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以后国际形势的发展,似乎处处印证了他关于世界主义与民族主义的论断的正确。日本侵华步伐的步步紧逼,刺激中国人的爱国和民族情绪一再高涨。而在对外关系上不少人寄予希望的国际联盟,不仅显得软弱无力,反而对侵略者有纵容之嫌。结果,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暂时抛开世界主义的憧憬,回到民族国家的立场。蔡元培自清末以来一直是世界主义的忠实信徒,可是后来他似乎也接受了孙中山的主张,认为:“中国受了世界主义的欺骗,所以把民族主义失掉。所以,我们不谈世界主义,谈民族主义;民族达到了,才好谈世界主义。”① 他拟定的《中华民国教育宗旨》,既主张“恢复民族精神,发扬固有文化,提高国民道德,锻练国民体格,普及科学知识,培养艺术兴趣,以实现民族主义”,又“提倡国际正义,涵养人类同情,期由民族自决,进于世界大同”。② 只有胡适等少数人,始终不渝地坚持其世界主义立场,即使在抗日战争期间也不曾根本动摇。
或许与世界主义的影响有关,孙中山晚年宣讲民族主义,重心也有所调整。开始他着重强调汉族对于其他少数民族的中心地位和同化作用,确有种族主义之嫌。这也是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从来或明或暗具有的一个重要特征。在回应世界主义批评的过程中,孙中山虽然没有放弃汉族中心的观念,至少在正式宣讲的场合,这种对内的种族倾向有所减弱。他主要是针对占中国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家族、宗族主义发达,天下思想强而民族观念弱的汉族立论,增强其民族意识以对抗强权,实现民族独立和民族自决。这一目的一旦实现,早已进入世界主义的中华民族自然会以和平与平等精神待人。孙中山的良好愿望和中国古已有之的天下意识,能否防止在民族自觉过程中出现种族偏向和霸道倾向,不无可疑。不仅当时国人对此疑信参半,后来的外国学人也不断质疑中国古代的文化至上观念,批判近代民族主义复兴过程中种族复仇意识膨胀所滋生的流弊。尽管如此,中国人很早就用不同于近代西方人的观念和态度处理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当是不争的事实。这对处理当代有关民族、宗教、国家关系的众多复杂事务,确有可资借鉴之处。实际是以西方标准建立起来的世界体系,能否协调与融合西方以外的因素,反而是对世界主义的最大考验。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