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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须硬闯,马路要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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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以为奇葩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人看起来奇葩实际上靠谱,有些人看起来靠谱实际上奇葩,我不知道朱一发属于哪一种,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
朱一发是我刚到北京时的合租室友,是我见过的少数特立独行的人之一。孔子说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朱一发就有点“不改其乐”的意思。他具备一种能力——把无聊的事变得有趣,而我和他相反,擅长把有意思的事变得无聊。因缘凑泊,我们成了朋友。
朱一发的签名是“红灯须硬闯,马路要横穿”。这句话让我在未曾谋面时就断定他是奇葩一枚。第一次见面是在合租的房子里,他十足的屌丝相,递了张名片给我,我顺口就念出来了:“来一发!”
“不是来一发,是朱一发。”
“你这名字跟埃及前住房部长马格拉比有一拼,让有知识的人一不小心就念错。”
当时朱一发正在学车,每次去驾校前他都拎一听啤酒上路。他说在驾校不会有交警查,要趁机体会体会酒驾的感觉。他喜欢跑到高档商场问衣服,和售货员漫天砍价,砍完就走,从来不买。我骂他有病。他说这不叫病,叫沟通力。


1楼2013-10-27 21:45回复
    有次去ATM取钱,要穿过的小区正在施工。
    我说:“好像过不去,从外面绕吧。”
    他说:“正因如此,更要试试。”
    真不是一般的贱。
    这时,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迎面而来,路过我们时说了句话,好像是“过不去”。
    我愣了下,准备回头,朱一发说:“二货,她是在打电话。”
    我回头一看,白色耳机从她的大波浪间耷拉出来,果然是在讲电话。朱一发冲我扬了扬眉毛:“哥眼神儿好吧。”
    “你偷窥专业毕业的吧。”
    又往前走了三百米,路当中横着一张大牌子,上书四个大字“此路不通”。我朝朱一发竖起中指。朱一发说:“挺好的,锻炼身体嘛。”
    我们绕回去,到了自动取款机,插卡进去,发现机子里没钱了。我懊丧地朝朱一发摊了摊手。朱一发说别急,然后走到ATM前,把大脸贴到摄像头上,清了清嗓子,然后吼道:“没钱开毛银行啊!没钱开毛银行啊!没钱开!毛!银!行!啊!”
    我没有笑。真的没有笑。我觉得朱一发这个人有点小特别。或者换句话说,有点牛逼。
    我碰见司空见惯的事情往往直接略过。就像别人来个当头炮,我想都不想,直接跳马。好像在复杂的世界里,我们习惯了把90%以上的事件打包安装在脑子里,下次再碰到类似事件时,不用分析,程序可以直接凭记忆做出反应。这样就省下了大量的时间。就像马克思认为生产过剩会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一样,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过剩的时间填满,于是就需要寻找另外的消遣。但当你安装了快速反应程序在脑子里之后,很多消遣方式变得无效了。
    我的第一款手机是很老的诺基亚,上面只有两款游戏:俄罗斯方块和贪食蛇。我每天都玩那两款游戏,有时连续玩几个小时都不嫌腻。让我觉得那种手机彻底不能用的是智能机的出现。我装了不知多少款游戏,每款都是很快玩腻、删掉,换成新的。到现在,没有哪款手机游戏能让我集中精力超过三十分钟。
    朱一发的手机里没有装任何游戏。当我看到他冲ATM吼的时候就理解了。生活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款游戏。永不通关又趣味盎然的游戏。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自己有几条命。他冲ATM吼的时候一脸严肃,吼完回头就哈哈大笑。他切换得很精准,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


