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了？”
谷主回过头来望着我，唇边溢出一丝在我眼中看来类似于嘲笑的神色道：“虽然在来时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有所心理准备，不过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情景吧。”
我狠狠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但却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来。
他说得没有错，我确实没有料想到稻香村已经变成了如此凄惨的模样。我与小白眼狼幼时所玩耍的场所如今变成了叛军的营地，苍松翠柏统统被焚毁殆尽，只余下满地鲜血和灼烧过后的痕迹，昔日开满粉色菡萏的清澈河水变得污浊不堪，巨大的风车残骸倒在了河心中央，整个村子都是一片荒凉破败之色。
我望着那些在白色营帐前来来往往巡逻的骑兵，忍不住暗暗捏紧了双拳。
“你的朋友就在这个村子里，要我与你一同前去吗？”
“不用。”我沉声拒绝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谷主不是在稻香村还有一个故人需要寻找吗？”
对于我的明朝暗讽，谷主也只是付之以淡淡一笑，“也罢，既然你执意要一个人前去，那便去吧。”
“哼，”我回头对他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刚要转身离开之时，他突然对我说道：“来打个赌吧，莫雨！”
“赌什么？”
“如果你能独自一人将自己的兄弟救出来，我就会教会你生平所学。”
“如果我没有做到呢？”
“那就来恶人谷，做我的弟子。”
我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我的自由而已，谷主何须用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自己！”
说罢，我便一个人往那群叛军走了过去。
“什么人！”前方的两个弓箭手已经对我举起了弓，“不许再上前来，不然就……”
我一把攫住迎面而来的四枝羽箭，折成对半扔在了地上，扬起下颚挑衅道：“不然呢，就会如何？”
“臭小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居然敢来这里撒野！让大爷前来会会你！”
三个巡逻骑兵中貌似是带头人的家伙纵马跃到了我面前，银色枪头直指我的鼻尖，“你这个……”
长枪被我夹在了腋下，一个利落的转身便轻易地将他翻身下马，他身后的骑兵立刻慌了手脚，急急地调转马头回到了叛军营地中。
“胆小鬼！”我啐了一口，径直闪过那些迎面而来的准头奇差无比的箭簇，顺手执起腋下的那柄长枪，冲进了人群之中。
银色长枪所到之处尽是血花飞溅，我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卷皮的长枪头，索性将它扔掉，赤手空拳地闯入人群之中厮杀起来。
直至剩下最后一人。
“别，别杀我。你要什么……”
“我现在在找一个男孩，年龄和我差不多，个头比我再矮一些。”我一把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威胁道：“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不然，”
身旁一棵一人多高的柏木被我硬生生地用拳头打出了道拳印，“你就祈求你的脖子能比它硬一些。”
“不，不，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啊！”他用力掰开我的手，“你沿着这条道往前走，就能找到养毒蛇的肖童。最近有些人在她那里生事，他们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就只知道这些吗？”
“求您不要杀我啊，小的就知道这些。”我冷笑着望着这个年龄比我还要大一轮的老兵，毫不犹豫地拧断了他的脖子，扔到了一边。
“为什么，不，说好不要杀我……”这个已经被我拧断颈骨的人居然还有力气说话，“为什……”
“我可没答应过不杀你。是你自己会错了意，可怨不得我。”
“你，居然敢骗……”他闻言立刻流露出怨毒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我，“你，不得好死！”
骗他？多么可笑的说法，当初这些人屠戮稻香村之时可曾讲过一丝江湖道义！
我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天灵盖一章劈下，绿色的毒液从他大张的嘴里渐渐地流淌出来，显得狰狞可怖。
自我生下来之后，似乎身上便带着一种奇怪的剧毒，对于这项本领我已从原先的厌恶变成了如今的视若无睹。如果这是我天生就能用的本领，为什么不用呢？我曾经问过谷主，这身剧毒是不是他要收我做弟子的原因，谷主却是淡然一笑，说：“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当时听了这个答案之后，我就忍不住要向他翻白眼。
谷主也不是纯正的江湖门派出生，原本的他只是鲁地一户书香门第家的孩子，前途难测。用谷内恶乞沈眠风的话来说：书香门第什么的，考得上就是个人，考不上就是个怂。谷主天资聪慧，所以早早地看出考状元这条需要经过小、中、高各种考试的道路前途黑暗，障碍重重。于是在红尘派严纶大师的一句精辟的言论下脱离未来的考海成为了江湖一员。
“少年我看你根骨极佳，是块练武的料子，不如随了老夫加入江湖这个大传销组织吧！”
于是乎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少了一个竞争者，而江湖上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雪魔王遗风。
这是往事，暂且不提。
狼牙叛军的营地比想象中的还要盘踞复杂，连端两个营地之后，我终于忍不住疲倦坐下来喘着气。
都怪那个小白眼狼！当初不等我爆发出剧毒，就自己急匆匆地往悬崖下面跳，害得我现在找得这么辛苦。
我叹了口气，准备站起身来继续寻找小白眼狼时，身后却传来了异样的脚步声，来人内力不弱，比起方才对付的杂兵显然要上了一个档次，我暗暗握紧了拳头，准备待来人靠近后将他一击必杀。
