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 如鸢°]
[ 红衣°]
[ 胭脂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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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又是一个深秋。平素也是个恬淡凉薄的性子，近日竟是禁不住寒蛩凄切，心里颠颠地不知何种情绪。鸳鸯被厚了一层也未尝有宜人的温度。想来旧时光里合盖一床被促膝笑得促狭的情景……竟是再不复归。垂头抚弄皓腕上碧莹莹的一只镯子，泛着陈旧而温柔绵和的光泽。呵，它也饶不过这驰隙流年缱绻的消磨么。最后余下肌肤上绵延的一点点残留无几的冰凉来——想来也自是我最后一丝念想。）
（素来不喜傅粉施朱，素面清浅，一枝翡翠簪子绾起鸦丝零乱。昨夜梦沉，你又悄然委进梦来——呵。秉着一星灯火，照亮天荒地老及至雪漫眉头。抬起月白水袖，眼神是恬适自得的澹静，一任它澹静去，好歹不是个荒唐岁月——）
（提履踩着迤逦绵长的步子，留下湿润零碎的歪歪扭扭的痕迹——自知不是莲步齐肩，多了几分随心所欲的慵懒意味。却是自得。寻了块表面平整的石头软了腰线坐了下来，眼波自然而然转向胭脂腻转的湖面上去了——那浮动的，是世间铅华？奴之爱，抑或不爱。也是刻意为之的产物。倚着一枝柳条，挽在臂弯在湖面赌气一般划出水痕，瀫纹就这么欢愉地漾开来。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提着八角宫灯独个儿巡夜，红楼灯火通明，清涟故影无依。巡至胭脂湖，原本觉着夜深无人，只想着偷个闲径直去了。通幽处，有水声哗然。举烛察看，灯中火焰直上，不曾有微风拂来。疑之，步履絮絮，径入。却见一人独自弄水玩儿。夜阑，眼前人衣饰面容皆不清楚。）
“小姑娘，如何不家去？”
（抬臂将那明灯举至容颜，不禁哎呀一声暗叹。）
“如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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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湛湛浸入如水月色沉静美好。一时一盏灯照上眼来好几分刺眼。半晌问得水磨腔婉转。鸦青色的眼睫一掩嘴角絮絮听不出几分情绪。）
“呵……更漏难免，徒作消遣罢了。”

（搓着秋香色衣角等着那人言，旧时常用的晚来二更胡不入梦终究是噎去。那不带情绪的絮言答非所问，亦不分辨，只当做个人情，扯着她罗袂往梧桐深处努嘴。）
“你快睡去，待会子我巡夜罢了便找你去，左右今儿不是我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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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是个温吞性子，却是听不得劝的。犹在这月色湛湛的夜晚心绪于是曼然。将月白水袖举起齐肩，反倒润出极淡的笑靥来。气定神闲地望着粼粼湖波，忖度她那话语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的关切缠在里头——自然嘴里气息也显得轻柔，不像往日的不近人情。）
“倒与秋千索那位性情寡淡的有几分相仿。这夜阑静谧，偏有游荡的癖性。你去罢——回了梧桐影也是闲着剪剪灯花，做不了甚么。”I