    3楼2013-10-27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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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谈话后我和朱一发就没有再聊过。我们虽然都有对方的电话和QQ,但我的QQ永远是隐身状态,他好像也是。我把他放在靠上的分组里,但从未见他头像亮过。我没有在节日发祝福短信的习惯,他也没有。我以为他就如我人生里出现过的很多人一样,从此不会再见了。
      一个月前,老陈从深圳来北京出差。他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是之前在广州认识的朋友,我们约在紫竹桥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我竟然在那里碰见了朱一发。那儿离我们谁的住处都不近,北京这么大,两千万人,只能说是缘分。我问朱一发几人,他说就他自己,没事随便坐坐喝点东西。我感觉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但也来不及细问。我说约了朋友,他说你们聊吧,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待会儿送你回去。
      我这才看见桌上躺着一把车钥匙。他自己的车?不至于这么快摇上号吧?
      我和老陈吃完聊完,老陈要打车回酒店,朱一发说,干脆我顺道送送这位大哥得了。
      车在三环上疾驰。前方红灯亮起,车速丝毫未有减低的趋势。我转头看,朱一发表情如木偶,似乎根本没看见红灯,我陡然想到他两年没更新的签名,联系到他今天独自呆坐在咖啡厅,心里大惊,一个念头瞬间在脑子里闪过:这家伙不会有什么心事想不开吧?
      就在此时,一个刹车,稳稳当当在白线后停下,车身并没有怎么晃。我扭头看后座的老陈,他也没有异样的表情,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老陈之前一直未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了:“车技不错啊,小伙子!”
      这还车技不错?
      过了会儿,我突然想到老陈也喜欢车,算是资深票友,就问老陈:“你看我这朋友像有几年车龄?”
      老陈说:“刚才这一脚刹车,很像开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不过看这兄弟这么年轻,恐怕没那么久,但五六年总是有的。”
      我说他车龄还不到两年,老陈不信。
      老陈下车后,车转入长安街,渐渐出了四环,周围车流比刚才少了好多,车速居然慢了下来,毫不显眼地跟在其他车屁股后面。我奇怪道:“怎么不飙了?”
      朱一发说:“一快之后,必有九慢。”
      我咂摸着这句话的味道:一快九慢,九慢一快……你应该改名叫朱十发。
      我说:“不是红灯须硬闯,马路要横穿吗?”
      “那只是打个比方。很多事情你也许做不到,但一定要去想。”
      我花了一阵在脑子里回味朱一发这句话。一年未见,我对他的境况毫无了解,也不便贸然搭话,更不能像当初一句一个“二货”地称呼他了。
      沉默了半晌,朱一发开口了,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发感慨:“你看这世界如此奇伟,大厦如此高峻,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都是在心里闯过无数次红灯的人。”
      我用不着细想,用不着咀嚼,仅凭对文字的敏感和直觉,仅凭句式、语气和时态,就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逼格甚高。
      我正要鼓掌叫好,朱一发又加了一句:
      “可是,即便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依然要遵从万物运行的法则。”
      他几乎每次都会让我感到意外,这次也不例外。


      6楼2013-10-27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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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要去单位顶楼的健身房,朱一发把我送到了单位门口。
        车停下。我说,朱一发你先别走,我想在顶楼给你拍个鸟瞰照。
        我冲进大楼,按下电梯,徐徐升至17楼。我跑进健身房,推开窗户,攥紧扶手,探出半个腰往下看。街道像铅笔盒那么窄,朱一发的车像蚂蚁。而他,就是蚂蚁的眼睛。
        拍完照,我打电话给朱一发:“拍完了,你可以走啦。我在楼顶目送你二十里。”
        朱一发的车发动,沿着长安街一路向东。慢慢消失在夜袂遮却的洪流中。
        长安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路旁华灯盏盏,温柔的光芒镶嵌在这座城市的大地上。伫立的楼厦巍峨高峻,秩序井然。远处工地上,冰冷的摩天机械伸起它的庞然铁臂。
        我原以为朱一发是另类,在人群中少之又少。直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在这座城市里有着无数个朱一发,多如牛毛。这庞大而井然的气象就是明证。
        存在着无穷多个朱一发这样的人,他们是这世界的刻度。就好比存在着无穷多个有理数,而世界,就是数轴。
        比有理数多了很多倍的是无理数,他们同样在这世界上存在着。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存在,并止于存在。没有人能在数轴上精确标出一个无理数的位置。可有理数不一样,你无须标注他们的位置,他们是以定义的方式出现——先于数轴而存在。上帝划下一道线,说:这里是0,这里是1。然后,数轴就出现了。
        一个人如果无从理解别人的想法,就只能永远生活在逼仄的空间里。


        7楼2013-10-27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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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长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3-10-27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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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一个
            作者:王路


            9楼2013-10-28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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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只看了最后一句,但是,要理解的人那么多会不会太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10-28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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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成为伟大的人,可是妈妈喊我回家种田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10-29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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