只是烦蠢的轮替。家庭和睦,经济不忧,我做着我想做的事,和喜欢的或不喜欢的人一起玩耍。我感到腻烦。小鬼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不同的,她才不笑,但是一人时却爱大笑。我问她,她说我的开心,何必便宜了别人。但我想我毕竟是不同的,她也愿意把我从“别人”中甄别开来。我多么爱这个渐渐与众不同的过程,我感到我就是那个与她深夜喝酒大笑,扰民做爱的女人。尽管我还是有许多浮于表面的朋友,但是我更喜欢小鬼,也并不是因为她美。
做个俗人不坏,但我讨厌。那些生活,如同大火烧制的肥肉,香喷喷的腻着。我想要逃脱,往上逃。小鬼多么不一样,她就该是把我从泥沼中拉出的那个人。不管她的痛苦与挣扎既真实又做作,我都凭借一腔热血接近她。我不理解她,自始至终。但是我爱那种靠在门背上,听她在屋里暗暗啜泣的感觉。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是一个有着世俗和崇高的双面人,我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是啊,我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与小鬼也不一样。我是爱着她的,也同时那么的可怜她。她需要我给她这个尘世上的空气与泥土,这样她才能继续浮在半空中滴落她无止尽的泪水,抬起头像个英雄一样活着。我以此确定了自己的价值,兢兢业业地站在小鬼身边。若有一天她真的战胜了这个世界,那我也是她身边的功臣。
然而她死了,像个叛徒一样把我丢在原地。
在她死之前,我不知道她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这个世界是她那愁苦内心的庞大舞台,我深以为然。她离不开这一切的,她不爱我但是依赖我,她也是离不开我的。直到她死后,我才想起小A。她总是骂她,像骂一个曾经亲手杀了她的人一样。我以为她恨她,并且一直这样以为,直到她死。
我后来见了小A,我觉得她和她在一起,她们现在都是死去的人了。而我活着,我在这边,努力从吵闹的北京中脱离,远远地看着她们,竭尽全力想听见她们之间的谈话。从头至尾,我只是想听到她们说话的旁人。小鬼的自语,她深夜絮絮叨叨的那些嘱咐于小A的话。我要隔着这些听到她们真的在说什么。我一直在听,却从未听到过。
我想,大概她们也从未真正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