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鸟
By安寂
Part·Prelude
〖在你所不知的年岁里，有些生命就如同逝鸟。〗
天空是一片接近浅灰的苍白，干净的白色雪花中混着冰碴，现在这座城市上空早已见不到任何飞鸟飞过的痕迹，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屋顶上有凛冽的寒风吹过，那些华美而冰冷的浮雕都沉寂在苍白里。这种极度高寒地区的冬季寒冷到和『冰雪王国』都沾不上边，无论是金丝雀还是郁金香都无法唤醒这座城市。
刚做成一笔金融生意的我才回到这里，南国还没有正式进入冬天，可是远在北国的这座城中冰冷的空气却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冬季比往常来的还要早。这座城市冗长的冬季寒冷而无趣，就如同教堂上那些冰冷的浮雕。
其实我大可以在温暖的南国在停留上两个月直至这里进入初春，我这么急急忙忙地完成这笔生意从南国赶回这里，还是因为我的管家给我发来的电报——我先前看中的一栋别墅终于买到了。这大概是无趣的冬天里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不顾天寒地冻与管家的担心，我兴冲冲地穿起大衣围上围巾，戴好礼帽前去拜访我的别墅。
下了马车的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满目荒凉的感觉，精致的别墅外的空地上是满地的白雪和荆棘，野草的枯枝还露在雪地外面，显出它枯黄的颜色，这的确是久未有人居住的景象。
铁门上镶嵌着精致的红花和黑色的细叶的图案，真是不错，听管家说这个别墅的原主人是一位孤独的军人，我并不了解这位军人和这栋别墅的历史，我想这没什么关系，不过说句实话，看惯了那些政治家们猪猡一般的嘴脸，我对军人的确有着一份特别的好感，『军人』这个词总能深得我心。
如我意料之中的，在打开门之后我的确看到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因为这个孤独的军人早已去世多年了，然而这并不影响它的美感——黄铜的灯台温润柔和，红木的楼梯扶手随着楼梯一直旋转到第三层，优美的弯曲弧度蜿蜒着上升，真是漂亮极了。我小心地点亮油灯，凭藉着昏暗的光线欣赏着这个艺术品。
走过第一层直到第三层再踏上阁楼，我本以为阁楼有不少藏书的，但是我发现阁楼与这整栋别墅相比实在显得有一点寒酸，里面除了一把藤椅一盏油灯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透过灰尘隐约可以看到地上躺着一本书——噢，不如说是本子更为合适。
把一个本子单独放在一层楼上一定十分重要吧？
我这么胡乱猜测着，小心地捡起那个本子，掏出手绢拭去上面的灰尘，却发现暗红色的牛皮封面上没有任何字，只有一片空白，真奇特，看来这个军人有着很奇特的习惯。
顾不上这里厚重的灰尘，我点燃油灯在藤椅上坐下。
我打开本子，扉页上是一句烫金的话。
——在你所不知的年岁里，有些生命就如同逝鸟。

Part·Rewote
〖我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自己的愚蠢，准确点说我们都是愚者。〗
致现在翻开这本书（姑且算书吧）的人：
噢，请原谅我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因为当你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肯定早就不在了。
我叫做Hugh·Anbert，没关系，你记不住也无所谓，因为你没必要记住这个名字，它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军人就够了。
你能想象我所处的那个年代么，在那个年代，在国家的南方有着冗长的春天，青灰色石板路旁盛开的黄色雏菊和白色草兰点染了青草的一片瑛绿，还有其余的不知名的花朵细碎地散落在草地上，被风吹拂得俯下身去亲吻草地，蝴蝶扑腾着翅膀向远处花草更繁茂的地方飞去，一路翩飞婉转，直到消失在将晚的夜色里。这一切都很美好，但是那时这片土地上常年都燃烧着岩浆一般的战火，人们过着流亡的生活。
我在十五岁那年就参了军，那时这一片土地上战火连绵，说来惭愧，我参军的时候并没有怀着多大的理想，因为我的父母在流亡的途中饿死了，所以为了生存，我只能去参军——至少军营里还有足够的饭食。
我那个时候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吃饱饭而已（噢，在你看来或许这根本就不算理想）。
在我当了五年的兵以后我就被提升为了班长，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些老兵油子的气息，尽管那时我还正处于二十出头，正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在那个战火连绵的年代，就连士兵的伙食都紧张得要命，不过幸运的是至少每天还能有吃的，那时我的眼光就止于此。
也不是没有过疑惑。
有的时候我带领着我的班的士兵们端起枪对着敌军扫射过去的时候我也会想，我们到底谁对谁错呢？说到底都是在战斗。
我突然想起班里的一个小姑娘问过我一个问题。
那个小姑娘在一次训练过后找到我，她的双眼里蕴含着哀伤与不解。
『班长，我一直想问——』
她抬起手指着这个世界——离军营不远处的废墟上燃烧着火焰，就像是阳光坠入到冥河里，更远处的云霞披着灿烂的裙裾消失在天际中，在连绵的战火中仍然开放着的花（请原谅我不知道这些花的名字），还有那些流亡的难民，然后是那些士兵接近崩溃的面庞，最后，她指向自己的心脏。
『为什么我们拼着性命的代价去换来的东西——却是这个悲惨的世界。』
我在一瞬间怔住。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么？
那个时候我顺着小姑娘的手指将她所指的地方看了一遍，就像是光明与黑暗相互牵制，火焰与冰雪一蒂双生，那么美丽，却又那么残酷。这确实是个悲惨世界，但是我们仍然要战斗，因为这个世界美丽而又残缺。
——因为我们都迫不得已。
我是这么回答的。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那个小姑娘最后怎么了，其实她的结局挺简单的，她在战场上死了，用政治家或者宗教人士的语言来说就是『她为这个国家为神明做出了牺牲，她的精神将永垂不朽。』
但是最真实的情况是所有的士兵，包括我在听到这种话时打心眼里都会骂一个字——滚。（其实在军营里这还不能算作粗话，士兵们总要通过语言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这种话对于已逝之人有什么作用，他们又听不到。
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有很多，无论是曾一脸嫌弃地教导我的老兵，还是与我开玩笑讲段子的队友们，都死在了战场上，你知道吗，那真是人间炼狱。
他们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你一定听说过这样一种传言，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每次看到满天繁星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些已逝的战友，他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大概是没有吧。
因为这是一个残缺的世界，这是一场人间炼狱啊。
我记得在我儿时看见过父亲用猎枪将天上的飞鸟射下来的场景，我就看见那只飞鸟悲鸣一声开始下坠，逝去的鸟儿那下坠的身姿仓皇而又狼狈。
他们逝去的生命就像那只逝鸟。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们那个时候战斗究竟有何意义，我觉得我真是愚蠢，准确的来说我们都一样愚蠢，正因为我们愚蠢，所以我们才会盲目的朝着死亡走去。
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想过，有一天我的生命也会像那只逝鸟一样仓皇。

