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业已归来,世界当从此不同。”
这是临行前某位同窗意气风发的宣言。当我再次踏上故国土地,感受与美利坚迥异风物时,却觉得故乡没变,依旧是霜洗碧霄,满眼廖寞。
上船那年,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暴动的饥民血溅了莱阳城,剪辫易服党占了资政院,而今改朝换代,街上商市繁荣,长袍马褂和新式西服混居一处,格外和谐。手中有传单,“敬告同胞,勿忘国耻”几字灼痛了眼。正是时局不稳,而家事难平,令我再次加快脚步。
我是薛孟,孟,长也,从子,皿声。幼时不解其深意,却见母寂而垂泪,心虽戚然不宁,呐呐不敢问。至母操劳太甚而不获终其天年,考取庚款毅然赴美,一别故里,已有九年。岁月停滞在家中刚刚漆过的大门上,凝结了黯淡天光,跟随我一并进了主屋。解了斗篷交给老管家,常年燃着的檀香入鼻,彻底模糊了经年履历,仿若此刻低眉肃目的不是新派归国留学生,依旧是忐忑征求父亲同意考学的懦弱少年。
“回来就好,算在外不弱我国威,学的是算学?”
眼睛死盯脚下青砖,头顶虚弱声音响起时,惊得差点抬头。沉默半响才意识到,他老了。
“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校精研算学。”
“哦?不错,城里铺子正缺个账房。”
嫡母悲悯和蔼声音传来,如九年前居高临下,不带半分人气儿。
正要回话,有跳脱少年声传来,欢快的像是美利坚女郎豢养的雀鸟,日夜歌颂玩乐,不知忧虑。九年时光足够让人褪去青涩变得沉稳,也能让只知玩鸟斗狗的小孩儿长大成人。回头却见那少年,衣饰皆上品,眉眼蕴风流。这是我弟弟,薛莲华,受尽宠爱的薛家嫡子。
旁边老管家送上我带回礼物:石楠烟斗讨父亲欢心,玳瑁发卡精致嫡母容颜。兜里掏出自己随身怀表,摁动机簧,一面秒针滑动,另面黛发女郎巧笑嫣然。镶金表链缠绕少年袖口锦缎,
“送你。”笑容如离家那年宽厚温和,“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写出六百来,附赠BGM:杀马特遇见洗剪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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