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0】
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记忆吧。
如同柜台上落满灰尘的旧照片,如同湖边一簇水草旁边的雪白鹅卵石,如同柜台里珍藏着的第一次放风筝时不小心放走了的、只剩下手柄的风筝,如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么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最后背道而驰的背影。
好像自然的,但仔细想一想却总有一丝细细密密的疼痛,线一样牵扯自己的心。
这样的记忆。
这样的记忆之于夜刀神狗朗来说,就是远方。
>>>【1】
懒洋洋的午后。
夜刀神狗朗坐在屋子前面的石头台阶望出去,眼神清清淡淡的,总有种冷静自律过头的感觉。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绷得紧紧的气息。
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也的确是在压抑着什么了。
甚至不用多去算什么,如同本能一样的,夜刀神狗朗知道。距离那个嘻皮笑脸的人走掉,正好是三个月又十三天。
不想再去多形容这些天的心情了,没有用。
只是。
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
这些都是能唤醒他小时候的东西啊。
>>>【2】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一般都是老人用来回忆的。
小的时候,最常见的场景不过就是这样:
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
偶尔旁边的邻居渡边夫人会送一些自己做的茶点来,味道好吃得不得了。
偶尔要跟着一言大人去山里修行,河水绿树。
偶尔会坐在屋子前面的石头阶梯,冒着傻泡远远地望出去。
那边、那边、再那边那边。对,就是叫做“远方”的那个地方。
那里是怎样的呢?
也是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吗?
也有瀑布河水、绿树鸟叫吗?
远方,之于那个时候的夜刀神狗朗,是憧憬,是最大的愿望。
>>>【3】
第一次被一言大人告知可以去“远方”的时候,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子。
晚上翻来翻去,月亮从这边转到那边,天空从微暗到深邃,最后泛起一点点淡淡的鱼肚白。
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一言大人看着带着眼圈的夜刀神狗朗,哭笑不得。
——就那么想去吗?
——嗯,想去!很想去!
——但是,狗朗。外面、或者说“远方”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喔。
没有那么好吗?
意思是不是,那里没有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
对于那么小的夜刀神狗朗,这句话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一言大人说,中国有位有学问的人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不懂就要问!
夜刀神狗朗抬起头,一言大人,不懂。
一言大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低下头去牵他的手。没有回答。
如同一颗水珠滴入河泊,拨起淡淡涟漪。
远方……
如果说那个时候的夜刀神狗朗还是坚定着远方的话。
跟着一言大人居住在山里,小村山林,第一次见到城市里,层层高楼,鳞次栉比。
白天的时候阳光照耀高楼,一派的整齐光鲜,夜晚的时候霓虹灯亮,又是另一番的繁华匆忙。
的确是另一个地方呢,远方。
跟着一言大人,在这里也要继续修行的喔。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依稀可以回忆起当时一定慢慢的是兴奋的眼睛,和坚定的一声应答。
一言大人之于夜刀神狗朗来说,是师傅,是保护伞,但是在一言大人的意料之中夜刀神狗朗的意料之外,存在于城市深处的暗伤,如同一个被揭掉一半结痂要露不露地展现出它血肉模糊的真实。
要从一只小鸟说起了。
起初发现这只小鸟,就是在傍晚的时候,天边云彩红的像被火烧过,有种独特的壮丽感,给被寒风摧残而裹得一身紧紧的衣服的人们以一种很温暖的错觉。
和一言大人走失了。
说着今天是要来广场走一圈的,可惜人太多了,一下子就冲掉了和一言大人握在一起的手,小小的夜刀神狗朗很快被挤到广场边缘的绿化带一片。
长长的木凳子孤零零的立着,因为想说站得高望的远,站在凳子上起码要比自己踮着脚乱找要好得多。
等真正站上木凳子,注意力就完全被一只小鸟吸引去了。
小小的蜷在凳子脚边,后退不知道为什么流着血,很瘦小可怜的样子。
可惜还没来得及把它捧起来,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就跑过来了,每个手里都拿着弹弓。
为首的一个径直揪起那只小鸟的头拎了起来,呲开牙齿格外丑陋的啐了一声,喂,这是我的东西,你想抢吗?
后面的几个小孩就挽起袖子一副不服就要打架的样子。
小鸟被提至自己面前。
夜刀神狗朗只感觉心里有一簇火,蓬的一下终于烧起来了。
远方,之于这个时候的夜刀神狗朗,是未知,是最大的疑惑。
>>>【4】
远方。
长大了一点的夜刀神狗朗依旧坐在屋子前的石头台阶上。
是真的。
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夏天没有大麦茶。
没有瀑布绿树,没有好茶点没有可以给他冒傻泡的石头台阶。
高楼大厦,冻死的小鸟和漠然的人们。
是个很不好的地方……
远方,之于这个时候的夜刀神狗朗,是秽物,是最大的厌恶。
>>>【5】
一言大人发现了。
以前叽叽喳喳,总想要跑到外面去的小男孩突然就一副恹恹的样子,好像对那个原来他很向往的地方失去了向往。
也是难怪的。
远方……
他沉思地抚抚灰白的胡须眯着眼睛望出去。
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
一言大人说,狗朗,你看到的不一定远方喔。
真正的远方,很漂亮很漂亮,但是,是个很难到达的地方呢。
然后他故去了。
剩下跪坐在他旁边的夜刀神狗朗,对着他的遗体重重磕下一头,泪流满面。
远方,之于这个时候的夜刀神狗朗,是希望,是最大的执念。
>>>【6】
夜刀神狗朗坐在高高的广告牌上。
马路上人流车流都有序地按着规律变化着,如同夜晚霓虹灯全数亮起的时候用摄影机快速连拍,得到一道道斑斓的流光。
目光凝结。
一点白色显眼无比。
他顿了一下,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不能急。不能急功近利。
却在吠舞罗包抄伊佐那社的第一时间从高空跃下。
耳边是呼呼风声。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平静得没有一点犹疑。
远方……
有什么快速的牵扯了他一下,但却留不下一点点的痕迹。
后来和伊佐那社不经意就聊起了这个话题,小时候什么的。
那时候是晚上,蓝蓝的光从窗户漏下来。让人很有那种倾诉的欲望。
虽然一说出来就后悔了……
看着对方一张笑眯眯的脸,本来以为会被对方狠狠的说一句“kimo!”的。但伊佐那社却意外的笑了起来。
柔软却带着一点漂浮不定意味的笑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远方啊……
那样清晰的记得白发少年说过的话。
是个很漂亮很漂亮,但是总也到不了的地方呢。
那是个很漂亮很漂亮,但是总也到不了的地方呢。
>>>【7】
远方还是那个很漂亮但是总也到不了的地方。
说的人却湮灭在浓浓光亮里。
>>>【终】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记忆呢。
如同柜台上落满灰尘的旧照片,如同湖边一簇水草旁边的雪白鹅卵石,如同柜台里珍藏着的第一次放风筝时不小心放走了的、只剩下手柄的风筝,如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么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最后背道而驰的背影。
好像自然的,但仔细想一想却总有一丝细细密密的疼痛,线一样牵扯自己的心。
这样的记忆。
这样的记忆之于夜刀神狗朗来说,就是远方。
远方之于现在夜刀神狗朗,不外乎会有蓝天白云,夏天大麦茶,一言大人,那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和一只小猫。
是个很漂亮很漂亮,但是总也、总也到不了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