“莫雨哥哥！”
心中一惊，手中汇聚的毒气顿时逸散而去，我看着身后笑得兀自灿烂的小白眼狼，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毛毛！”
小白眼狼的名字叫毛毛，这个村里人给他取的名字土得让我宁愿喊他小白眼狼也不愿意喊这个土得要命的名字，除了激动的时候。
“你跑哪里去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我重重地给了他一拳后，才发现小白眼狼身后站了两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正一脸戒备地看着我。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她们，却认识她们身上的水蓝色长衣，那是浩气盟七星坛卫士的制式。
“莫雨哥哥，这两位就是救了我的人。”小白眼狼浑然不觉我与她们两人之间的敌对，自顾自地向她们两人介绍道：“林瑜，孔真。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到的莫雨哥哥。”
我微一颔首，算是向两人道谢。
孔真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唯有林瑜对我还算和气，“莫少侠有礼了。”
“莫雨哥哥，我们已经知道这些叛军的主帅是谁了！”小白眼狼兴奋得满脸通红，对我滔滔不绝道：“你和我们一起去打败他吧！”
不知是不是被谷主逼着看了很多书，我总觉得隐隐有些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他说：“你和我们一起去打败他吧！”
原来在分别的这两个多月里，我已经脱离了“我们”这种范围。
我望着久别重逢的他，已经褪去了幼年稚弱的小白眼狼开始如同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开始长高，原本团在一起的五官也逐渐明晰了开来，变得骨肉丰满。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我让我心惊的神情。
我很熟悉这种神情，那是浩气盟七星坛每一个人脸上都会带着的神色，自以为已经变成了正义的代言者的表情。
我突然有些惊恐地意识到，原来自那次紫源山之别后，我们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分开了。
毛毛和我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莫雨哥哥？”一直滔滔不绝的毛毛已经察觉道我的不悦，抬起头来望着我，“你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笑着回答道：“你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叛军首领的下落了吗？”
“其实也不是我打听到的，”毛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一头乱发，对我解释道：“这一切要多亏浩气盟的人，若不是有他们的帮忙，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回村里。”
说完，他有些羞涩地看着身旁的两位女子，那种对林瑜和孔真满是倾慕的模样让人看得牙酸。
我苦笑，也许这是对我这么多年称呼他为小白眼狼的惩罚。这回毛毛是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一只白眼狼。
“莫雨哥哥，那个叫做秦雷的领头就在前面。”毛毛一路亢奋地拽着我的胳膊上下摇晃着，力道之大险些将我的手臂挣断，“这几个月以来，浩气盟的人一直没有找到你，所以我就想着你可能也会回稻香村了。你这些时候都在哪里啊？”
原来一开始是我误会了他，他并不是一心一意地只想着要回到村子，他也是想要找到我的。
“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昆仑那边，离浩气盟那边远的很。”
本想说出口的“恶人谷”三个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我只得含糊其辞地回答他，“找不到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是浩气盟的人在昆仑也有据点啊，莫雨哥哥难道在昆仑的时候没有听说过吗？”这个小子一向不怎么好的头脑突然间变得明晰起来，问我道：“莫雨哥哥在昆仑的时候不知道浩气盟也在那里扎营吗？”
背后似乎传来了浩气盟女子不怀好意的嗤笑声，连同着毛毛握着我胳膊的那双手仿佛变成了缠人的毒蛇一般向我无厘头的谎言吐着艳红的芯子。
“一直住在昆仑的长乐坊那里，听说北边不太平，所以从未去过那里。”我刚想说什么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令人倍感刺耳的大笑声，“我道是谁来这里捣乱，原来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简直就像是救命之音般，我向前走了一步，挡住身后的众人，问道：“前面那人，你可是那叛军首领秦雷！”
却不料，毛毛已经先我一步站到了前方，朗声喝道：“秦雷，你带狼牙叛军占了稻香村，私自扎地为营，今日浩气盟便要替天行道。”
他说得那么朗朗上口，流利地让我简直以为这几个月来被王遗风逼着读书识字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小娃娃毛还没长齐，倒是会耍嘴皮子！”
眼前带着一顶狼皮帽的矮小男人比起其他的狼牙叛军显得更加幼稚可笑，我却丝毫没有想要笑的心情。
恶人谷派出去的探子早就回来报告过这个叫做秦雷的男人，据说他相当的不好对付。
“毛毛，你先和她们待在这……”
话音未落，就看见他稚弱的身影已经性急地抢先一步冲到了我面前，手中的巨剑舞得虎虎生风，硬生生地接下了秦雷的一记重击。
林瑜和孔真也迎了上去，秦雷仅以一把刀便抵住了三人的攻击，显得游刃有余。
毛毛满脸通红地抓着手中的巨剑，脚下不断延长的泥土痕迹显示着对方的力道之强
这么早的文居然是坑！
问前路可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