（自个儿性子偏生最是不上这些个四处闲荡的，闻了那话一把扯着衣袂子。）
“你这话倒说着有趣，我去了，改日子主事姑娘饶我？这胭脂湖邻着的水轩亭榭可不少，过几日这边丢了二两银子，那边丢了一件衣裳，我瞧你可说不说的干净？”
（瞧她那笑靥淡淡必是已有分辨，又扯上秋千索那位更是话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你我这清白身子，是向九娘讨来的。我自是不愿卖笑，杂役的事情哪件儿不上心了？秋千索那位是夜夜红灯笼挂着，那位爷的事体，谁还敢说个不字？你若是夜夜这么游荡，倒是寻个恩客捞几两银子才是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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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上一块嶙峋岩石，委身蹲下，指尖覆上那棱角尖尖。鸦丝略垂掩住眉睫——反不必遮遮掩掩心事。就这么姽婳地勾出唇角的弧度。本是秋呵，那天风高远的境地不复存在，只留这胭脂湖一圈红枫树在风中簌簌地响，好生萧条。宛然旧日时光的开口胜似秋风冷。）
“胭脂湖素来是我心最偏爱一处。红尘一粒，洗落铅华的就这么稀罕的一所——”
（眸光湛湛里女子摇曳着一盏灯火沉静身形已远，一盏原本橙黄温暖的星火泛着无力素白的光晕。唇语喃喃却是虚的，袅袅在空气中打几个圈儿攥都攥不住。）
“往昔睡惯梧桐影的石阶，早就将那腔僻静清冷烙进骨子里……犹是夜夜红纱灯，那心境也是濯然宛若当时——有好几分出世。”
“我倒是愿替她守着烟花巷陌里头被磨去的清婉，好歹也续一续——只当是初见时。”

(枫色萧萧,一盏昏黄纱灯更觉萧然夜色。举至眼前高，挑起灯芯，烛焰微曳。一盏羊角宫灯紧紧攥在手心，汗珠细细渗出。秋风袭，替她掖住衣衫。）
“喏，别着凉了。”
（瞧她衣着单薄，眉间带上几分忧却弯儿笑了。）
“你这么些日子不待客，可不想着九娘撵你出去。从这醉花出去，若想得个好人家的丫头做，都是难的，只怕去了那些个下九流的堂子里，碗口粗的棒子打在你身上，瞧你待不待客？你这模样也是个极好的，就是性子孤寡些罢了。喏，你房里丫头哪去了，半夜里头没人给你守夜不成？改日子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梧桐的丫头，好歹我也是有耳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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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掖起恍惚有缠肩的温度，那一声气息忒浅却是难免关切之意。想来这纸醉金迷的一场梦里头，哪易求得一片真心坦诚？偏颈望向那双眉弯弯——几曾也是我梧桐影的丫鬟，却是替他人伶俐去了——指尖摩挲过人眉尖，描摹那浅浅螺黛色。唇角笑意也格外温润些。）
“不打紧。我自是贪凉的。”
（聆言歪首凉薄莞尔。是呵——梧桐影里的丫鬟哪里去了？错儿投奔潇湘夜雨去，莫挽自是不见那花名册上墨痕一笔，若七那懒丫头早不见影踪……墨问研成一朵清倌花儿，古苔是知己难逢，云瑶那丫头也不知醉在哪处？）
“知己难逢呵……”
“悬上青纱灯笼未至半刻人走茶凉，待客有何意思。平素免得丫鬟们嘴碎偶然挂牌会客，心下哪有真心长存？这风月场里头滚一圈也不见得个个都实意真情，图个栖所，一世长安足矣。”

（话虽是出了口，自是噤了声。自知她因自个儿奔了雪狮儿去，最是忌讳丫鬟的去处。闻着后言倒是弯唇笑得欢喜。）
“你倒这么说着，这未至半刻一锭银子便入了你那云白的水袖子，不见多少家姑娘羡慕着呢。你家那位爷也不是个麻烦的，左右你入了这门，为自个儿后半生寻个栖所便是。”

（半阖眼帘强撑几道绵弱的笑意予她。顺手握过她挑起的灯笼——是她适才握着的那段，还是和暖的温度。水光粼粼，衬着半方缺月碎成一片一片的，闪着莹白色的光。临水轩斋里一盏红纱灯渐隐去光圈。眸光飘向跟前人是虚渺的，话音也没几分气力，倒不如往日微妙的嘲讽。）
——你姑娘那厢灯熄了，还不赶快跟前伺候去？仔细着被嘀咕。
（软软地瞥人一眼，罩着半面的阴影柔和起来，线条也显得生动。）
——老月旧景，也腻了，挑灯一同回去。

第一折°_____________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