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来小九那么长时间历练出来的功夫都用来偷窥别人做家务了呢。”志村妙细心缝着新八昨天不小心弄破的裤裙，却用刚刚好能让攀在院外树上的清秀少年面红耳赤的音调轻轻柔柔地说。
而正出神的九兵卫忽然听到阿妙的话，惊得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不，不是的，我只是刚好路过，买了一点东西要给你，没有偷……偷……”九兵卫的声音心虚得渐渐小下去，几乎要把头埋到胸前了。
“阿拉阿拉，小九还是那么容易脸红啊。”阿妙把针线放在身旁的榻上，走到院子里弯起月牙眼微笑地看着树上局促到连手都不知道该扶哪根树枝的九兵卫，心情没来由地变得分外的好。
“再不下来的话，哈根达斯要化掉了哦。”
“哦”顺从地纵身一跃，落地，只风吹过手中的纸袋发出浅浅的声响。
“阿妙怎么知道里面是哈根达斯的？”双手托着纸袋，九兵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在小声表达完疑问后偷偷瞥了眼面前笑得灿烂的女子，忽然像是被满树盛开的海棠晃到了眼，那种灿若朝霞的美丽。
“啊呀，小九小九，我就是知道了嘛。”有着非同一般恐怖性格的大姐头也竟然罕见地拽着九兵卫的袖子撒娇，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情景要是被新八看见了估计会吃惊得连吐槽都无力了吧。
当然，某人的脸变本加厉地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嘛嘛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啊。
“小九小九，把哈根达斯放到冰箱里，我们好久没有去后山了。”
九兵卫低下头笑了。后山么，其实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去那里的，阿妙。
阿妙还记得那些萱草吗？
那一个临行前的凌晨，九兵卫在尚未打三更鼓的时候就早早来到了志村家的道场，不由分说地叫醒熟睡的志村家的大小姐拉着她的衣袖向后山跑去。
“小九，人家还在睡觉嘛，干什么呀一定要这么早。”志村妙揉着惺忪的睡眼，嘟起嘴拖着长音埋怨着。
“给阿妙看一样东西。”
在黑夜中寂静的树林里行走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志村妙好几次都想甩开九兵卫的手尖叫着跑回家，但最后还是终于到了山顶的一片草地。
“阿拉，小九不会是拉我来看夜景的吧，现在肯定没有傍晚的时候好看啊，好多人家都关灯睡觉了。”小小的志村妙强压着怒气，但对九兵卫还是语气温柔，却愤愤地瞪向远处只有星星点点霓虹还亮着的江户。
九兵卫没有答话，蹲下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认真地寻找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细嫩的野草，别在志村妙的衣襟上。
志村妙看着领口蔫不拉几还湿漉漉的草，嘴角微抽。“小九，这是干什么？”
九兵卫对未来的大姐头已经快要暴走的事实毫不知情，害羞地低下头说：“听说如果女孩子佩戴上清晨第一颗露珠沾湿的萱草就会没有忧愁，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我也希望阿妙每天都很开心。 ” 九兵卫忽然抬头，眼睛像漫天群星一样璀璨的明亮，“我的心愿就是要成为很强大的武士，比所有人都强大，然后就可以保护阿妙，让阿妙每天都开心地笑了。”
九兵卫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完全没有看到志村妙眼中一闪而过的于这小小年纪不合的哀伤。然而在她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就只看到弯成月牙状的眼睛满满的笑意。
“小九还真是可爱，连这都信。”志村妙伸出食指点点九兵卫的额头，目光定格在那只黑色眼罩上，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相信呢。”
之后，就是意料之外异常美丽的日出，还有那段九兵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对话，关于姻缘，和儿时的羁绊。
今天后山的萱草开花了，阿妙。I

【三】
还记得东城曾经摸着左手臂上狰狞的伤疤，用眯眯眼看着自己认真地说：少主，人长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年的冬天真是异乎寻常的冷啊，冷得似乎连炉火都要结冰了。
“小九，我要和银桑结婚了。”在那个下雪的平安夜，志村妙家的火炉旁，九兵卫被告知这个消息。
之后是怎么回到柳生宅的，九兵卫并不记得。只是记得那天的雪真的好大，好大，大到全世界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大到来年开春永远都不会到来一样。
醒来以后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躺着，头痛欲裂，据说是发了六天的烧，连元旦都错过了。
一个武士也能体弱成这个样子，九兵卫真是对自己感到厌恶。
隐隐约约记得黑暗中有一双微凉的手覆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很舒服很舒服，有一种被温柔地保护起来的感觉。后来问东城，是阿嬷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可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后忽然意识到阿妙要嫁人了，来年开春。
九兵卫一直想对阿妙说，不要这么着急地嫁人好不好？再给一点时间吧，给一点时间让九兵卫能用不掩饰自己感情的方式对你好，给一点时间让九兵卫仔细想想小时候的事，给点时间让九兵卫好好看看长大以后的你，给一点时间让九兵卫再做做梦，其实直到现在九兵卫还以为阿妙迟早会成为柳生家的新娘呢。
多给点时间吧，这样九兵卫也会有准备，就可以用很开心的样子送阿妙出嫁，然后安安静静地转身离开。
可是这些话就一直拖着拖着，直到志村妙穿上新娘的大红和服的那天都没有说出口。
九兵卫在历练的时候听一个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人说：人最不缺的就是忘记伤痛的时间了。一年，两年，三年，一辈子，所有爱过的不爱的都会过去，只是演了一场戏一样，只等落幕的时候多赚一点掌声就好。
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但那么长的对话里独独记下了这一句，原来是有原因的。
对于志村妙这个忽然却重要的决定，出乎意料地坚强呢。一定要说的话，九兵卫内心深处还是很委屈的，但是又知足了。阿妙和能守护她笑容的“大家“在一起，独独抛下了最没用的小九一个人而已。
志村妙出嫁的那天清晨，下起了这种季节少有的小雨。
九兵卫站在雨中，这微暖初春落下的冰凉的雨打湿了她象牙色的羽织，唯一的，没有族徽的那件。
静静立在风中，同那些孤单寂寥的时光一起被吹散的，还有从年少时就固执坚持的理想，正如那个人曾经说的，以后，不，其实从来都只是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当岁月风干迤逦的梦，化作灰烬一点点消失殆尽时，阿妙啊，我只求你安好。其他的，已经不再去想了。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