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番外之四:金俊秀
“俊秀。”
“我要走了,我来看看你。”
二少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了舞笙。舞笙……舞笙如果不是那般决绝……
舞笙的死讯是在第二日中午传过来的。那时我正捧了“矜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小白围了我不停打转,时时拿嘴角去蹭那“矜香”的叶子,姿态很无邪。
然后允浩就来了。允浩说这事的时候脸色很凝重。想也是。堂堂郑府,死了二少奶奶,且是自尽,传出去的话,不知该被说成什么样。
“只说是被休了。一个青楼女子,没身份没背景的,查也查不出。”
我心里苦涩,看着他的脸愣了半晌,才道:“大少爷,能不能把她化了灰埋这‘矜香’里?她最爱这盆栽了……”
大少爷一怔,“唔”了声就去了。
二少奶奶,你不会知道那时我是多恨自己。如果不是我的任性,舞笙本不会入郑府,更不会这么年纪轻轻便去了。
那时被大少爷接回郑府,我心里还是雀跃的。想着不管怎样也总是可以见着那人,即使是跟了大少爷,也不怨什么的。
只是谁会知道呢?三日后的大婚,将我的那些个小心思击得粉碎。
郑府上下都在讨论着大少爷的婚事。说那倾情阁出身的人该是怎般的妖媚才能收了他的魂去?可那时的二少爷并不在金陵,说怕是大婚那日也赶不回来了。
心里是失望的。想见见他。即便从相识的那刻起他就没正眼瞧过自己。想着自己穿上红嫁衣,即便嫁的并不是他,可让他见着自己最美的一刻,也就心安了。
可是没能等到他。更甚,那大红嫁衣,原来竟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
吉日那天,郑府虽说只是低调宴请宾客,可前厅的笑语声还是止不住地传过来。该是怎样的风光?我坐在院子里,只仰了头往上空看,时间长了,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地模糊,最终被扯成一条似有若无的线。
我不懂。我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亦不懂在这出戏里面,自己扮演的又是何样的角色。
终究是好奇的。于是往前厅去。只一瞥,便是万丈深渊。
什么大少爷要娶从倾情阁带回的人,什么二少爷不在金陵,怕是大婚那日也赶不回来,统统都是骗人。
把我金俊秀当成什么了?棋子么?
外人都道你娶了倾情阁的人,即便是个男人,碍着你郑府的财力,顶多也就一句荒谬罢了。不想你竟拿我当幌子,圆你们兄弟的乱伦之情?不不,你们本不是兄弟的,二少爷明明只是你郑府收养的义子不是么?那么,你们又为的什么非得这么做?
回了锦熙阁,坐定了身子,才发觉袍子都湿透了。冷汗一阵阵渍出来,被风一吹,愈发地冷到骨子里。
我自知本就配不上你的。但你们将我置于这个位置,又安的什么心?大少爷原就计划好了的吧,赎了我,掩人耳目地许你一场大婚——真是煞费苦心了。就不知在这场谋划里,你投入了几分?
金俊秀啊金俊秀,你还真是可笑了。但你甘愿这么被人笑了去么?
不要让我见到你们幸福的样子。不然我不知自己会被怨恨与嫉妒折磨成什么样子。
只是心窍已经被迷了。金俊秀你甘愿么?不甘愿,那么,就去做吧。
如果大少爷不是怀着亏欠的心思,我并不会这么容易就得手的。只是他心软,我略略流下的那几滴泪就足已让他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加了药的酒。
“俊秀啊,我对不起你呢,接你出了倾情阁,却又注定了要你孤单单地在这锦熙阁待着。”
“大少爷,我并不怨你的,只要……只要你与二少爷好好的,我也就满足了……”
卑鄙么?卑鄙的。倾情阁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纯白到无暇的?
于是意乱,于是情迷。
不是不疼的,我只是习惯了身体的疼痛而已。但心的疼痛却是怎样都麻痹不了。我想象上方那张充满欲念的是另一个人的脸。另外那个对我完全不屑的人的脸。
眼泪顺着脸颊滴进身下的锦被,瞬间就没了踪迹。
大开的门外那个逆光的身影,是我在清醒时见到的最后一个影象。轻扯了扯唇角,终于昏睡过去。
他们的关系恶化。
我睁着无辜的眼望着他们。见到他眼中越发浓郁的愧疚与他眼中更深的不屑。意料之中。
你们怎么看我,我却是并不在意的呢。请原谅我只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会娶了舞笙?你爱他不是么?为什么会娶了舞笙?我只觉得万念俱灰。
你与她大婚那日,大少爷来找我。一句话都不说,只睁着眼茫然地看着你院落的方向。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合衣倒在床上,道:“我原以为他气一阵,也就过去了。”
我站在床边,眼睛发酸发涩。
我原本……并不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只是想两个人别扭一阵,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我算是个什么呢?只不过短暂地乱了他们的心神,他们拥有的,仍还是彼此。
可是他娶了舞笙。
再后来,舞笙死了。舞笙是只懂得傻傻去追寻的人。在倾情阁时便是如此。一心一意,等的皆是自认的那命定中人,却不想终究只是梦。
梦醒了。人也去了。
舞笙死了以后,他们的关系竟是慢慢和缓,终于恢复如初。
二少奶奶,你看到,他们就是这么相爱的。
你怨我么?我陪了他们一起演戏呢。但是我在赎罪你可知?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叶舞笙。你走了便好,再不要回来。
他们的世界,本不需要我们这些枝节,多出来的,妨碍到的枝节。
抚弄着怀里的小白狐,我想起沾衣来。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护着自己。但那也只是,很久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