Part·Ended
〖我仅仅是一个窥见了时代剪影的人。〗
我合上这个本子，熄灭了油灯走下楼，楼梯平铺向高大的落地窗，那扇窗户大到仰起脸都几乎都看不清轮廓，暗紫色窗帘疏松地倚在窗棱上，雪后的阳光斑驳开十字影，真的就像被切割开来的光明与黑暗。
我想今后我都再也不会打开这个本子，我将会把它封存在这个阁楼上等待下一个有缘人打开。
冬季的风雪刮过别墅外，然而在这个冬季我却在一栋别墅中窥见了一个军人心中的战争——还有时代。
这个名叫Hugh·Anbert的军人大概告诉了我战争的真正含义，我很惊讶我能记住他的名字，毕竟在这个自传的开头他就告诉我不用去记住他的名字。
在这个军人看来，他的那些战友是未亡者，在我看来，他就是未亡者。
虽然不像可笑的政客们说的『他的精神将永垂不朽』，但是我的确钦佩着这位军人，我将会永远记住他。
其实我本以为作为一个商人我和这个军人的价值观应该是不同的，但是在看了这个军人的自传之后我觉得，我们的价值观如此的相似，他说的的确也没错，那些逝者都是逝鸟，悲鸣着坠落的姿态孤寂而仓皇。
『先生，怎么在里面待得那么久？』管家递过帽子问。
我接过帽子扣好，看着北国苍白的天空，恍惚间有了看见逝鸟们坠落的幻觉：『我看见了时代的剪影。』
在我不知的年岁里，那些逝鸟如此的高傲。
Fin.

Part·Postscript
这篇文章是在学校运动会那天想出来的，写完了数理化作业的我拿着纸笔，在炽热的阳光下写下的文字却是冬季的冰雪，我也不敢置信。
这里面的那个军人实际上就是我心目中的军人，而看这个故事的『我』身上，也的确有着我自己的影子，『军人』这个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深得我心，当然，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绝非那些所谓的『军人』。
这里面也有平时我所思考的问题——那些军人为什么而战。
我在刚落笔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不过写完了这个故事，我想我明白了，其实上这就是一个寻找答案的过程。
这里面我想讲述的实在太多，我想大致可以理解为一个军人存在的意义和战争的含义。
我很喜欢这里面Hugh·Anbert对Vivian·Lyonel说的那句话。
——我们都迫不得已。
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都迫不得已的去战斗，就像我们都迫不得已的活着，并且还要活得精彩。
Hugh·Anbert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而战，我想我应该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而活。
我不喜欢规定故事的具体背景，因为我认为有些东西无论放在什么时代，它所讲述的意义都是相通的，古代也好未来也罢，因为有的时候文字不仅仅是代表着一个时代。
这篇文章的名字《逝鸟》的含义其实就是指那些士兵逝去的生命，高傲的逝鸟。
说了这么多，最后以我最近在看的一本书中的一句话作结。
——有传言说，每个人都要死两回。第一次是人死之际，第二次是他被自己所属时代的最后一个幸存者遗忘之际，不管幸存者是老头还是老妇。在关于死者的最后一份活的记忆消亡之时，若干死者永远的隐形匿迹。

最后的最后的唠叨：这个真的是短篇，总共5000字+，周末两个小时飈出的成果窝好自豪……这下窝真的功成身退滚去睡觉了……
然后还是后排艾特拉人：@粉圆12321 @许愿金鲸 @仓木风颜

大触泥垢啦这哪里是短篇QAQ略长…_(:3JL)_真心好评个

避实就虚不是卡巴斯基手机都觉得计算机进行对抗。 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