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存在,保护我们的女神,是为了这片大地的爱与正义——”
“作为人类,即使是获得强大的力量,也不要忘了女神赐给我们的力量的初衷是‘守护’,既是身为雅典娜的圣斗士守护着她,也是为了保卫人类的立足之地。”
。。。
“我们并不是为了分离才相聚的啊。。。”
史昂的脸隐藏在教皇的三重冠下,最后一句话,他望着台阶下两位稍稍年长但也是孩子的黄金圣斗士,始终没有说出来。
刚刚从北欧来到圣域的双鱼座也是个漂亮的孩子,有着湖蓝色的鬈发和一颗熟悉的泪痣。六岁的他希腊语说的磕磕巴巴,但是很爱笑,清亮的瞳眸里有着纯真的光辉。在史昂第一次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卷发时,那双眼睛先是怔忪和迷茫,随即轻巧地弯了起来,孩子的笑声在寂静了几百年的教皇厅里显得格外明亮。
从这以后史昂时常促狭地想,如果当年自己去将雅柏菲卡那一头水蓝顺直的长发揉成一头炸毛,那个样子配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应该很可爱吧。
当年唯一有这个胆子把理论付诸现实的只有马尼戈特,史昂记得在去教皇厅的路上碰到头上裹着纱布却一脸得意的巨蟹宫主人,马尼戈特看到他就招手,说哎史昂你知道吗今天我揉了雅柏酱的头发呢可惜你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真的太精彩了。
然后当时还很水嫩的史昂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于是他故意幸灾乐祸地讽刺,结果雅柏菲卡就生气了?还对你动了手?看来你也没赚到啊。
横在面前的螃蟹掏了掏耳朵,说你一小孩子懂什麽?别看雅柏酱总是凶巴巴的其实只是喜欢闹别扭,不信你去双鱼宫看看他现在肯定后悔的要死呢。
雅柏菲卡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坐在窗前,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朵白色的玫瑰,他的头发一直没有剪,几年来已经长过了腰际,鬓边的发丝安静地垂下来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从史昂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脸颊和下巴的优美弧线。
战士不需要美丽,但是史昂一直都记得第一次看见雅柏菲卡的惊艳。他从不喜欢以貌取人,
但是却无可避免地被雅柏菲卡吸引,即使在对方死去后两百多年,他的面容依旧清晰如初见,很多时候路过空荡荡的双鱼宫,仿佛还能看到雅柏菲卡伫立在大片花海中挺拔的身影。
而在这时,雅柏菲卡听到史昂的脚步,回过头来说,是白羊座的史昂吗,请问有什麽事?
史昂本来应该说我要面见教皇大人请让我通过双鱼宫的,结果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了:马尼戈特头上的伤是你打的?
于是他看到雅柏菲卡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最后干脆沉下脸来说,如果我不那么做那家伙早就死螃蟹一样翻着眼睛吐泡泡了,到时候教皇大人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
史昂没有说话,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犯嘀咕——喂喂雅柏菲卡明明绷着一张面瘫脸但你的眼珠子怎么一直望着地板啊!所以说你果然是心虚了?
不知怎么的,史昂忽然觉得很失落。有那么一刻,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如果把那只螃蟹换成我雅柏菲卡会不会动手”的想法,但理智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雅柏菲卡从来就不喜欢别人接近他,那样做只会被讨厌吧。
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明明看到对方满身鲜血却还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那个。。。雅柏菲卡咳嗽了一声,成功把默默吐槽的史昂拉回了现实。你是去见教皇的吧,能不能顺便把那个送到教皇厅去?
