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来晚了!”周觉慌慌张张地冲进客厅,头发被风弄得凌乱。
莫晓乙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接过塑料袋,嘟囔着你好慢的同时顺手把周觉的头发理好,然后拉着周觉的手领着他走到餐桌前坐好,被秦然挑着眉各种调侃了一番后,面无表情地宣布开饭。
——哦不对是抢火锅大赛开始。
莫晓乙淡定地看着眼前四双筷子来回闪过,看着秦然优雅地笑着去抢吃的,周觉跟于小渡为一块肉杠上,沈放吃噎到不住求水的样子,突然眼睛一热。
——我们,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复杂的纷扰,才能像这样,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啊。
——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事。
那时秦然还是那个让想尽一切方法去搞垮周家的人,周觉还是那个一提起秦然就恨得牙痒痒的人,莫晓乙虽然不那么恨秦然但很反对他的做法,这样一来看起来莫晓乙是周觉那边的,其实夹在两人之间很无奈。他不知试了多少办法想让他们能关系好一些,让秦然停下那种接近疯狂的做法,可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办法。
直到后来,周觉的干爹出现,整件事终于展开了全部的画面。
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
于小渡沈放于放齐戈陆续被牵扯进来,周觉神经每天高度紧张,枪放在枕头下,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瞬间惊醒——记得有一段时间周觉消失了很久很久,各种流言四起,说他可能是死了。而当莫晓乙跑遍整个世界走过全部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想找到他存在过的记忆,却只在大笨钟敲响十二声,白鸽全部飞起之时,他才发现好像这世上从没有过这个人,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待他回到晨曦之城,走进一如往昔的空无一人的卧室时,不知怎么他瞬间脑内一片空白——感觉就是终于能面对某个事实。可下一秒却被人按到床上拿枪指着太阳穴,那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玩笑似的把枪移到他额头上,微笑着说你跑进我房里还真是图谋不轨啊,而听着这话的莫晓乙看着他眼里无边的惧与累,差点就要哭出来,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周觉也不骂他只是抱着他狠狠咬他,狠狠砸着他的背想把他揍晕过去,然后让他能安静地、好好地,睡一觉。
——哪怕只是一觉啊。
后来莫晓乙直接勒令周觉以后跟着他睡,每晚都把他手拉的死死的。
可是。
可是哪一天我们这群人终会抵不过时间的潮流,然后在与人生的战争里一去不返。
也许是你,是我,是师兄,是周总统,是小渡,是沈放,是你干爹……
所以。
在那天之前,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像这样——
把彼此伤害的伤痕累累,两败俱伤呢。
——我好累。
接着不知又过了几年,谁还在啊,谁已不在了啊,但时光终究还是这样过去了,尘埃最后也已落定了。周觉如愿以偿地制服了他干爹,却在送他入狱时失去了信念般靠着莫晓乙的肩膀哭的快要昏过去,秦然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风中站了很久之后,上前递给莫晓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右下角绣着白玫瑰的手帕。
莫晓乙抱着周觉,看着秦然抿着唇,眼睛遮掩在额发下看不清神采,只能看见他递来的手上那只绣了白玫瑰的手帕。
莫晓乙本来不想哭的。
却在听到秦然缓缓说出“结束了”这三个字时,只觉得虚无感迅速袭来。
然后他努力地捂着眼睛,像哭一样的笑着——呐师兄我们不会再互相猜疑了对吧?不会再每天紧张到无法睡下了对吧?不会再担心重要的人离我们而去了对吧?不会再顾虑什么普通人不该担心的了对吧?
秦然就看着他,嘴角抿成一条线。
最后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们,能够一起,在这晨曦之城,当最普通的普通人,安安静静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了,对吧。
对吧。
莫晓乙咬着筷子,在周觉问他为什么眼睛里有雾气时淡定地回了一句是火锅的烟熏的,然后笑着去夹周觉抢到碗里的吃的。
他在想这饭是不是做的太辣了,不然为什么眼泪会这么轻易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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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就送晓乙回去了。”周觉慢慢背起莫晓乙,看着已经喝醉睡过去的人叹了口气。
结果为什么喝醉的会是他啊……
秦然穿上靴子戴好毛巾,背起两只玩累睡着了的微挑眉:“那我就送他们回去了,周觉你欠我两个人情。”
“……让你送小屁孩勉强算一个,还有呢?”
“说好你打扫卫生却是我来收拾残局不算?”
“……再·见!”周觉恶狠狠地丢下这两个字,直接无视秦然笑着说“我可是十分想念你期待下回和你见面的哟”,背着莫晓乙直径走远。
他走上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小道,背着身后的人,走得很小心。
他微微偏过头,看到莫晓乙安静的侧脸,睫毛微微翘着,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梦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哈……”他笑着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慢的抬起头。
——还是那片天啊。
在我们逝去了那么多的年华,经历了那多的事情以后。
在我们不再恋着这世间的功名,不再想着世间纷扰之时。
在我们日渐苍老,再也直不起腰来,牙齿咬不动东西,头发稀疏记忆混乱之前。
我们还会像今晚这样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吧。
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吧?
就算天空再怎么变,世界再怎么转,我们还是会像这样打打闹闹地在一起吧?
周觉慢慢把莫晓乙放在心理室内间卧室的床上,顺了顺他的头发,给他盖好被子就准备去洗漱一下,今晚住在这里。
却怎么也动不了。
因为手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抓得死紧。
他扭过头正好看到莫晓乙那双眼睛看着他。
直直地看着。
因为喝醉的原因,所以眼睛有些聚不齐光,但他还是一直盯着他,却又一语不发。
直到周觉觉得四肢百骸都要被看穿时,他才轻开了口:“阿觉。”
周觉看着他,等了很久的下文却不见他再出声时,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在叫他而已。
“嗯,怎么了?”
莫晓乙还是那样看着他。
“阿觉。”
“嗯。”
“阿觉。”
“嗯。”
“阿……”
周觉一把拉住莫晓乙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
——“晓乙,是我,我在。”
莫晓乙终于没有再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又闭上眼,胳膊挡住眼睛,沉寂了很久后说。
“阿觉,你说天上那些星星存在了多少年了?几亿年,还是几百亿年?”
他突然就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听来却像是溺水的人在呼救般。当他终于不笑了的时候,他松开胳膊,看着周觉缓缓说——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然后就无端地害怕着想着万一这一切都是梦怎么办,万一梦醒了以后才发现你死了、师兄也不在了,小渡和我所有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面对那么多陌生的人,怎么办?
周觉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缓缓在床边跪下来,理着他的头发,然后问他相不相信羁绊这种虚无的存在。
莫晓乙没回答他。
周觉说晓乙我和你在遇到对方之前对友谊这种东西完全不了解,因为我已经失去很久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已经麻木了。但是我现在很好啊,你看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么多朋友——唔虽然一个二个都很损啦——而这不是梦啊。我也无数次地设想假如我没遇到你,这之后我会成什么样,现在的我会在哪里会不会有这么多朋友。可是——
——命运已经让我遇到你。
然后一起在变老的年华里,和一大帮子朋友哭啊笑啊疯啊闹啊从不后悔。
也许当我们死了以后、到了开满彼岸花的三途川、转世轮回后会再次擦肩而过,变成你我都不熟知的陌生人。
但我相信,在亿万年以后,当恒心的光芒也许不再明亮时,我们依旧会相遇,然后你或者我会握住对方的手笑着说。
——初次见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