顺着他的视线,史昂看到桌子上一盆开的正艳的黄色玫瑰,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娇媚。他点点头,抱起那盆花转身便走,忽然背后风声乍起,定睛一看,在一簇簇黄玫瑰中间赫然多了一朵白玫瑰,他诧异地转头,雅柏菲卡已经走出了双鱼宫的大门,只留下一句话,麻烦你了,史昂。
拿起花数了数,一共有十六片花瓣,十三位黄金圣斗士加上教皇大人,自己的师傅,和女神,刚好。当时十六岁的他听师傅说过那位最优秀的黄金圣斗士阿斯普洛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自然而然地把这朵花当成了战友的象征。
不久以后,阿斯普洛斯死于弟弟穿胸的一拳,然后那一天史昂发现花瓣忽然少了一片。
从那一天起他开始用自己的小宇宙维持这一朵小花的美丽,至于原因是什麽他一直都不清楚,也许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害怕。他不畏惧死亡,也从未打算在圣战中活下来,但他早就从教皇与师尊充满温情却星霜斑斓的目光中领悟到,活下去有时是比死去更艰难的事情。
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圣战还没正式开始就一个接一个的去找死——在亲眼目睹了冥王的觉醒后他拦住了孜孜不倦地去找死的童虎,圣战才刚刚开始,他还不想失去自己的伙伴,虽然每次圣战后剩下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圣斗士就是为死而生的,不管是黄金还是白银青铜,都是为圣战而生的,为了大地的爱与正义,圣斗士的生命只有刹那的辉煌,天上的星座永恒地闪烁,而他们的守护者就是两百年一次眨眼掠过的流星。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即使是最年长的希绪弗斯也没有三十岁,而当年那个神一样的阿斯普洛斯也被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年龄。而最小的雷古鲁斯不过十五岁,撇开杀戮的戾气,平时的他只是个琢磨着如何跟在师傅后撒娇的孩子。史昂知道,圣战不会持续太久,但是他们也许就在这不会太长的时间里化为星尘与风。
这就是身为战士最高的尊严与荣耀,史昂的一生始终坚信不疑地信仰着这一点。命运固然残酷,但是无需惧怕她,无心抗争之人,绝不会被神赐予眷顾。
雅柏菲卡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身为最后一宫宫守,旨在保护教皇厅和女神的他不惜违反规定来到了前线,因为他必须保护那个小小的村子。在经过最后一宫时白羊宫年轻的守宫者对他突然前去战斗的要求犹豫不已,最后被天秤宫归来不久的主人拍了拍肩膀,说,史昂,要相信雅柏菲卡的实力哟~~
故意拉长的音调让史昂觉得自己的伙伴突然变得像个啰嗦的老头子,于是他在心里默默腹诽,不停地想着等你老了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皱巴巴的紫皮茄子。
雅柏菲卡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一刻史昂忽然很想冲上去拉住他说你给我的白玫瑰我还留着,还用小宇宙将它保护了起来,质量肯定不比女神和天马座带的那个花环差,快去看啊快来表扬我啊雅柏菲卡!
然后他被自己真实的想法雷到了。
史昂固执地保留着一朵花的芬芳,只是他忘了这是一个花会散落的世界。手上的玫瑰依旧美丽,而让他注意到玫瑰花的人却冰冷了。
当他抱着几近支离破碎的尸体穿过十二宫时,他紧紧绷住嘴唇,想把眼中的酸楚咽下去,憋得整张脸都在抽搐。路过巨蟹宫时,马尼戈特早已瞧见死去的人却依旧像没发生什麽一样把头昂的高高的,盯着阳光直到眼睛发痛。
原来也是个喜欢闹别扭的人呢,如果是在平时史昂肯定会吐槽,但在现在他无暇顾及,因为臂弯里的触感让他心惊——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即使隔着黄金圣衣史昂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碎骨在苍白的皮肤下晃荡,有几块已经刺破了皮肤,白生生地让人觉得可怖。
无法想象,雅柏菲卡就是拖着不成人形的身体,硬是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还在抗议怒吼连带打了一架顺便遗言都留了之后才断气。本来史昂对自己的意志力很有信心,但现在在雅柏菲卡面前,他平生第一次觉得羞愧欲死。
所以如今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其实是最没用的一个——眼睁睁看着雅柏菲卡死去,接着心脏都被自己掏了的希绪弗斯居然还能爬起来凑一个AE,最后连年幼的小狮子在肉身消失殆尽以后硬是掏了翼龙的心。而他觉得自己每次都是运气,被快死的雅柏菲卡救了,被已经死去的阿斯普洛斯救了,每次想做点什麽,却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昔年的伙伴微笑着离去,而他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看着他们的小宇宙暴涨到极致,然后绽放,最后一切归于虚无。
所以战友们死去的灵魂又一次穿上圣衣创造出太阳的光辉时,他忍不住热泪盈眶。金色的光芒冲破天际,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朵白玫瑰,在与路尼的战斗中因为他无暇顾及,如今只有两片花瓣可怜巴巴地搭在上面。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雅柏菲卡,如果当时你还活着,是否会嘲笑我的天真?
史昂站在星楼上,秋天的双鱼座大部分隐没在南边夜色的黑暗里,却又是真实地闪烁着光芒。那一瞬间,他忽然像个少年一样有了哭一场的冲动。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撒加?”
白羊宫门前的台阶上,穆吃力地试图搬动对他来说显得太大的圣衣部件。忽然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他抬头一看,一颗流星飞过,刹那间星辉满天。
教皇的鲜血在石砖上铺展开来,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落下,仔细一看,是一朵仅剩一片花瓣的白玫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